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的篝火上面,悬挂着吃空的沙丁鱼罐头盒,里面煮着咖啡豆。几名壮汉佣兵手持尖刀,正分割一条烤熟的羊腿,污言秽语地聊着吃着。
嗖地一声,一支飞箭从高空落下,斜直地插在他们身旁的地上,箭杆嗡嗡作响,箭身被篝火映照出来。距离最近的一名佣兵,调过屁股向后察看。待到看清状况的一瞬间,立时惊声尖叫,连爬带滚踉跄着,去抓自己的步枪。
其余同伙也纷纷鼠窜,抢夺了各自的步枪,及时躲到暗处,缩在掩体后面,生怕再有一支落箭,甚至更多的落箭,刺穿他们的脑袋或脊背。
着实等了一会儿,并未再有落箭,仿佛就这样出乎意料地结束了,白叫人惊心动魄一场。这几名佣兵不禁由惊转怒,非常渴望还击,恨不能朝着放箭之人乱枪扫射。然而营区四周一片漆黑,起伏的丘陵嶙峋环抱,他们无法确定我的准确位置,只好朝着他们认为可能会有人埋伏的方向零星开了几枪。
恰是这种盲目的举动,相继引来其他同伙的效仿,也跟着朝同一个空荡荡的方向开枪,交织的弹线火光闪烁,夜幕下极为抢眼,又显得单调。直到惹来组长的粗声呵斥,这才停止了盲目的射击。
身形彪悍的佣兵组长,从阴影中赤膊走出,朝远处的黑暗中漫无方向地看了几眼,而后大胆地走过去,拔起地上的落箭。很显然,他注意到了箭矢携带的字条。这是一支送信的飞箭,不是真正的攻击。明白了事态,其他佣兵也跟着围拢过来,凑到近前观看字条的内容。
好机会!我拉过背上的狙击步枪,快速趴伏下来,透过狙击镜孔,朝着这群家伙瞄准。砰地一声枪响,子弹呼啸而出,同样是一道绚丽的火线,从丘陵高处向营区边缘飞去。
篝火旁边的人群,像被气浪冲过,摇晃了一下。只见一个壮汉的胸口嗖地穿透一颗子弹,打入身前第二个壮汉的腹部,又一次穿透而出,打在第三个壮汉的大腿上,疼得到他栽倒在地,嗷嗷地惨叫。
“快卧倒,大家散开!”发号着命令,佣兵组长抢先扑倒在地,一边朝黑暗处匍匐,一边朝山丘上骂街,“他娘的,哪个龟儿子,这种小便宜也占!?”
哼,当然要占,我铁石心肠地想着,打一团人,可比打一个人有趣得多。再者说,论起占便宜,你们七百人,七百条步枪,可我呢?我得守好我那可占的又微薄可怜的便宜——隐蔽在黑暗中,不请自来,不告而别。
大腿中枪的佣兵,歪倒在篝火边上,没有人再去管他。由于弹头连续击穿两人,产生了翻滚效应,待到击中他的大腿,穿刺伤害骤然减小,但横向伤害极为巨大,以致将他伤口内部的神经血管全部撕裂,造成严重失血,很快就断了气。
躺倒着三具尸体的篝火旁边,佣兵们在地上乱爬,谁也不愿再靠近光亮,只剩惊慌失措地喊叫,“把字条捡起来,给巫虎送过去。那上面有三眼蛇的消息。”
“我看到了,”一个佣兵躲在帐篷后面,恼恶地尖声报告,为同伙指明方向,“他就在对面的丘陵半腰上,那几棵凤凰树后面。子弹是从那打来的!”
“快开火还击,掩护其他的弟兄。三组和四组的人,跟我一起包围过去。巫虎说过了,谁若是抓到那个叫贝壳的家伙,可以领取重赏。——应该就是他!”
“那可太好啦!自己送上门来!兄弟们,跟着我——放狗追啊!”
丘陵下面的营区,陷入一片忙乱。有人抢着穿装备,有人抢着往篝火上面泼水。不单单再是人叫,狗吠声也跟着四起。无数火星在各个帐篷的空隙间闪耀,弹线嗖嗖穿梭,向着丘陵山腰打来。
是时候撤退了,抱起心爱的“鱼叉”,沿着设定的路线,我像一条迅捷的山豹,朝着黑魆魆的丘陵大山深处遁去。跑了没一会儿,就听到了军犬的哀嚎。
被套住了,我心中暗想,把狗头探入坑洞,叼起诱饵的一瞬间,布置在坑口边缘的圈套,自然会随着连动的绳索拉紧,勒住伸长的脖子。就算是狡猾的狼,一旦被这样套住,即便懂得松开嘴巴放弃,坑洞底部的木棍,便开始发挥卡扣作用,在猎物自以为赢得逃脱,调头逃窜的一瞬间,绳子被一下子拉拽得更紧,圈套收缩的更紧,直至将猎物活活地窒息。顾名思义,这种陷阱的名字就叫“埋狼头”。
军犬的哀嚎只叫了几声,砰地一声炸响又传来。急速奔跑中,我回头望一眼,看到凤凰树下闪过消逝的火光,火星仍在四散着飘落,伴随着人仰马翻的惨叫。那些紧跟在奔跑的军犬后面冲上来的佣兵,听到军犬嘶吼的哀嚎声时,粗心地以为军犬咬住了敌人,双方正奋力厮杀。
殊不知,那些布置在周围的,像蛛丝一般透明的丝线,人一旦撞上去,才是触发最大危险的死亡陷阱。要知道,悬挂在空中炸响的手雷,弹片纷飞没有死角,等同于专克步兵的跳雷,远比落地后爆炸的威力惊人。任谁反应再快,哪怕及时卧倒在地上,也一样躲不开弹片。尤其在荒野丛林中,遇到这种“果雷”,不必伸手去摘,它自己就会蹦到倒霉蛋的脸上。
两个陷阱先后被触发。实际上,更像是连环陷阱。只能是这样,即便再强悍的军犬,狗背也不会高过1。2米,故而就不会触发这种绊雷式陷阱,然而紧跟在后面的主人,自然就容易被这种安全的假象所麻痹。
更何况,他们是一群人高马大、冲劲十足的雇佣兵,无论挺身奔跑,还是猫腰靠近,对于丝线设定的高度,实在难以避开。黑灯瞎火的环境中,等到发觉撞到了什么东西,再反应过来,为时晚矣。
我奔跑着,也期盼着,希望那张字条快些送到巫虎手上,以便他看个明明白白。因为在那张字条上面,我不仅把三眼蛇所说的,关于给港军指挥官莽牙吉送生日贺礼的事情写在了开头,还写了自己的主张,要求他们明天傍晚到断崖山见面。
见面的情形是这样的:我在山沟的南面山上,他们在山沟的北面山上,双方同时释放人质。我归还三眼蛇,巫虎归还辽拉泰的儿子。总之一句话,只有辽拉泰的儿子,才可以换回三眼蛇的性命。如果他们不赴约,或者耍花样,我就用“鱼叉”击毙三眼蛇,让巫虎颜面扫地,难得人心。
关于我的“鱼叉”,我想巫虎也应该已经明白。我警告过他的,我的鱼叉不会因为他们是混蛋就失去锋利,而且刚才那“一枪三鸟”也足以展示。不仅如此,我还放话给狗头人的特派员银蟀,催促他抓紧时间,我会在三天之内离岛。到时候,休怪我不辞而别。
月光被茂密的树枝遮挡,脚下草深路滑,到处是奇形怪状的山石,以及疯狂生长热带植物,但这些都挡不住猎人矫健的身影。我跑进深黑的大山,任谁也别想追上。我太熟悉这座岛屿的自然环境,随便攀爬几处山峰,就算有一百条军犬追来,也只能望而却步,失掉追踪的足迹,就更不用说那些奔跑在军犬后面,企图包围住我的佣兵,恐怕他们连我奔跑的方向都不知道在哪。
他们拉网式地散开,在灌丛和山石间漫无目标地搜索,希望会有好运气。最好是那种慌不择路、撞到石头或树上昏厥过去的家伙,给他们捡回去领赏金。然而这注定是徒劳的。巫虎也这样想。所以他放出命令,很快就把人马召回了营区。
我像一条被牧民的牲畜群吸引来的山豹,神秘地出现,无声地靠近。他们追我,我就跑开,他们回去,我再跑来,并不打算轻易地离开。于是乎,我绕到了另一个方向,重又出现在他们营区周边的丘陵山腰上,躲在暗处静静地注目。
百分百确定,巫虎看到了我的字条,而且看得很认真。因为整片雇佣兵营区的篝火,甚至任何光亮,全部熄灭掉了,没有再亮起来的迹象。所幸,他们弄不灭月光,我嘲弄地想着,心知他们领教了“鱼叉”的厉害,不想再给人侮辱,占去那种便宜。
做为一个猎人,尤其继承了老渔夫那异于常人的实战经验的猎人,我可不会认为巫虎他们肯乖乖就范,跟我一本正经地交换什么人质。所以我才要给他们下套,不仅下实套,还要下虚套。
正如我所预料的那般,巫虎果然行动了。带着不少人马,利用夜幕的掩护,悄悄地离开营区,向着某地出发。答案显而易见,他们肯定是去断崖山。如此赶早赴约,想必不为守约,而是要毁约。以我的推断,他们不仅要在山沟的北面山上设下埋伏,还要在山沟的南面山上,也就是约定好的我所在的这一面山峰,同样布下天罗地网。
等到天色放亮,我押解着三眼蛇上山,去跟对面山峰上的巫虎交换人质,他们埋伏下的人手,就会从草里窜出来,从树上跳下来,将我活捉逮捕。不用再像对山歌那样,你来我往,勾勾搭搭。随它去好了,谁叫我也是个“等不及天亮”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