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在上联的右上方写着“汪主席就职大典志庆”,下联左下方写着“申省三敬贺”字样。“这对联语意深刻,对仗工整,音调和谐,撰得好!”陈公博大加赞赏。“对联书法精美,有着独特的风格和气韵,是件难得的艺术品!”周佛海紧接着说。“内容和书法相得益彰,的确是副好对联。只是称我为有‘盖世之德’和‘罕见之才’,实在受之有愧!”汪精卫津津乐道。“哪里哪里!”申省三高兴地说,“只是这十二字还不能真正概括汪主席的德和才哩!”“对联是灵谷老人书法,那么内容是谁撰的呢?”汪精卫饶有兴味地问。
申省三犹豫了一会,笑着道:“是我的习作。”
“想不到申先生还很有文才呢!”汪精卫夸奖说。
“汪主席过誉了,汪主席过誉了!”申省三乐不可支地欢笑着。
陈璧君一直紧锁着的眉头沉默不语,听了丈夫与申省三的一问一答,冷笑一声,问道:“这对联真的是申先生撰的?”“是的,夫人,”申省三莫名其妙地望着陈璧君。“那你不怀好意!”陈璧君气得面红脖子粗,“你竟敢以祝贺汪先生为名,行谩骂侮辱汪先生之实。”“我谩骂侮辱汪主席?”申省三一惊。汪精卫、陈公博、周佛海、罗君强和在场的人都惊得目瞪口呆。“诸位,我们受骗了。”陈璧君愤恨地说,“这是一副谐声联,姓申的怒骂汪先生只有‘该死’之德和‘汉奸’之才,好大的狗胆!”大家这才恍然大悟,一个个面面相觑。
“你是个混蛋!”汪精卫满脸怒气冲着申省三骂道,“竟敢咒骂我该死,咒骂我是汉奸!”他气愤地将那对联扯了下来,狠狠地摔在地上。
“你如此辱骂汪主席,该当何罪!”陈公博怒视申省三。
“我也受骗了!”申省三怯生生地低下了头,“其实,这对联不是我撰的。”
“谁撰的?”周佛海愤怒地问。
“也是灵谷老人。”申省三懊悔不已,“我见汪主席和诸位常委一致称赞对联撰得好,就谎说是我的习作。”行骗被当场揭穿,他很狼狈。
灵谷老人是灵谷寺的住持和尚,年过古稀,懂诗文,善书法,热爱祖国,痛恨汪精卫的卖国行为。一个星期前,当申省三托人请他撰写庆贺汪精卫登基的对联时,他巧妙地写了这副讽刺斥骂的谐音联。
“那首打油诗也一定是灵谷和尚写的!”汪精卫暴跳如雷。他转过脸对罗君强说:“请你打电话给唐惠民先生,把那个老和尚抓去好好审讯!”
可是,审讯中,灵谷老人几句话把唐惠民顶得哑口无言。
当唐惠民说那首诗是灵谷老人写的时,老人淡淡一笑,说道:“老衲懂点诗词歌赋,我决不会写那种无对仗、无平仄、无韵味的打油诗。这从鄙耻祝贺汪主席这副对联用词的斟酌和推敲可以得到证实。”
“那你为什么要辱骂汪主席‘该死’?为什么要诬蔑他是‘汉奸’?”唐惠民恶狠狠地问,“是谁指使你这么干的?”
“没有受任何人的指使,是老衲出之于对汪主席的尊重说出的肺腑之言。”灵谷老人从容不迫,“至于把‘盖世’说成‘该死’,把‘罕见’说成‘汉奸’那是疑神疑鬼,牵强附会。中国的字和词,谐音实在太多,可以谐音说成这个词,也可谐音说成那个词。”他镇定自若地说,“举例说,‘盖世’可以谐音说成‘届时’,‘界石’和‘改制’;‘罕见’可以谐音说成‘熯煎’、‘汗碱’和‘酣战’。如果都这样牵强附会谐音来,谐音去,谁还敢吟诗词、撰对联、写文章呢!”
后来,因为灵谷老人是南京佛教中知识渊博的著名爱国僧侣,又是受人尊敬的社会贤达,加之汪精卫初来乍到,为了稳住脚跟,不敢多杀人,把他关押了两天就释放了。不过,汪精卫从此派一个连的卫戍部队长期住在灵谷寺,和尚、尼姑的行动受到监视,游人也绝迹了。
二十六日下午三点左右,汪精卫偕同妻子、姨太太和子女们,分别乘坐三辆轿车,从国际联欢社回到昔日的南京官邸。他由徐珍扶下车来,望着离开两年又四个月二十八天的这座精美的小花园洋房,思前想后,感慨万千。他既有隔世之感,又仿佛一切发生在昨天。一九三七年十一月三十日那凄然的一幕,还是那么清晰,那么令人心酸。
那天早饭后,汪精卫打发子女们去重庆时,十一岁的幼女文恂拉着他的一只手,满脸恐怖地说:“爸爸!鬼子真的马上会打到南京来吗?你和妈妈也去重庆吗?”比文恂大两岁的幼子文悌仓皇地责备妹妹说:“真的,真的!难道爸爸的话你还不相信。”“是真的。”汪精卫也诚惶诚恐,“你跟哥哥、姐姐们先去重庆,爸爸和妈妈明天去武汉,过一向也将去重庆。”“我们还会回到这里来住吗?爸爸!”文恂恋恋不舍地又问。“会回来的。”汪精卫凄苦地说。他想到日军攻打过的城市,无一不是大批房屋被毁的凄凉情景。一旦日军打进南京,他的这座官邸能否保得住,只有炮弹知道!他想到这里,把已经上了车的五个子女叫下车来,强装着笑脸说:“来来来,我们全家站在前院地坪里照个相,留做纪念。”他回过头对桂连轩说:
“连轩!快拿照相机来,给我们全家照个相,要把房子的屋顶都照出来。”大女儿文惺会意,悲叹一声,说道:“爸爸!在前院地坪上照一张,在后院小花园照一张,再到大门口照一张,让爸爸的官邸永远留在我们的记忆里。”
“好,好,照三张。”汪精卫心情十分难过。结果,留在照片上的是一个个凄凄惨惨、慌慌张张的形象。后来,日军轻而易举地侵占了南京。敌人放火烧房子时,听说这里是汪精卫的官邸,另眼相看而保住了。开初,南京大屠杀的直接指挥者谷寿夫住在这里。汪精卫逃离重庆以后,谷寿夫见汪精卫已诚心与日本合作,就离开这里,并派一批日军负责看守,直到五天前,陈春圃前来交涉,看守者才撤走。汪精卫把房子收回来之后,对他的支持者也不放心,派丁默邨带人将官邸的屋上屋下,以及院内的每片土地进行细致的扫雷,才敢住进来。
尽管汪精卫早就获悉他的这座官邸被保留下来,但每当他望着那三张照片时,心中就十分悲戚和依恋。
现在,他终于回来了!而且多了个姨太太,多了个儿媳和女婿,还多了小孙子和小外孙。他兴致勃勃地带着全家人,在院内走了一遍,见房屋完好无损,树木花草依旧,一种对日军的感激之情和强者的喜悦,油然从心底升起。
“连轩你拿照相机来,在两年多前照相的地方,再给我们全家照三张相。”汪精卫欣喜地说。
照完相,他又吩咐大儿子孟晋说。“你把大前年照的三张底片找出来加印几张,旧的新的,每人保留一套。经常看看,对照对照,让我们更加珍惜今天!”他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三月三十日,倒是个温暖晴朗的天气。太阳刚刚露脸的时候,南京的市民们在警察的督促下,家家户户挂起了青天白日满地红的国旗。市民们见前南京维新政府命令悬挂的五色旗匿迹了,孙中山所手定的与革命先烈们以鲜血换来的国旗,又飘扬在中国自己的土地上,确有几分喜悦。但是,也有几分辛酸。因为国旗上面多了一条三角黄布飘带,写着“和平反共建国”六个字,玷污了中华民国,也玷污了中华民族。那些字有楷书,行书,草书,有写得工整的,也有写得东倒西歪的。总之,字体各异,五花八门。第二天,南京中华门张贴着一首讽刺诗:
国旗竟有辫,例子确无前,贻羞全世界,遗臭万千年。
同一天,上海《大美晚报》刊登了该报国际新闻编辑程振章写的一首题为《贺汪伪国旗》的打油诗,他讽刺道:
主子授意奴才服,国旗上面飘黄布,奇里古怪像什么?
恰似女人三角裤。
七点过十分,参加还都典礼的人就列队站在大礼堂左边的地坪上。因为礼堂狭小,规定专员级以上官员才能进入礼堂,其余的人只能站在地坪里旁听。礼堂里也没有座位,近两千人都如同木桩似的站着。
礼堂两旁,成单列式各站着四十名腰挂手枪的士兵。他们头上戴着特制的帽盔。那帽盔是四寸高、三白两黑相间的圆圈,前后左右用白布条“十”字交叉连缀一起,前额处竖一个上窄下宽、一尺二寸高的白罩子,后脑勺处披上一大束近二尺长的黑头发。他们的制服也是特制的。领口是西装似的,胸前却有中山服一样的四个口袋。衣领、袖口、裤子中缝和裤脚口,都是由两白一黑相间的布条组成。这种打扮,既不像中国古代的衙役,也不像欧洲中世纪的骑士。但不管像什么,他们的出现,总是带来了几分森严,几分庄重,几分杀气。
七点五十五分,身穿黑色呢料西装的汪精卫领头,各部次长以上官员,一律穿着蓝色长袍和黑色马褂,依次紧跟在后头,微笑着缓步进入礼堂,在前面站成整齐的八行。
八点整,还都典礼开始。大家唱了“三民主义”,吾党所宗的国歌,向孙中山遗像默哀三分钟,由汪精卫领读了《总理遗嘱》之后,猛然间,设在南京四郊的四个炮射组,各发射八发炮弹。随着八声炮响,南京城里家家户户放起了鞭炮。这时,一面青天白日满地红国旗,带着三角黄布带,仿佛一个负荷过重的老人爬坡似的,吃力地升上竖立在“天下为公”四字顶端的旗杆上。
当司仪的万里浪高喊:“请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常务委员会主席、中央政治会议主席兼国民政府代理主席、行政院长、中央军事委员会主席汪精卫先生就职就位”时,汪精卫在礼堂内外的掌声中,从第一行中走出来,向前迈出两步,然后立正站定在约三尺高、三面围有二尺高的栅栏的讲台前。
“请各院正副院长、各专门委员会正副主任、各部部长和次长就职就位。”万里浪喊完,就职者们也在掌声中,向前迈出两步,笔挺挺地“就位”在用粉笔划定的线上。“请汪主席发表就职演说。”万里浪越喊越有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