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旁人议论什么都与陈微之无关,直到下一刻听见陆璇的名字,他方才不自觉地竖起了耳朵——
“谁说不是呢,堂堂亲王与男子蝇营狗苟,二人先前那眉来眼去的模样,光是想想都觉得龌龊。”
原本是排挤顾桓礼的,何以说着说着便将陆璇牵扯进来?
其后更有甚者,竟将陆璇描绘成诸如嫪毐等银乱惑主之人,说她以皮相手段勾音顾桓礼,所用之词肮脏至极。
陈微之自幼受百家之礼教,本就不齿于在背后议论他人之人,如今眼前几位非但如此,甚至出言恶毒,实在非君子所能容忍。
众人相谈正欢,只见陈微之突然怒发冲冠跨步到其眼前。
“陈,陈大人,你怎么……”见陈微之突然出现,那几位顿时如临阎罗。
方才之言乃是非议皇室、株连九族的大不敬之罪,若是被陈微之听见再传了出去……
这样想来,众人顿时惊愕不已。
正欲开口试探,不料陈微之却先行开口斥责:“尔等身为朝廷重臣,自幼饱读诗书,何以言语如此龌龊?真是令为官之人蒙羞。”
这几位原本就做贼心虚,此刻见陈微之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对他们怒目圆瞪、破口大骂,心中惶恐之情顿时更盛。
还没等陈微之把话说完,几人便争相垂眸、连忙逃之夭夭。
他们是逃了,陈微之这满腔怒火却无处排解,念及时辰,只好强忍着步入金銮殿。
早朝之上,梁勤帝方才上朝便见太子一派官员连连上谏——
“启禀陛下,凶王殿下在寿宴之上藐视皇权,如今城中百姓已有微词,臣以为若不严惩凶王殿下,陛下龙颜难以永保。”
一人发声,立刻便有人附和:“陛下,老臣也以为凶王殿下行事过于傲慢,丝毫不将我朝律法放在眼里。”
说起律法,这便更有的说了。
这些人原本可是连抬眼正视顾桓礼的胆量都没有的,如今见“大势所趋”,竟个个都狗胆包天起来。
下一位要说话的更加猖狂,竟直接将陆璇一并牵扯进来——
“启禀陛下,凶王殿下无视律法已是重罪,此前更是与那陆璇传出断秀之言,如此作风,实为我朝皇室之奇耻大辱啊!”
方才众人说了那么多,顾桓礼都可以侧躺在隔帘之后充耳不闻,可这位却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他倒要看看是谁如此不知死活,竟敢将陆璇牵扯进来。
闻声,顾桓礼随即起身正色打算反驳,不料却被人抢了先。
只见早已满腔怒火的陈微之闻言瞬间火冒三丈,随即走到说话那人身边。
“你!满口粗鄙肮脏之言,说什么断秀断秀,你可亲眼所见?自己满心猥琐下流之念便视谁人皆是如此,说凶王是皇室耻辱,我看你才是朝廷败类。”
一通呵斥,众人皆瞠目结舌,顾桓礼更是一头雾水,如此疾言厉色,哪里还是他认识的温文尔雅陈郎中?
被陈微之当众如此数落,那人自是心火难平,只是还没等他开口反驳,陈微之便已然从他眼前走开,转而来到另两位面前。
“藐视皇权、无视律法,说得倒是冠冕堂皇,尔等心中若有皇权、若有律法,怎敢在朝堂之下结党营私、构陷亲王?还有,你二人方才所言,城中百姓颇有微词,那么请问我皇家盛宴之事,究竟是何人传出、又意欲何为?”
陈微之此人,平日里虽不参与党派之争,却将朝中各支都瞧得清清楚楚。
其实谁属谁一派朝中其余人大多也都心知肚明,只是梁勤帝素来对结党营私之事甚是介怀,更明令禁止朝臣向百姓传扬皇家密事。
朝中众臣即便知晓,为保全自身,亦不敢说道他人之事。
陈微之倒好,自己两袖清风,盛怒之下就这样把人家那点见不得人的勾当公之于众,实在是一击毙命。
闻言,那二位寻衅滋事的大臣哪还顾得上辩驳或继续诽谤顾桓礼?怕是自保都来不及吧,连忙跪在地上请求梁勤帝明察。
可梁勤帝素来了解陈微之此人,对他所言虽是偶尔心生厌恶,却时常深信不疑。
既然陈微之都如此说了,想必也并非空穴来风。
梁勤帝随即朝大理寺少卿挥挥手:“将此二人革职查办,若当真是结党营私、蓄意传谣,一律按律法处置。”
说罢,两位方才还言之凿凿、意欲搬到顾桓礼的三品大员转眼便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扒了官服押解下去。
陈微之这口气方才算是消了大半,随即朝梁勤帝俯身。
“启禀陛下,臣以为凶王殿下行事素来如此,所谓藐视皇权、无视律法不过是有心之人刻意挑唆,若陛下因此等私事便严惩我朝保疆卫土之臣,恐怕才会被天下百姓轻视。”
这是明摆着在帮顾桓礼说话啊,顾桓礼自己都难以置信。
本以为先前屡次与陈微之作对,此番他不趁此机会落井下石一番便已是极好了,没成想他竟反倒帮自己说起话来。
而梁勤帝本就不愿与顾桓礼呈敌对之势,只是这几日受困于朝臣谏言,实在不好将寿辰之事一拖再拖,陈微之此言倒是替他解了燃眉之急。
梁勤帝随即开口:“那依陈爱卿之意,朕该当如何?”
见梁勤帝似有倒戈之意,接连得意了几日的太子顿时心头一紧,可眼下自己刚被废了两位党羽,若此时出头,恐怕会引火烧身。
无奈之下,顾宁悲只好强忍着在一旁噤声观望。
听闻梁勤帝问及,陈微之方才开口:
“依臣之见,陛下理当惩治的并非凶王殿下,而是近日在朝中滋事之人,如此不仅能整治朝纲、根治朝中不良之气,更能彰显君王气度、向百姓及诸国展现我朝皇室和睦之气。”
不得不说,陈微之确实颇有几分见地,如此一语既帮顾桓礼挽回大局、又给颜面尽失的梁勤帝找到一个台阶。
先前饶恕顾桓礼大不敬之罪或许会被太子一派说成皇权旁落,可依陈微之所言不光不会如此,反倒成就了明君之姿,何乐不为?
闻言,梁勤帝顿时龙颜大悦,随即点头:“陈爱卿真乃我朝栋梁之才,朕便依爱卿所言。”
方才陈微之提及严惩近日滋事之人时,那几位有关人员便已毛骨悚然,如今梁勤帝竟然应允,他们一时间更是胆战心惊。
“寿辰之事就此作罢,日后若再让朕听见有人以此事离间皇室情谊,一律以谋逆之罪论处!”梁勤帝撂下一句话,随即退朝。
众人散去,太子一派却满心惶恐。
本以为可以借寿宴之事一举扳倒顾桓礼,没成想竟险些沾染上谋逆之罪。
眼下且不论结党营私之事是否会牵扯到自己身上,光是他们这几日堂而皇之在金銮殿上当着顾桓礼的面口出不敬之词便足以被他千刀万剐。
经此一事,顾桓礼大势扭转,反倒是太子一派自身难保,想来也是再无胆量寻衅滋事了。
金銮殿外,众人散去,顾桓礼方才昂首阔步朝着陈微之过来。
“本王是否该谢过陈郎中大恩呢?”顾桓礼向来嘴硬,心中分明已经感激过人家了吧。
谁料反倒是陈微之不买这账,头都没回便是一句:“下官有一说一,无意帮到殿下,殿下不必多心。”
有意思,帮了别人这么大忙连句道谢都不愿听,不愧是朝廷第一板正。
不过经此一事顾桓礼倒是对陈微之改观不少,酝酿了片刻竟出言“奉承”起来。
“说起来陈郎中之能还真是无人能及啊,三两句话便将太子手下两名大员送进大理寺囹圄,本王佩服,佩服啊!”
顾桓礼正一脸得意地“调息”着,陈微之却突然驻足,转而一脸排斥地看向他。
“下官无意党派之争,今日虽无意开罪太子,但若殿下日后仍是如此作风,恕下官直言,便怨不得旁人寻衅了。”
说罢,陈微之随即拂袖而去。
与顾桓礼随行的林魑顿时气上心头:“殿下,他岂可如此无礼?”
顾桓礼却伸手示意林魑后退,随即提唇一笑:“有意思,旁人,大多左右逢源,他倒好,个个都得罪得匀称。”
不过不管怎样,陈微之也算是帮顾桓礼解除了困顿,眼下他便可全心全意专注解决陆璇之事了。
顾桓礼随即快步赶回府中,进门便收到秦魍来信,信中将陆璇眼下之困一一道尽。
先前顾桓礼便笃定此事须得他亲自出马,果不其然,换了一批衙役也还是没能使陆璇摆脱困顿,这回他可是下定决心要走这一遭了。
只是顾桓礼刚要开口,便觉察到门外似乎有人在监视自己,他想都不必想便知道必定是东宫之人。
眼下陈微之插手,东宫势力折损,顾宁悲必然会更加迫不及待地想要抓到顾桓礼的把柄。
若此时下江南,只怕顾桓礼人尚且未到,梁勤帝便会知晓,届时必定又是一场轩然大波。
思虑再三,顾桓礼还是决意沉下气来等待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