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汪精卫第二卷
8614200000012

第12章 对立的统一(3)

大家心里一惊,全部神经细胞都集中在姜国保身上,一个个睁圆眼睛,张着耳朵,等待着下文。陈璧君也猛然从痛苦和仇恨的感情中解脱出来,停止了哭泣,脸上换上了惶惑和惊诧的表情,仿佛大祸临头似的。

“噢!”汪精卫从牙缝里倒吸了口冷气,惊疑地望着吴四宝,“三位快坐下来说。”

原来,姜国保投靠过来之后,依靠他与军统上海区区长陈恭澍的表兄弟关系,继续取得军统的信任,被提升为侦察组副组长。十天前,陈恭澍派他去重庆向戴笠汇报有关汪精卫的下落问题。当然,汪精卫的住址搬迁到一一三六弄之后,陈恭澍并不知道。但他害怕戴笠骂他无能,向他汇报个假地址应付一下。同时,鉴于汪精卫受到日本宪兵的严密保护,他手下的特务也很厉害,为了达到暗杀汪精卫的目的,向戴笠建议,最好派仍在重庆任要职的汪系人物打到汪精卫营垒中。他提出两个人选,一是在重庆任交通部次长的彭学沛,一是在行政院任秘书长的甘乃光。陈恭澍还向戴笠说明,因为他与彭学沛和甘乃光的私人关系较好,由其中一人出面,可以更好地里应外合,达到预期的效果。他又分别给彭学沛和甘乃光写了封信,如果能够担负此任,不仅可以保证他绝对安全,而且可以提供更多的方便。姜国保赴重庆之前,已将陈恭澍的预谋向陈璧君、丁默邨、李士群和吴四宝做了汇报。陈璧君也分别给彭学沛和甘乃光写了信,嘱咐他们不要上戴笠的当,并说明姜国保的两面关系,若有重要情报可以面告姜国保。先期从东京回上海的周佛海等人,也都知道此事。只因汪精卫才回上海,还没来得及向他报告。

彭学沛和甘乃光身在曹营心在汉,仍然与汪精卫藕断丝连。因此,当戴笠接受陈恭澍的建议,通过蒋介石分别与他俩谈话时,都以种种借口没有接受军统的派遣。可是,当姜国保将陈璧君的信送给甘乃光时,却从他那里获得一份重要情报。

“六月二十六日,蒋介石命令陈诚秘密制订了《共党问题处置办法》、《限制异党活动办法》、《对于处理异党问题实施办法》和《沦陷区防范共党活动办法》。因为这些文件由行政院机密印刷厂印制,甘先生近水楼台先得月,首先各得到一份。他出于对汪主席的忠诚,让我在他家里各抄写一份,并将蒋介石的阴谋告诉我,要我回上海后马上向汪主席报告。”姜国保神色严峻地说到这里,从口袋里掏出四个《办法》的抄件,起身送给汪精卫。

这四个《办法》,每件都有近五千字。比如《共党问题处置办法》就有五章六十三条,主要内容是高度统一、高度集中和高度服从,取消共产党及其领导的八路军、新四军和陕甘宁边区,以及华北、华中、华南等抗日民主根据地,强令共产党领导的《新中华报》、《新华日报》和《解放》、《群众》等报刊停止出版发行。《沦陷区防范共党活动办法》明确规定:凡八路军、新四军“为敌驱逐时,应不迟疑地予以夹击,或于它通过我防地时毅然决然以武力解决之。”

“姜先生为和平事业立了功,请特工组织予以褒扬和奖励。”汪精卫匆匆将四个《办法》浏览了一遍,迫不及待地问道:“蒋介石的阴谋是什么?”

“据甘先生说,蒋介石打算派人去香港,要宋子良出面,将四个《办法》送给日本驻香港领事铃木卓尔,并向他介绍六月十一日张荫梧袭击八路军后方机关,十二日杨森袭击平江嘉义镇新四军通讯处的情况。”姜国保受到汪精卫的表扬,脸上洋溢着喜悦神色,“只要日本政府不支持汪主席组织新政府,蒋介石愿意与日本和谈停战。据甘先生分析,过去蒋介石总是说,不能先反共再停战,只要停战,他马上转过手来反共。现在,他妄图以反共的具体行动向日本政府表明,他对中日和谈停战是有诚意的,从而取得日本政府对他的信任。”

如同晴天霹雳。顿时,在场的人除了影佐和徐珍,其余的人几乎惊得把血液都凝结在血管里了。去年十二月十九日,蒋介石曾派宋子文到香港与前领事中村丰一会谈,今年五月中旬,蒋介石又派军统特务曾广冒充宋子良与铃木卓尔会谈,两次都表示只要日方不支持汪精卫主政,愿意与日方和谈停战。

但是,由于汪精卫的种种努力,加之日本朝野中一批人认为蒋介石的话不可信而没有获得成功。那么这一次,蒋介石以反共的具体行动为先决条件,对日本政府颇有吸引力,一旦胜利的砝码往那边一偏,眼看即将到手的一切美好的东西,岂不又会化为乌有吗?

房间里是一阵惶恐不安的沉默。

“日本内阁五相会谈的决议是个十分严肃的文件,不会不作数吧?”陈璧君嘴里这么说,心里却惊慌不安。从她的表情看,她已经忘却了姜国保汇报之前的一切痛苦,仿佛成了另外一个人。

在人类生活中,切身利益总是至关紧要的,在势利欲的海洋中游荡大半辈子,而又老是浮浮沉沉的陈璧君,更是如此。接着,她以征询和不安的目光望着坐在她身边的周佛海:“周先生你看呢?”

周佛海见日本政府往往出尔反尔,本来想说“很难预料”。但见影佐在场,不便刺激他,就换了另一副面孔说:“我们应该坚信五相会议决议是生效的,也应该坚信日本朝野绝大多数有声望的人士是支持汪主席的,包括在座的影佐先生在内。”他沉思片刻,“但是,事物又是变化的,如果日本朝野那些支持蒋介石的人,见他已拿出实际行动反共,因而一旦得势,也有促使汪主席与蒋介石重新合作的可能。”

“还重新与蒋介石合作?”陈璧君悲愤地说,“我们受老蒋的气受够了!”

影佐简述与宋子文、“宋子良”的两场争夺战之后,自信地说:“我们不妨与蒋介石再较量一次。我相信,这一次,只要徐小姐出面,保险旗开得胜!”他瞟了徐珍一眼,那眼神好像在说:你与汪精卫结婚的时机到了。

徐珍很敏感。她想起自己与平沼、近卫等人的特殊关系,很有把握地说:“如果汪先生与在座诸位长官信得过我,我愿意赴东京一趟,坚信与蒋介石的第三次较量一定会获胜。”

“自然信得过你!”“我们都信任你!”大家杂乱地说着。

“你去,顺便将梁鸿志先生要求当新政府行政院长的事,告诉平沼首相和近卫议长,但要明确地表明你的见解。”汪精卫有意当着陈璧君抬高徐珍,“我相信,他们是十分信任你的。”

“姓梁的想当新政府的行政院长?”陈璧君大吃一惊,忧悒地说,“那不是把汪先生的国民党中央总裁架空了吗?这一点,这回去东京,必须向日本政府说清楚。”明眼人一听就知道,她的话是说给徐珍听的。

“对!应该及时向日本政府反映。”徐珍也改变了对陈璧君的敌对情绪。她有意显示自己的神通,说道:“诸位长官可以放心,日本政府绝不会同意梁先生的要求。”她沉思片刻,显出一副犹豫的样子,“但我感到很为难,我是个普通老百姓,赴日拜会的是日本首相、议长和大臣,以什么身份出面呢?”“以汪先生的秘书身份,代表汪先生出面。”陈璧君脱口而出,头一次向徐珍微微一笑,那意思好像是在说:你给我丈夫当秘书我同意了。“私人秘书怎么能够代表汪先生呢?”徐珍得寸进尺了。周佛海见陈璧君陷于沉思,脸上并无反感之意,感到已是水到渠成的时候,试探着说:“依愚见,徐小姐干脆以汪主席的第二夫人名义赴日本。”“高见,真是高见!”影佐马上接腔。“以第二夫人名义出面,名正言顺。”梅思平赶忙敲边鼓。

汪精卫和徐珍自然是巴不得。现在,全看陈璧君的戏怎么唱。她么,仿佛一切都离她很远了,又仿佛一切都离她很近了。是的,她该软的软了,该硬的硬了,而一切都无济于事,眼见丈夫铁心爱上了徐珍,已是“无可奈何花落去”。爱情只能是献给而不能索取,索取的爱情只能是勉强的凑合。还有,刚才徐珍那种扭转乾坤的气势使陈璧君钦佩,感到他们的投降勾当少不了她。何况过去,并没有第三者出现在她夫妻之间,她的爱情生活,因丈夫的不得势,不免掺杂着悲悲切切的滋味。有所得必有所失。对于这条人生哲理,就是皇帝也只能老老实实地遵循。在陈璧君的心灵天平上,似乎感到得的分量还要重些。于是,她苦涩而悲痛地说出三个字:“我允许。”

徐珍心头一喜,恭恭敬敬对陈璧君一鞠躬,显得感情真挚地说:“我一定像敬重同胞大姐一样,永远敬重您。”矛盾,经过一场对立的斗争,终于在一种特殊条件下得到了统一。接着,周佛海吩咐桂连轩、吴四宝和姜国保分头布置洞房和准备酒宴,为汪精卫和徐珍举行婚礼。

晚上,当大家在一一三六弄三栋二楼的舞厅吃喝玩乐时,只有陈璧君独守空房。现在,这间卧室显得这么空空荡荡,皮沙发、写字台、藤椅、床铺仿佛一齐受到冷遇,都冷冷清清地闲在那里。前天晚上,她也是一个人躲在这间卧室里,但心里是那么踏踏实实,里面的一切是那么热热火火,因为那是充满希望的夜晚,只要丈夫一回来,就能满足她感情上的一切要求。而今夜里,丈夫终于投到另一个女人的怀抱中去了,伴随她的只有空虚和冷寂,孤单和失望。

指挥着舞步的音乐声,从舞厅里阵阵传到陈璧君耳里,是那么刺耳。“把窗户关闭,不能让这讨厌的音乐声传进来!”她这么想着,烦躁地走向窗户。这时,乐队突然停止演奏,代之而起的是个中年女人和一个少妇的号啕痛哭声。出了什么事?她心里一惊,慌忙走出卧室。她走了十余步,忽然意识到那舞厅是使她最难堪的场所,便蓦然折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