年二十九,浏阳县的天空阴沉沉,夜里降了小雪。
次日黎明,李老实怀里揣着李炳的亲笔信,推着载满吃食的独轮车,从伙房一路奔向后门。
雪地里站着的一个穿着道袍身材高大的道士,朝李老实快步走来。
李老实面带歉意道:“望枫道长,让你久等了。”
“无妨。我只来了一会儿。”望枫道人黑脸膛露出笑容,整齐的牙齿跟雪一样白。
两人交换着推独轮车,在结了薄冰的路上小跑,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曲家村口。
“爹!”“哥哥!”李去病、李云霄、李云青已在村口等了两刻钟,欢喜的迎了上去。
李云青行礼道:“道长好。”
望枫认得李云青,伸手拍拍小少年的肩膀,眼底的悲伤一闪而过。如果他的儿子还活着,比李云青还要大些。
家家户户门上贴着红色的对联,窗户上贴着红色的剪纸,院子里飘漫着浓郁的肉香,零星的鞭炮声与孩子们天真无邪的笑声,使得村子年味十足。
李云青路过曲义家,特意进去给曲雨打了个招呼。
望枫到了李家喝了一杯热茶,感受到浓浓幸福的家庭气氛,言谈直白的表露对李老实的羡慕。
贺氏派李晶晶以请教做千层底布鞋为由去将曲雨请来。
李晶晶拿着一个香囊,由望莲抱着去了曲义家,见曲雨梳着斜髻,只戴着一根鱼形桃木钗,上穿桃红色齐臀长袄下着淡青色长裙,素面朝天,比平时好看,只是达不到让人眼色一亮,心里暗赞娘亲料事如神。
她从香囊里取出一朵粉色芙蓉绢花,让曲雨摘了木钗,将绢花戴上,又取出一盒崭新的胭脂让曲雨涂了双唇。
站在一旁的曲义睁大眼睛赞道:“姑姑,你好漂亮。”
曲雨拿着一双千层底童鞋半成品,在一家人期望的目光中心怀忐忑出了门。
曲族一个长舌妇在院子外倒垃圾,瞅见比往日漂亮几分的曲雨,立刻派家里的细伢子跟在后头瞧看。
李晶晶停下脚步等细伢子来了嘱咐道:“你回去跟你娘说,我娘找雨姑姑学做鞋。”
曲雨进了李家堂屋,只是瞧了望枫道人一眼便又羞又自卑的得低下头。
贺氏请曲雨坐在一旁,提了几个关于做鞋的问题。曲雨起初声如蚊音,渐渐声音恢复自然。
曲氏又叫李晶晶请了曲雨去厨房帮着烧几道菜。
午饭前曲雨拿着千层底的童鞋离开,李家堂屋八仙桌上摆了四凉八热十二道菜,曲氏笑眯眯道:“我今个蓄着力要做年夜饭,中午的一桌菜都是雨妹子的手艺。”
曲雨的厨艺自是比不得曲氏,不过比太清观伙房厨子强多了。
贺氏早就嘱咐过李家人不得在饭桌上说曲雨做的菜不好吃。
李晶晶特意警告李云霄,若他说了不该说的话,就让奶奶、爹娘、哥哥都不给他压岁钱。
望枫道人听着曲氏、李老实夸赞菜好吃,心里对曲雨更加的满意。
午饭过后,堂屋里头只剩下曲氏、李老实与望枫道人。
曲氏这才将曲雨因五年未孕被夫家休弃的事情说出。
望枫道人连声叹气,直言道:“瞧着她是个好的,被休弃也无妨,只是不能生育子嗣,实在是可惜。”
曲氏按着贺氏事先嘱咐悄无声息出了堂屋。
李老实低声道:“实不相瞒,几个前她侄儿大病,观主给她侄儿看病,顺便给她把了脉,说她身体康健如少女,怀疑是她前夫身体有毛病。”
望枫道人先是一怔,而后惊喜道:“我这就去问观主,若真有此事,五日之内我去她家提亲。”
李老实笑道:“成亲是大事,你可要斟酌好了。”
“今个是年三十,就不打扰你们家团圆。告辞。”望枫道人拱手道谢,匆匆离去。
李老实叫贺氏请曲氏进了卧室,将李炳的亲笔信取出一字一句的念了。
“去病好好读书,两年后参加科考。”
“云青在观里好好学做人做事,回家孝顺长辈,爱护弟妹。”
“木秀于林风必催之,孙女晶晶切记莫频繁的制出新药,一年一、两种足矣,新药暂时只售卖给道教,卖家过多易引矛盾生祸事。如有救命药丸,给爷爷制几颗。”
“今年仲秋节必回去与你们团圆。”
信一共两页纸,此次破天荒的提到了李晶晶,首次说了回家的确切时间。
李老实把信给曲氏手里,又从贴身衣服兜里取出一个装有银票的信封,道:“娘,这是爹给您带的五百两银票。”
贺氏蹙眉道:“去把晶妹子叫来。”
李晶晶来到卧室,曲氏直接将信递给她瞧。
贺氏肃容道:“你的救命药丸有多少,都拿出来,今个就让你爹连着回信一起送出去。”
曲氏心里一紧,问道:“怡妹子,你可是从你爹信里看出了什么事?”
贺氏斟酌着语句,缓缓道:“娘,几个月前我们曾给爹写信时说了晶妹子成为药师的事,前两次爹爹的回信都未提过此事。”
曲氏点头。
贺氏道:“此次爹爹细说晶妹子制药,特意要几粒救命丸,想必他自身无事,只是欠了别人的大人情,要用来还情。”
曲氏想想有道理,也是习惯遇到不懂的事就听贺氏的,丝毫不起疑,急道:“晶妹子,你爷爷几十年未开口向家里要过东西,这回定是急用。”
李老实只是用期盼的目光望着女儿。
“我要去药室瞧瞧。你们等着哦。”李晶晶跑出了卧室,心说:之前爹爹写给爷爷的信里只说了我成为药师,没说售卖药的事,爷爷怎么知道我向道教售卖新制的药,怎么知道我有救命药丸?
她细想贺氏说话时的神态,觉得贺氏肯定知道一些曲氏不知道的事情。
她将药室的门紧紧插上,进入了回****府。
此处已有两座药田山、一座药兽山。药田山种植着一百余种药草。药兽山如今最大的药兽是九头水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