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将军府接到了皇上赐婚的圣旨。林宗元接到这份圣旨之后,既不喜也不忧,只是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呆了一晚上,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一直无法无天、不喜人家安排自己的生活的林若水也表现得异常的平静,没有想像中的发狂,反而一大早起来,做出满满的一桌子点心,去书房请父亲吃早饭。
“爹爹,我做了你最爱吃的八宝糕、鸳鸯酥、点水藕尖,还煮了水果粥和五色杂羹,您出来尝尝。”
“吱呀。”门开了,林宗元一脸倦容地走了出来,看得出,昨晚他一夜没有合眼。看到心爱的女儿,他依旧给出一个微笑:“乖女儿的手艺,我自然是要尝的。在边关的日子,这可是我最挂念的东西。”
看着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早餐,林宗元心中不由得感慨万千。有女如斯,夫复何求。“若水,你对这场赐婚有什么意见?如果你不同意,我可以出面请皇上收回成命。”
哪知道林若水却说:“为什么要请皇上收回成命呢?我觉得这场赐婚挺好的啊,据说这个司空湛是皇上的亲弟弟,文治武功,都颇有造诣,并且还为人正直,道德高尚。三年前的那次洪灾,如果不是他出面力求皇上,避开一切疑虑,信了那个什么‘神算子’花剑云的预示,事先做好了防洪抗洪的准备,那年的洪灾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从这件事可以说明,此人能处处为百姓着想,是个好王爷。还有,我从坊间也打听过了,这个司空湛一直都没有娶妻纳妾,也不喜去什么烟花之地,说明他能洁身自好。这样优秀而自律的男人已经很少了,有他作为夫婿,是一种幸运吧。”
林宗元问:“我已经入朝为官二十多年,我与这个司空湛也有过一些相处,感觉他为人是还不错,温文尔雅、知书达礼,性格耿直。不过,若水,这毕竟是你一辈子的事情,我希望你能想清楚——你是不是真的愿意嫁给他。在爹爹心中,你的幸福是我最在乎的事。”
“愿意啊,当然愿意!”林若水说得眉飞色舞,“爹爹,你想想看,王妃耶,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啊。我要是当了王妃,以后闯了祸就更不用怕了,哈哈!”
林宗元的心情却不似女儿那般轻松:“做王妃不似你做我的女儿那么简单,不可以乱来的。”
林若水不以为意地嘻嘻一笑:“如果那个王爷看不惯,可以休了我啊,到时候我要是回家来,爹爹你不会不要我吧?”
“乱说。”林宗元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有我在,他司空湛就算是王爷又怎样,一样不可以欺负你,否则我……”
“爹爹,你想太多了吧。你觉得这世上有谁可以欺负得了你女儿吗?”林若水调皮地眨着眼睛。
“呵呵,你说得没错。”
云中客。
林若水鲜少安静地坐在窗前,放眼远眺,思绪不知早已飞向哪里。
“师妹,你真的要嫁给那个司空湛?”白无凭有些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在一旁思想斗争了很久,终于把心中的疑虑说了出来。
“是啊,真的。”林若水的回答十分平静。
“为什么?嫁给你连面都没有见过的人,这不像是你的性格。你向往的是像师父和将军一样的姻缘,你怎么可能会答应这场赐婚?”
林若水的神情里有着一份淡定:“你也说了,这是赐婚。皇上为什么会赐婚给我?还不是因为要防着我爹爹?”
“什么意思?”
“爹爹这二十多年来,征战无数,从无败绩,功高盖主啊。手中又掌着兵权,边防将士们都以他马首是瞻,在百姓之中也十分有威望。有这样的臣子,对皇帝而言,是一种福气,也是一种威胁。皇上是在担心爹爹哪天会发动兵变,夺了司空家的江山,所以才赐婚给我和那个司空湛。名义上是皇恩浩荡,实际上不过是给我爹爹下了一个套。我一但成为他司空家的媳妇,爹爹疼我,又怎可能硬起心肠对付我的婆家和夫君、让我成为一个寡妇呢?如果爹爹不答应这场赐婚,皇上就可以用‘抗旨’的名义,降罪于爹爹,趁此机会夺了爹爹的兵权,爹爹的势力都在边疆,在京城,不过是孤家寡人一个,皇上要抓他,很容易。有了‘抗旨’这个罪名,皇上即便是抓了爹爹,他也有说词向百姓们交代。”
白无凭明白过来:“所以,你是为了你爹爹不背上‘抗旨’的罪名,所以才答应这场赐婚的?”
林若水笑了一笑,并不回答这个问题,转身又看向窗外。
“将军这么多年来对朝廷一直是忠心耿耿,可皇上居然还要对付他,实在太可恨了。”白无凭有些愤愤不平。
“皇上这么做,也很正常。历史上,权重之臣谋反窜乱的大有人在,让君主们不得不防啊。历朝历代,哪个臣子一但功高盖主,都没有什么好下场。这个皇上只是防我爹,还没有下狠心来除掉我爹,已经算是仁义了。”
“这还叫仁义?”
“官场之上,君臣之间,向来都是你争我斗,你死我活。也亏得爹爹的一片丹心可照日月,才会相安无事地入朝为官了二十多年。”
“可怜师妹你要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
林若水的笑容里充满了坚定与执着:“师兄,你曾说过,世上的夫妻关系有千千万。有些人结为夫妻是为了情,有些人结为夫妻是为了利。而我的这段姻缘,司空湛是了为他们司空家的江山,我是为了保护我的爹爹。娘走了,不能再照顾爹爹,在他危难之时出谋划策,保全他。我是娘的女儿,我自然有这个责任。”
“你还这么小,这个责任不应该你来扛。”白无凭听到这些话,心中要多痛有多痛。
“我已经十六岁了。娘在我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是名满天下的奇女子了。”
十六岁,林若水已经十六岁了。初见她时,她还只是一个五岁的小女孩,梳着两根小辫,俏皮可爱。那天林若水与白语梅一起外出,坐在马车上好奇地东张西望,看到了一个在路边流浪的少年,衣不敝体,骨瘦如柴。小若水善心大发,立即让人停下马车,将自己所带的糕点都送与了这个少年,离开时还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白语梅见女儿如此惦挂这个少年,就收留了他,放在府上,教其识字,又教其厨艺,最后还让其接管了“云中客”。
这个少年就是白无凭。如果不是当初小若水的善良,就不会有白无凭的今天。从白无凭被收留的那一天起,他就对自己说,以后要尽全力地保护好小若水,等她长大。日子一年一年过去,白无凭对林若水的感情,也从当初的兄妹之情,渐渐地有了一丝别的情意。十一年过去,小若水长大了,就在白无凭心中开始泛起一丝希望的时候,她却要嫁人了。
十一年的等待,一场空,这种失落与无奈,不是一般人能够想像的。
白无凭抬手替林若水理了理落在额前的一丝头发:“师妹,不管你是因为什么而嫁入王府,都一定要让自己幸福,知道么?”
成亲的前一天晚上,将军府里的一个老嬷嬷来到了林若水的房里,手里拿着一本小册子,说是要给她上上课。
上课?想她林若水的娘是何等的奇女子,她小时候什么东西没学过,今天居然有人要给她来上课,还是个老嬷嬷。
老嬷嬷一脸的喜色:“恭喜小姐,贺喜小姐,小姐明天花嫁之后,就是王妃了。”
“谢谢。”
老嬷嬷咳嗽了一声,开始有些吞吞吐吐起来:“这洞房花烛夜的事,小姐应该不是很了解,所以老奴今天特意来给您讲讲。”
“不就是揭红盖头,喝交杯酒,还有说吉祥话么?刚才已经有人给我介绍过了。”
老嬷嬷笑呵呵地说:“不只那么简单,还有最重要的洞房!看,这就是我当初成亲那会,我娘给我的压箱宝,今天拿给小姐看看。”
洞房?这事还有书?没看过。林若水好奇地接过老嬷嬷递过来的、又黄又破的书,翻开一看:“哇!这些能看么?看了会长针眼的。”书里的人都没穿衣服,就和那天在小屋里看到的事差不多。
老嬷嬷急得直挥手:“小姐,你小点声啊。这些东西,在每个姑娘成亲的头一天晚上,由自己的亲娘或者家族里比较年长的女人交给新娘子的。夫人去世得早,这事,就只好由老奴代替了。”
“哦,明白了。你出去吧!”林若水有些不好意思。
“小姐你都还没有怎么看呢,就都学会了?”老嬷嬷还在那里尽职心责地问。
“哦,这个……这个,我呆会再看。”林若水的脸有些红,“时间不早了,嬷嬷您还是早点去歇着吧。
“小姐你一定要看啊,不然明天晚上会很吃亏的。”
“知道了。知道了。”林若水半赶半送地将老嬷嬷推出了房门,靠在门背后长吁了一口气。
成亲的事还这么多啊,就连洞房还要找个人来教?也对。不教,怎么可能会。不过我只答应嫁给那个司空湛,可没答应要和他洞房啊。不晓得那个司空湛在忙些什么呢?这明天都要和他成亲了,我连面都没有和他见过。要不,趁今晚闲着,我夜探一下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