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泉好笑地抚上小腹,好吧,工作整理完毕,她也得下班回家祭祭五脏庙去了。
关好门窗,她一边走向车库一边从包里找车钥匙。
翻来覆去覆去翻来也没找到,她才为时已晚地想起,择田开她的车去送画了,今天不会再开回来了。
前进的身子向后转,她得走向路对面的出租车站点等车才行。
十字路口,正是红灯。
小泉青叶心情紧张地站在路口,手指因过分用力抓着包包而显得骨节分明。
她,害怕十字路口。
上一世的十八岁,她同母亲发生口角跑出家门,母亲追着她,父亲追着母亲。然后,在十字路口,一辆卡车急驰驶来,她呆在原地,母亲扑过来抱她,父亲跟着扑过来抱住她俩。结果,父母离世,她一人独活。
上一世的二十八岁,她又一次跑出家门。至于为了什么原因,她倒是忘了。只依稀记得,在十字路口,一辆卡车迎面而来,她不知躲避漠然而去。
再次清醒,已经物是人非事事休。
从此,她害怕独自走过十字路口。最初没有车子的那两年,她每过一次十字路口,都如履薄冰步步胆颤心惊。
今年二月,她过完生日的第二天就去报名考取了驾照,又以最近的速度买了新车——相对于以身撞车的恐怖,车子反而温顺很多。如果再次发生车祸,她宁愿是在车里,至少不那么直接——这颗惊慌失措的心才算安生下来。
本以为再也不用受这种煎熬了,谁知今天她又一次在劫难逃。
滨崎画廊处在一个商业繁盛区的拐角处,无论哪一边的出租车站点都需要她穿过一个十字路口。
下午五点,正是车流的高峰期,人行道上的人群也是黑压压一片。
“叮。”警示灯响,绿灯亮起,熙熙攘攘的人群开始向对面移动。
她根本不及反应,便被簇拥着被动向前行去,不时有人擦过她的身侧,碰撞她的手臂。
小泉青叶紧紧地将拎包抱在胸前,一步一摇地跟着众人前行。
快了,快了,已经一半了……她紧盯着前方的绿色指示灯,心里不停地安慰自己。
忽然脚上一痛,不知是谁踩到了她的鞋子,她慌忙扭头去看;尚未看清,又被对面的行人撞歪了身子;她想努力平衡住身体,左脚上的高跟鞋却“咔”的一声断掉了后跟……
“扑通”一下,她随之就跌坐了下去。
行人匆匆地从她身边像流水一样穿过,小泉青叶伸了伸手,又无力垂下,徒然地看着断掉的鞋跟恍神……
这一世,不是她的世界,这里再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想要救起她……
“叮叮叮……”警示灯又一次急促地响起,提醒众人赶快为等候的车辆让行。
小泉青叶恍若未闻,没有起身。
又是十字路口,仿若既定的命运。
如果……如果,她认命,她是不是可以……
直到她被突然抱起,拥入一片温热的胸膛时,才惊魂未定的看到了一张太过熟悉的脸。
这是一张俊美冷毅的面孔,有着均称的下巴,坚挺的鼻梁,还有着——无框的眼镜和茶色的头发。
如梦境般美好又虚幻……
小泉青叶闭上眼睛,拒绝分辨,颤抖着双臂攀上他的脖颈,将脸深埋了进去……
来人似乎因她的动作停滞了一下,旋及抱着她几大步便走到了人群稀少的一隅。
她清楚地感觉到周围渐渐安静下来,身上的僵硬和冰冷才慢慢缓和,鼻腔间充斥着若有若无的茶香——像极了她大婚那天闻到的味道……
那天,她大婚。父母均已不在,她独自穿着白无垢走上红毯,长长的裙裾拖在四周;那人在红毯的尽头着一身黑色的和服,修长笔挺的站姿像个英俊的武士。
她不禁看呆了眼,一时不察便踩到了身前长及地的裙摆;羞怯懊恼刹时涌上心头,她手足无措无法站起,只得傻傻地看着红毯尽头的他一步步靠近……
然后,他也像今天这样,双手把她横抱在胸。淡淡的茶香袭来,她像喝了沉年的酒醉意熏熏……
少倾,他微微弯身,似要将她放下。
她立刻条件反射似的收紧手臂,不愿松手。
恍惚间,那人像是说了些什么,她没有听清。只觉得,那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让她从外到里从头到脚无不熨贴舒服。
她身子发软,下意识地就点了头,放了手。
她低着头坐下来,感觉到那人从身侧移到了身前。
然后,他褪去她的鞋袜,执起她的左脚,左右扭动着仔细察看。动作舒缓又轻柔,似乎当她是一尊极易破碎的水晶娃娃。
她沉浸在这梦幻般的温柔里无法自拔。
良久,像是察看完毕了,他终于再次出声:“小泉小姐……”
小泉?
他后面再说了些什么,她置若罔闻,所有的精神一下子就都集中在了这两个字上。
不是青叶,而是——小泉。
她倏地张开眼睛:那人正单膝着地蹲在她的身前,曲起的另一个膝盖上放着她的左脚。
她的左脚——布满了细碎的疤痕,衬着他光洁白皙的手掌,竟是如此的让她触目惊心。
她愣愣地回想,那是三年前车祸时留下的,是——小泉的印迹!
她——是小泉!
这个念头让她骤然回神,即刻就把左脚撤了回来。
眼前的是手冢国光,一个十四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