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萧毓晨不知道芷轩的天地诀到底学到了何种程度,但可以让墨子喻露出这样骄傲与自豪,温柔而不舍的表情,定是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那个舍弃了自己的生命,将一切都交托给一个侵占了他身体的陌生魂魄的男人,已经成为了萧毓晨生命中的一部分。就算萧毓晨面对这场绝大的独幕剧时再怎么手足无措,他也必须硬着头皮完成这份使命。
于是萧毓晨点了点头,表示愿意一试。
所谓内力,即是沉浮于体内的真气。气沉丹田,如肤入骨,或虚或实,虚实转承,一气贯穿。静时则意气皆隐,任清风微拂,月照山岗;动时则形神皆起,若江河奔涌,横扫刀枪。
相由心生,心静则百相明。左阴右阳,阴阳相照,真气自现。呼吸通灵,气敛而收,能收能放,收放自如。松肩扩脊,挺胸直背,蓄势结意,势不减而意不断。缓动则柔,柔中带刚,以下克上;疾驰则刚,刚柔相济,愈战愈强。
“形散而气通督脉,神聚则气凝一点。凛然一斩,要的就是这一点。”说罢,墨子喻飞身一跃,跳至石缝齐平处,瞳孔一紧,又是那点点金光忽明忽灭,出手,凛然之气比方才更盛。霎时草木皆静,没有一丝风起。
待墨子喻落地收剑,树木上层才再次摇曳不止。
萧毓晨听墨子喻讲了一堆运用内力的心法,好像抓到了些要领,又好像还不得法。他先试着深呼吸,尽量将身体的气息下沉,觉得腹部逐渐被填满,再提肩展背,将气息聚到胸口。几个来回之后,好像真的觉得呼吸更加顺畅,身体也更轻盈了一些。纵身一跃,虽达不到石缝的高度,但也比平时高出一米左右。
“气息沉的还不够深,一呼吸之间间隔的时间再久一些。”墨子喻不时在旁边提点一句。
萧毓晨便又照做几个来回,只觉体内气息冲撞越来越强烈,但杂而不乱,此时再起跳,踏着山石而上,猛一翻身,竟真的跳上了那块儿突起的石台。
萧毓晨刚想大喊“我成功了”,谁知一股强风正正好好吹进他口中,灌了他一肚子凉气。萧毓晨连连后退,最后一步竟一脚踩空向下栽去。
墨子喻连忙跃起,接住了从天而降的萧毓晨。
“师父,我成功了……”萧毓晨气息奄奄地说。
墨子喻笑道,“不错不错,你现在已经学会运气了,但想要使出凛然,还要能把真气聚到一点。咱们先去吃午饭,下午接着练吧。”
萧毓晨一听能吃饭,赶紧兴高采烈地向茅草棚跑去了。墨子喻默默地跟在身后,笑而不语。他原本计划用两天的时间教会萧毓晨运气,没想到仅仅一个上午便已学得有模有样。看来有必要加快修炼的进程了。
傍晚时分,叶秋旻终于回来了。他带着景柔直奔茅草棚,却发现墨子喻和萧毓晨都不在。思忖片刻,料想他们一定是在进行天地诀的修炼,便想让景柔在屋内稍坐一会儿,等他去把那二人叫回来。
谁知景柔执意要跟去,“你是要留我一个人在这儿么?我不要啊!我要和你们一起去找他们。”景柔心想,天马上就要黑了,留我一个女孩子在这破草棚子边上,要是猛兽扑出来还不连人带屋一起咬碎了!不行不行,死也得赖着他。
看着景柔可怜兮兮地眨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自己,无奈之下,叶秋旻只好带着她一起进了林子。
一路上景柔一直在对林中的各路昆虫大打出手,一边嚎叫着一边用龙吟凤鸣在周围挥来挥去。原来凤鸾殿的灵器还有驱赶蚊虫的作用,叶秋旻忍着笑意,饶有兴趣地看着景柔,思考这个女孩儿究竟可以多有趣。
两个人走到林子尽头时,太阳已经落下一半了。叶秋旻替景柔拨开眼前最后一段枝条,萧毓晨的身影便映入眼帘。
“剑气潇潇断凛然,地崩山摧鬼门关。红尘滚滚无天日,唯此一斩瀎云烟!”
只见萧毓晨口中念念有词,边吟诗边踏空而上。落在石台上的同时,如炬目光中凛然霸气毕现,手起剑落,无形中似有疾风乍起。虚茫之中,两股强劲的气流交织成一片,眨眼之间,风停气静,犹如置身神境。
“他学会了……天地诀第一式,凛然。”叶秋旻简直不敢相信,他自己花了半个月才勉强学会的凛然,这个什么也不懂的毛头小子竟然仅用一天就学会了。
“哇,萧毓晨那是什么啊?看起来好厉害!”景柔尖叫着跑了出去,拉住刚刚落地的萧毓晨的手,好想见到明星一样雀跃。
“景柔?你怎么在这儿?”萧毓晨吃了一惊。
“景柔和你命脉相连,如果不把她也藏起来,你没死的是很快就曝光了,所以我让秋旻去把她接来了。”墨子喻在旁说明道。
“先别管那些,你快说说你刚才那一下子是怎么弄得。嗬,还是用这么把破剑弄的,了不起啊!”
景柔见到萧毓晨还活着,而且突然之间变得这么厉害,不自觉显得格外兴奋。萧毓晨不好意思地朝墨子喻眼神示意了一下,见对方没有在意,才开始跟景柔介绍他刚刚学会的天地诀第一式。
墨子喻走到叶秋旻身边,脸上满是认同与肯定的笑意,道:“芷轩果然没有看错人,这小子学得比他还快,哈哈,孺子可教也,可教也!”
可是叶秋旻心里却“咯噔”一声,很不是滋味。不光是他自己,就连两年来他一直默默崇敬着的芷轩都被这姓萧的超越了。胸口闷闷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嫉妒。
皖醒过来了。
他摸摸发沉的后脑勺,觉得自己像是睡了几千年,那样深深地睡着,到后来连梦都不做了。周围散发着泥土湿气的围墙高大而又结实,身上盖着一张灰白色的棉被,略有些霉味儿在鼻子附近的空气中氤氲。皖打了个喷嚏,摸了摸身下干枯的稻草,硬硬的,有些扎在衣服里刺得皮肤痒痒的。
皖从草堆中起身,发现自己被关在木栅栏的一边,那高高的木栅直伸入头顶的天蓬,像是妖怪的爪子抓透了冥界的黑云。四周一个人也没有,阳光从墙缝里钻进来,微弱的像是将灭的火。木栅外的墙上挂着五个烛台,桌子上还亮着两个烛台。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有点疼。
身上的衣服不知何时被换掉了,虽然还是一尘不染干净的白色,但是款式不同了,味道也不同了。薰衣草的香味混着被子上的霉味儿令人有些无法接受,皖尽量不去闻身上的奇怪味道,甩了甩头,依旧昏昏沉沉。
他究竟为什么会昏睡过去呢?
大脑里无数个信息在飞转,无数个声音在凌乱。
先是雒燚扮成刺客从将军府将他劫走。
然后他在琅莠山的山林里看到了被黑衣人刺死的萧毓晨,鲜红的血刺痛了双目。
再然后他好像做了梦,梦里见到了芷轩,和他说了话。芷轩告诉他,萧毓晨还没死。
胸口又开始疼。
“我这是怎么了?”皖在胸口上捶了两下,自言自语道。
目前有用的信息只有一个—萧毓晨还没死。有这一点就足够了。
“吱呀”一声是门被推开的声音,皖这才注意到这个密室是有门的,警觉地盯着门口,皖的拳头握得紧紧的。是雒燚吗?他想。那个曾经是他大师兄的男人,他现在恨之入骨。然而走进来的两个人没有一个人是。
皖瞠目结舌地看着站在门口的两个人,一个人紫衣如锦,而另一个人……
紫流飞将小门关上,发现皖醒了,立即露出一个邪恶的微笑。他牵着身后那个怯生生的男孩儿的手,鼓励着他走到皖身边。木栅两端,竟是两张一摸一样的脸在相互对望,一张脸挂着难以置信的惊恐,另一张脸迷茫而不知所措。
“他是谁?”皖向后退了两步,目光里写满了疑惑与提防。
“皖,好不容易师徒相见,你就这副态度吗?”紫流飞对皖的冷漠很不满意。
“可是,我已经被逐出师门了……”皖的目光有些闪烁,很明显是在退避着紫流飞那无遮无挡的眼神逼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