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丽失魂落魄地回到寝宫,站定她手一挥,喝退了所有宫女,把自己泡在大木桶里,任荒凉心痛的泪水无声地落在水中。
起先只是默默地流着泪,慢慢地她开始哽咽着、啜泣着,最后变成了低低的呜咽。隐忍了两年多的泪水此刻如洪水般爆发,继而吞没大地万物,她此刻就是洪水中的一片树叶,不知要漂往何方,不知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父亲的脸此刻是那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他说:“天丽,你要好好照顾你的妹妹,你们走了一定不要向外看,不要回头,能走多远是多远。对不起女儿,爹爹不能跟你们走……”
你叫我不要回头,可是我怎么可以不回头呢?如若没有看见该多好啊,世间的有些人,怎么可以这么残忍这么残忍?
如今想来,这一切还仿佛发生在昨天,每次想起来都会痛彻心扉,她知道,就算再过十年二十年,它们还是会那么清晰地印在她脑子里,永远不会忘记。它们会一次次地提醒着她曾经经历过的生命中最可怕的耻辱和噩梦,有时是在她清醒着,有时在梦里。
诸般执念,唯死可赎。
唯死她方可得到救赎。
有些事,她要好好想想,好好想清楚,或许,她的计划又错了。靠别人,始终是靠不住的。从今以后,她要重做计划了。
“娘娘,娘娘,您好了没有啊?皇上来了!”小红在外面敲着门焦急地喊道。
天丽闻此停住了哭泣,不耐地说道:“不见,叫他走吧!“
小红吓得面如土色,这这这,娘娘怎么可以说这种话呢?大逆不道,忤逆啊!这话,就是听也万万不能听的!她只觉双腿就要站不稳,张了张嘴,嗫嚅着:“这……这……不好吧?哪有这样的道理的呀?娘娘您不是很想见皇上的吗?这次好不容易有了机会了怎么又不见了呢?娘娘您还是快点出来吧,皇上怕是到了殿外了。”
“你没听到吗?我现在有事,很忙,不方便见任何人,就这样去回话吧。还有,今天之内不许打扰我,你们都走远点!”她一边说一边便将浴桶里的毛巾给狠狠摔了出去,水被她大力的动作所惊,溅得水花四散开去,湿淋淋地落了她一头一脸。
毛巾接触到屏风发出巨大的一声闷响,后又弹回来,落到水中,飘飘荡荡了一会儿便慢慢地沉下去了。
小红听闻里面动静,身子不由抖了几抖,而后便默默地退开了。这丽妃娘娘发起脾气来好可怕!
终于外面安静了,天丽把脸浸在水里胡乱地洗了一遍,仰头靠在桶沿上,将热毛巾敷在眼睛上。
呵呵,他以为他是皇上就很了不起吗?最终也不过是个言而无信的小人罢了!他以为她是招之则来,挥之则去的吗?凭什么他想见就见,不想见就把她晾一边?现在他想见她,可是晚了,她,心情不好,不想见他!
一个时辰之后,天丽披好衣服,自房间走出来。此时偌大的丽华宫非常安静,比平时静了很多,看来她的威严还是有些震慑效果的。一路上没有一个宫女,她也懒得去想,反正此时没有人正合她的意,能让她一个人安静安静。
由于泡了一个时辰的澡她的心绪于是慢慢平静下来,身上又渐渐有了力气。她慢慢行至梳妆台前,在凳子上坐了下来,一下一下地轻轻梳着还滴着水的青丝,镜中她的眼睛仍然有些酸痛,迷蒙着没有焦距,只是……
她摇摇头,闭了闭眼,然后睁开,此时她目光已经十分清明,她清楚地看见了……
一个人。
为什么镜子里还有一个人?除了她以外的,人。
她发出一声惊呼,同时转过身,那人就站在她背后,面如冠玉,眼如秋水。
轩辕帝楚施然。
“啪”的一声,天丽手中的柿子掉在地上。
她的眼睛下意识地微微眯起。
他怎么会在这里的?!
很久很久之前小红说他过来了,过来,难道……还没有走?
不会是一直在这里等她吧?但是她马上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可能的,像他这样骄傲的人怎么会等她呢?
两人目光交汇,没有人说话。天丽似乎已经忘记了要向他行礼这回事,沉默着转过身去,面对着镜子不再看他。
楚施然没有发怒,轻叹一声,极有耐心地弯腰捡起掉落就要在地上的梳子为她梳头,这时天丽头一偏躲过了。梳子落空,楚施然的手便停在半空,有些僵硬的姿势。
“听说你今天在御花园里遇到刺客了,受惊了吧?”楚施然突然开口问道。
“怎么会呢?好人不长命,祸害贻千年,像我这种不知好歹的人女怎么会那么容易死呢?让皇上失望了吧?”她不着痕迹地离他远远的,将刚才的暧昧抛到九霄云外。
他眼睛瞬间冰冷起来,只有一瞬便闭上了,再睁开时已是万般的无奈。第三次,这是她今晚第三次拒绝他。
他叹着气说:“我在你眼里就这么的不堪吗?我当然是希望你好好的,不受一点点惊吓。”
天丽冷冷哼了一声,说道:“对于一颗已经失去利用价值的棋子来说,最好的方法还是杀了,反正对于你来说又没什么损失不是吗?”
“你以为是朕派的人来杀你吗?”楚施然的眸子危险地眯起,勃然大怒地抓住她的肩,手指在她身上留下深深的印痕,他有些发狂地质问着,“朕要杀你的话当初就已经杀了你了,怎么会那么麻烦地留到现在?!更不会这般的担心你……”
他身上的力气似是消耗殆尽,颓然放开自己因为太过用力而显得有些发抖的手,声音变得低回又有些无奈:“天丽,天丽,你怎么一点都不了解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