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筝瞥了一眼芷岚,心底有浮起一丝疼痛,用手拍了拍胸口,强忍着压抑的感觉,沐筝坚决地说道:“从今天开始淬火就是我的了,别想把它从我这儿夺走。”
这算什么事儿啊!明明是来修剑的,没成想剑修好了却不让拿走,那他池渊千里迢迢赶到这个对凤鸾殿有着强烈抵制情绪的灏州是为了什么?不行,就算用抢的也要把淬火带走!
说时迟那时快,池渊已经将沐筝推开,伸手便要将石桌上的淬火拿走。可是还没碰到,另一只手的手腕上便传来一股强大的握力,回头一看,竟是沐筝抓住了自己的手臂!
方才沐筝单手拿着淬火在火上烧的时候池渊就该想到,这个少年的力气定然是异乎常人的大。可他池渊也不是吃素的主,一身健壮结实的肌肉不是用来观赏的,两个人相互较劲僵持不下。
芷岚夹在两个人中间不好出手,但静深却没有丝毫犹豫,上前一把握住池渊的胳膊,将灵力缓缓注入其体内。池渊很快便被一层白色的微芒笼罩,手上的力道逐渐加重,沐筝露出了吃力的神色。眼见着沐筝就要败下阵来,突然一颗石子击飞而出,打在了池渊的腕上,两个人皆是条件反射地收回了手,一同看向石子飞来的方向。
只见芷岚紧蹙着眉头,食指和中指间还夹着一块儿尚未射出的石头。
“岚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任由沐筝无礼取闹么?”池渊此时也生气起来,质问道。
“池将军稍安勿躁,沐筝并不是无礼取闹,只是他一向对自己的作品十分钟爱,难免会有几分不舍,还请你体谅。”
听到芷岚的话,沐筝的眼睛稍稍睁大了些。这个方才呵斥了自己的男人竟又开始袒护自己,沐筝不知道究竟是自己太小心眼还是对方太善变。芷岚的话明明没有一丝特别的情感,但听上去那么令人舒心。沐筝抬起头,默默地注视着芷岚的侧脸,心底的绞痛慢慢淡化开去。
沐筝忽然明白,芷岚的“苛责”和“袒护”都是公正的,客观的,他只从事实出发说话,做错了便批评,做对了便褒奖。他喜欢芷岚,不也正因为喜欢他的正直么?被相思之苦折磨了这么久,他竟然连自己最本真的心意都忘记了,现在能想起来令他由衷地感到庆幸。
“体谅?难道只有他对刀剑有感情么?这把剑跟随我五年,论感情,怎么说也是我更胜一筹吧?”池渊据理力争道。
“那你要怎样才算公平?”沐筝依旧用身体挡在淬火前方,语气上没有丝毫退让。
“跟我比一场,若是我赢了,淬火就归我。”
“哼,那就照你说的做吧。”沐筝指了指右侧的石桌,“那边放在架子上的武器全都是我替别人修铸后扣下的,你我都从里面选一件吧。”
“不必,我就用淬火来跟你一决胜负。我绝不会干拿着剑逃跑的勾当,若是我做了,到时候岚将军出手便是。以求公平,淬火今晚便放在你这里保管,明日一早我再来,就在这林子里找个地方比试吧。”说罢,池渊拉着静深离开了地道,也不管沐筝是否同意。
芷岚看了看沐筝又看了看淬火,目光里倾泻处一股无奈的神色。沐筝望着芷岚,张了张口,却终究什么也没有说。他回头再次用手指将淬火的每一处都摸了个遍,钢铁略带寒冷的温度在他的指尖留下清晰的印象。沐筝感到前所未有的冷静和安然,亦如初冬寒意渐起的夜,素月分辉,明河共影,自是凄凉却又不觉凄凉……
萧毓晨回到将军府后辗转反侧折腾了一个晚上也没睡着,天蒙蒙亮的时候就从床上起来,随便披了件外衣便走到院子里透气。芷岚在山上待了一个晚上也不见他回来,此时孙管家也在院子里,来回踱着步,一副焦急的样子。
萧毓晨上前搭话道:“哥哥还没回来么?”
“哦,轩少爷,是啊,岚少爷去了一个晚上了。”孙管家皱着眉头,担心之情溢于言表。
“别担心,哥哥武功高强,不会有事的。”萧毓晨拍了拍孙管家的肩膀,安慰了两句,可其实他自己心里都不太踏实。
“谢谢您了。”孙管家的眉目稍稍舒展了一些道,“没想到您这么早起,早饭还没准备好,我这就去催催厨房。”
“不必了,我这会儿也吃不下什么,这里我来看着,哥哥回来我会通知你的,你去忙吧。”
“是。”孙管家在萧毓晨的好意之下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去了,萧毓晨拉了拉快要从肩膀滑落的外衣,呼出了一口白气—天气越来越冷了。
不多时,背后突然传来鞋子和地面摩擦的声响,萧毓晨没有回头,却知道来人是皖。当白色的身影在身旁站定,萧毓晨轻轻拉过皖的手,十指相扣的瞬间,一股温暖袭上心头。
“现在情况有些复杂呢。”萧毓晨叹了口气,远远望向不知尽头在何处的苍茫天宇,感到越来越多的愁绪在脑海中回旋凌乱。性格顽劣的沐筝,前怨未了的池渊,夜不归宿的芷岚……这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和纷杂繁复的牵连让萧毓晨无暇顾及其他。也许他可以默默地躲在这场纷争的背后做一个旁观者,等到池渊修好他的剑,沐筝或达成或破灭自己的心愿,再让芷岚回来继续教自己武功。可这件事中许多他不太明白的线索又吸引着他的好奇心,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掺合进去。
池渊说最近宫里发生了一些事情,究竟是什么?会不会和龙脉的继承有关?皇太子燮灵霄也是帝王星之一,池渊会不会已经和他动过手了?
沐筝为什么一个人住在深山里?他究竟凭什么本事可以铸成那么多宝剑?他和芷岚究竟有怎样的过往?
萧毓晨不禁提出一个又一个疑问,越是解答不了,他便越想知道。还有他自己的那把阴阳血骨,个中秘密也还没有揭晓,又或许沐筝能够窥得一二?他越思考便越觉得躁动,他想要再上一次山。
“晨?”皖用另一只手在萧毓晨眼前晃了晃,这才将他从神游之中重新唤了回来。皖有些担心地摸了摸萧毓晨的额头,温度正常,才放下心来。
“不要想那些繁琐的事情了,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好了。”皖扶起萧毓晨的双手,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十分讨喜地望着萧毓晨说道。后者的嘴角顿时勾起一个邪魅的弧度,稍稍用力一扯,便将皖拉入自己怀中,皖柔顺的发丝摩挲着萧毓晨俊逸的脸颊,如清风拂面。萧毓晨在皖的额头上吻出一串细碎的吻痕,就像在亲吻还沾着露珠的百合花瓣。皖的话就像一支强心剂,萧毓晨听了之后立刻轻松了不少,对于自己的决意也更坚定了几分。
“皖,”萧毓晨在皖的耳边柔声呢喃,像是芦苇草在耳边摩擦出动人的快感,富有磁性的声音起伏,如落叶坠入湖心漾起层层微波,“我们再上一次山好么?”
皖在他怀里稍稍动了一下,但没抬头,冷静的声音从下方传来依旧是那么令人心安:“你想去我便随你去。”
萧毓晨摸了摸皖的头,他轻缓的鼻息在皖的头顶有节奏地吹动着,痒痒的,很舒服。远处,太阳正渐渐升起,橘红色的朝霞漫透了东边的天际,像是娇羞少女面上的两团绯红。莫说霞染天光,陌上花开与谁享;求只求心随所向,与子偕臧。
两个人并没有惊动还在熟睡的景柔,悄悄地踏上了上山的路。
离天亮只有不到两个时辰,池渊和静深在山上随便找了一棵大树,在树影底下生了一团火,一边取暖一边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