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睡了,睡得很香甜。
这是她生病以来,第一次睡得这么安稳。
她静静地看着孩子的脸,她长得像爸爸,鼻梁很坚挺。是不是孩子的爸爸太想念她了,所以想把孩子从她身边带走?
她开始胡思乱想起来,贝贝的爸爸去世的时候,贝贝还不到一岁!是她含辛茹苦地把孩子拉扯大的。其实,再苦再累她也无怨无悔,她觉得老天能够将女儿赐给她,对她来说,已经是很大的福报了。
可是,不能将孩子带走,否则她将孤苦无依,失去了活着的意义。
不要离开妈妈,不要离开妈妈!她下意识地抓着孩子的手,抓得紧紧的,生怕一松手,孩子就会消失不见。
今天,老师和同学们的到来,好像给病入膏肓的宝贝注入了新的力量。
她整个下午都变得神采奕奕,脸上灿烂的笑容映红了整个病房,她默默地注视着孩子的一举一动。对她来说,孩子的一举一动都牵扯着她的心,孩子高兴,她就高兴;孩子难过,她更难过;疼在孩子身,痛在母亲心。
只要孩子一生平安健康,即使让她用生命去交换,作为母亲也一百个乐意。这就是爱。
只求老天,不要带走她的孩子,不要带走她的宝贝。
孩子虽然换到了无菌病房,可是主治医生那一脸沉重的表情让她看不见丝毫的希望。她在等待,等待奇迹的发生。倒是这个可怜的孩子,好像感觉到了什么,总是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妈妈,你下次来的时候,记得把我的那件红色连衣裙带过来!”
“妈妈,我的储钱罐藏在床下面,里面攒了很多钱,你能用好一阵子了,你要记得哦!”
“妈妈,你要照顾好我的小猫咪!”
“妈妈,妈妈,妈妈,妈妈……”
孩子的喋喋不休,孩子的唠叨,孩子的叮嘱,无不让她心碎欲裂。这是在做什么呢?难道是在向她告别吗?
“宝贝,你会好好的,会好好的!”她抱着孩子,心疼地说。“不准瞎想,无论你去哪儿,妈妈都陪着你,不会让你一个人孤孤单单。”
“那我要是去天堂呢?”孩子突然问了她一句。
“妈妈陪你!”她亲吻着她的小手,流着泪坚定地说。
“不要,妈妈要好好地活着!”孩子的话让她感到心酸。“我在天堂会保佑妈妈长命百岁,将来……您还可以再生许多孩子,他们一个个健康快乐,会一直陪伴着您。”
这番话让她痛不欲生。
生病以来,她从来没有看见贝贝像今天这么开心过。
老师和同学们来了,他们问候着贝贝,还给她带来了许多好吃的,贝贝把手放在玻璃窗上,似乎想去抚摸每个人的脸,她是多么想念他们啊。
当那个一脸阳光、帅气的小男孩走到窗前的时候,她就知道他肯定就是贝贝经常提到的同桌任志诚。那个顽皮且又让老师头疼的孩子。为了帮助他,老师特地将贝贝安排坐在他的旁边,他们成了同桌。
贝贝的责任心很强,为了让任志诚提高成绩,还为他制订了学习计划表。不过这张表贴在了家里的书桌上,到现在,任志诚都没有看见过。
她记得,贝贝和任志诚闹过很多矛盾,甚至有一次任志诚还把贝贝的语文书给撕了一页。那次,贝贝哭着回到家,她冲动地差点要去找任志诚的父母讨说法。
结果第二天,贝贝去学校的时候,任志诚将一本粘好的语文书还给了她。那孩子估计也怕父母责罚,自己偷偷地将撕掉的那一页用胶水粘了上去。
最近,孩子经常会提起他,老是问她:“妈妈,你说任志诚他会恨我吗?我老是管他,他好像很烦我。”
“不会的,宝贝!”她亲吻着女儿的额头,“他知道你是为他好,所以他不会恨你。等他再长大一些,就会明白这些道理,到时候他还会感谢你。”
“妈妈,你说要是班里的同学们来看我,他也会来吗?”孩子看起来很在乎他。
“会的!”她说。
“真的吗?”孩子一脸欢喜地看着她。
嗯!她点点头。
小男孩的到来,让孩子如释重负。不过当他看见贝贝光头又憔悴的样子时,惊讶得张大了嘴巴,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之后,眼眶便红了。其实,这一刹那,她就知道小男孩和女儿的友谊其实很深很深,什么时候种下的友谊种子,可能连他们都不知道。
他所见到的贝贝和之前已经判若两人。没生病前的贝贝,脸蛋红润,头发乌黑,皮肤白里透红,活泼可爱,甚至还有点古灵精怪。
可是现在的贝贝,皮肤苍白得连点血色也没有,身体瘦得像根麻秆,头发也稀稀拉拉,几近光头。手上、胳膊上全是密密麻麻的针眼,哪怕微笑也要使出浑身的力气。
他差点都认不出来了。这个无比坚强的小男孩哭了,他躲在后面哽咽了好久。
她不知道贝贝为什么会叫住他,也不知道她和他说了什么。看上去,小男孩似乎挺开心。
她甚至有种很自私的想法,巴不得这个小男孩天天来看贝贝。
这样说不定贝贝就会一直这么高兴下去,身体也会好起来。
老师和孩子们走后,贝贝似乎不愿意离开窗口,依然不舍地站在那里。
她亲了亲孩子的额头,竟然没有烧了,她美美地睡了一觉。
这会是奇迹吗?
“妈妈……妈妈……”孩子气若游丝,胸口急促地起伏着,脸色青得吓人。
哦,不,贝贝,别吓妈妈。她浑身发抖,心不由得揪了起来。
她轻抚着宝贝的胸口,之前明明还神采奕奕,精神焕发,为什么醒来就变成这个样子了?难道这是回光返照?
不,不要!她在心里呐喊,颤抖的手不停地去按呼叫器。
护士进来了,她给宝贝戴上了氧气罩,不一会儿,宝贝的呼吸平稳了许多,可是她的眼睛却一直紧盯着窗外。
她看见了什么?
“宝贝,别看了啊!外面什么也没有!”她拍拍孩子的手,然后又握着那小手,亲了又亲。
孩子戴着氧气罩无法说话,但是眼睛却依然盯着窗外,最后又缓缓地闭上了。
就在宝贝合上眼睡着的时候,她的泪犹如掉线的珠子,大滴大滴地滚落在宝贝的手上。
亲爱的宝贝,妈妈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