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原本打发人去接了黛玉来,说乐上几日,偏生黛玉为了回避那些人的言语,只说身上不好,因此没来,倒是王夫人和薛宝钗等女眷都来了,虽说是坐席,却连元春的脸面也没见到,更甭提那拉福晋等人了。
听着外面淡淡的细乐之声,黛玉歪在炕上看书,却也并不出声,倒是湘云十分啰唣,叽叽咕咕和雪雁紫鹃等说个不住。
翠缕忽然笑道:“林姑娘既然有那西洋人的手枪,那肯定是有那西洋人长高鼻子的洋药了?”
黛玉有些奇怪,问道:“什么长高鼻子的洋药?”
湘云大笑了起来,道:“这缕儿总嫌弃自己鼻子塌,可巧那西洋画里的美人男人可都是一副高鼻子,所以她就想着那西洋人一定是有一种可以长高鼻子的洋药的。”
黛玉伸手叫翠缕到了跟前,伸手摸了摸她的鼻子,笑道:“其实还是很好的,不是很塌。翠缕,你可别相信你姑娘的话,那些西洋人的鼻子是天生的,哪里是吃药出来的呢?再说了,你也别嫌自己鼻子塌,等你长大了,找个不嫌你鼻子塌的小女婿儿就是了。”
翠缕顿时红了脸,才知道原来湘云是诳她的,一时不好意思,连忙跑到了外间去了。
黛玉拢了拢鬓发,指着湘云笑道:“瞧你这是什么姑娘?净哄你那憨丫头呢?”
湘云嘻嘻一笑,也不说话,只看着天色笑道:“如今这冷天,也不知道宝姐姐图的什么,也出去凑什么热闹。”
黛玉淡然一笑,道:“咱们自顾尚且不暇,理别人的事情干什么?”
湘云点点头,正要说什么,就听人通报道:“宝二爷来了!”
果然一阵靴子响,宝玉已经神采飞扬地进来了,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外罩石青起花八团倭缎排穗褂,勒着双龙抢珠金抹额,蹬着青缎粉底小朝靴,越发显得面如满月,鬓若墨画,举止文雅,秀色夺人。
湘云笑道:“爱哥哥,你成日家里急急忙忙地做些什么?也不见你个人影儿?”
宝玉笑着坐在炕上,接了丫鬟送上的手炉捂在手里,才笑道:“几日不见,云妹妹越发高了,模样儿也越发齐整出息了。”
转眼见黛玉只穿着家常的衣裳,头上散挽乌云,除了白珠小簪子之外,别无花朵簪环,更显得风流袅娜,不自禁的酥了半边身子,更凑近了黛玉些许,道:“几日不见,妹妹更出挑了!”
黛玉只闻得一阵酒屁臭气,便眉头一皱,恼怒道:“才吃了酒,也不漱口整理干净了,就随便进来的?快出去洗漱干净了再进来,不然就别进来了!”
一面说,一面叫雪雁道:“去把香点上一些儿来,屋子都熏臭了!”
雪雁答应了一声,捧了一只白玉香炉来,放在炕边茶几上。
但见一缕淡淡的青烟,从香炉顶上的凤凰嘴里袅袅吐出,湘云宝玉随即闻到一阵淡淡的幽香,似兰非兰,似麝非麝,既非沉香,亦非檀香,只是觉得甚是舒泰。
宝玉欲待问时,但见黛玉脸色不豫,忙先出去洗漱了一遍,又喝了浓浓的茶之后,这才进来。
“林妹妹这是什么香?也送我一些儿,好回去熏熏屋子。”
黛玉淡淡地道:“你那里不是沉速、麝香、百合香什么都有的么?我这么一点儿不入眼的东西你也要?”
宝玉笑道:“我倒觉得妹妹这个香十分素雅,闻着也好闻,好妹妹,你就赏我一些儿罢。”
黛玉不理他,雪雁道:“宝二爷这说的是什么话?二爷那里什么是缺的?难不成凡是别人有的,二爷都要了去不成?再说了,我们姑娘这一点子的香,也不大点的,偏就二爷见了就要。”
宝玉听了,脸色有些讪讪的,不大好意思地道:“我只是喜欢妹妹这个香的味道罢了,怎么是凡是别人的我就要了?”
黛玉淡淡地道:“这是我们女孩子家屋子里点的素馨,也没什么贵重的,你若是喜欢,就打发人去买一些罢了,我这里的这些东西,从来不给人的。”
听了黛玉这话,宝玉也只得罢了。
如此过活,黛玉原也顺心,不想才到了冬至年底,便有父亲从苏州捎了信来,说是身染重病,要接黛玉回去。
贾母得知,未免又多了几分忧闷,只得忙忙地打点黛玉起身。
那宝玉自是十分不愿意,争奈那是父女亲情,也不好拦劝,只得罢了。
贾母便命了贾琏带了黛玉回苏州,又嘱咐了一些话,仍叫带黛玉回来,一色土仪盘缠,不消细说,自然是要妥帖的。
见到多年未见的父亲,黛玉自是不免哭泣不已。
如海见黛玉隔了四年,却已出落得美人一般的风姿,那亭亭玉立的端丽,竟和爱妻十分相似,只是又多了几分脱俗的气派,不由得十分欢喜,道:“玉儿真是长大了,越来越像你娘了。”
黛玉见到父亲,自然是不由得泪珠莹然,哽咽道:“玉儿好想爹爹。”
寄人篱下的苦楚,那人情冷漠的地方,她好想回家,再也不到那里去,那里不是她的家,她不想呆在那里。
林如海亦不免多了几分酸楚,可是事到如今,也只能叫她住在那里,才能免了一些是非。
“玉儿在那里,可是不顺心了?还是有人欺负你了?”
黛玉唯恐父亲担忧,自然是道:“在外祖母家里,一色好好的,爹爹倒也不必担忧着玉儿,只是父亲将养着身子才好。”
如海见她如此乖巧懂事,也不由得老怀甚畅,自黛玉回来,病情倒是减轻了许多,黛玉便每日承欢于父亲膝下,说一些在京城的所闻所感。
一晃就是半年过去了,如海的病情也没什么恶化,这日趁着精神尚好,便把黛玉叫到了跟前。
黛玉便问道:“爹爹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说的?还这么隐秘着只叫雪雁雪鸢两个跟着?”
如海叹息道:“虽然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在那里的日子并不是十分顺心,如今倒是先给你打算才是。”
黛玉听了低头落泪,自然明白父亲既然可以是胤禛的密探,那么必定是极有本事的人,自己的事情,父亲如何不知道?
如海道:“那样人家,早在我娶你娘亲的时候就明白了,不过大多都是一些惟利是图的人,将来为父去了,你若是一无所有了,自然也是任凭他们欺负去了。昨儿个,那个链二爷也开口问我借银子,我就明白他们家已经内囊罄尽,如今却打着你的主意罢了。”
黛玉听了,忙抬头看着父亲,似乎也没有料到贾琏送自己来,竟是打着这个主意来的。
“链二哥哥借了多少?”
如海冷笑道:“张口就借一百万两白银,只当我这里是钱庄呢!真真儿是狮子大开口。”
说着对贾家不免多了几分鄙视之意,然后从枕头下拿出了一只小匣子,道:“银袋中是整整五扎银票,一扎一百张,每张一万两,一共是五百万两银子。而金票则是整整两扎,一扎是五十张,每张是五千两,一共是五十万两黄金。还有一扎银票,一共是一百张,每张是五百两,共是五万两,是留着你零花打赏的,省得在那里人家只当你没钱没势。”
黛玉见父亲安排妥当,越发有些心酸,只点头不语。
林如海道:“咱们家世代书香,只因人丁寥落,所以越发注重了这些生活起居之道。银钱本来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咱们家只因祖上所传不少进益,加上为父又为官江南道最肥之缺,再者又有别的任务,所以,咱们家的富庶,已非别人家可比,即使是那些王公贵族亲王之类,亦不能比得咱们家。”
黛玉默然不语,她幼时虽在母亲潜移默化之下,亦懂得这些管家之类,虽然志不在此,却不代表她不懂得这些。
如海又道:“那贾琏二爷开口借的银子,为父已经答应借了给他了,只是一共只给了他七十五万两银子,只说家当都在那里了,亦拜托了他日后好生照料于你。只是,为父心想,他们要了那银子,只怕也不会跟你说一声,既然如此,你也装着不知道罢,那些权当你在他们家的吃用了。”
黛玉点头答应了,道:“玉儿明白的,一应大小事故,自然是要小心翼翼的。”
如海点头,欣喜这个爱女如此聪敏伶俐,但是将来自己亦不在了,只怕她的日子在那里也不好过,只是,事到如今,也不得不如此了,想了一想,道:“虽然还不能确定,但是过了不多时候,想来京城里会有一家四林商行,将来你有什么事情,打发人到那里去,自有人替你料理。”
黛玉听了,甚是奇怪,不明白还没有的商行,为什么父亲却如此信任?还特特嘱咐?
如海笑着摸着她的秀发,道:“将来你若有疑问,四爷自会给一个答案。”
黛玉听了,便知道必定是按胤禛的意思开的商行,只是将来老板是谁,此时父亲不说,自己自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