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城楼不远处,那些身着黄金战甲的士兵各个捂着脸,痛苦哀嚎,身上的黄金战甲在不停的融化,流了一地金水。
“是化金水!”沐筱萝惊骇开口,眼底迸发出浓烈的寒意,她千算万算,竟没想到阳朔会用化金水对付黄金战甲,此刻,黄金战甲胸前的开关大多被化金水化掉,开关失灵,指甲大小却威力无穷的黑球漫天齐射!
眼前的场景太过凄惨,楚玉颓然倚在城楼上,眼见着五十万士兵自相残害却毫无办法,沐筱萝更加悔不当初,彼时的灵机一动,如今却换来五十万士兵命丧黄泉,心,怎一个痛字了得,沐筱萝只觉眼前一片模糊,黑暗如期而至。
“筱萝!”沐筱萝倒地之时,身体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可再温暖的怀抱又如何抵得过她心里的凄寒,耳畔的哀嚎声如利刃般狠刺着她的心脏。
一步错,荒野掩白骨,无处话凄凉!
楚漠北将沐筱萝横揽入怀,深幽的眸冷冷看了眼城楼下凄惨的一幕,之后绝然离开城楼。
“将军!您不能去!”就在此时,奔雷拼命拦住欲冲下城楼的桓横,声音透着浓重的哭腔,眼见着平日里同生共死的兄弟如今死的那样凄惨,奔雷何尝不心痛,可若现在下去,无疑会被那些黑弹击中,死的毫无价值。
“奔雷!放开!赫连鹏……你一定要挺住啊!放开!老夫要去救他们!你放开!快脱了黄金战甲,快脱了啊”桓横红了眼,额头青筋迸起,白眉下,双目老泪纵横。
“不放!奔雷不能让您去送死啊!”奔雷又岂是桓横的对手,三两下便被桓横摔在了地上,口吐鲜血。可即便如此,奔雷仍死死抱住桓横的双腿,任他如何发狂,都不松手。
“奔雷不放!奔雷死也不放……老将军……您怎么凭血肉之躯去救赫连将军……”城楼下哀嚎遍野,惨声震天,奔雷拼命摇头,任泪水模糊了视线。
“不该这样!不该啊”桓横狠狠踹开奔雷的下一秒,自己亦昏厥在了地上。
“王爷!”奔雷顺着桓横昏倒的方向望去,只见楚玉直挺的站在自己面前,举起的手掌停滞在空中,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王……王爷!”紧接着,楚玉的身体仿佛雕像般直直摔了下来,昏迷不醒。
这一仗的惨烈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硝烟散去,遍地金黄,化掉的金水将整片荒野覆盖在下面,忠魂枯骨,五十万将士中活下来的不过一万人,那些死去的士兵各个面目皆非,这其中有大部分士卒,即便身上的黄金战甲没有淋到化金水,却还是死在身边战友放射的黑弹下。赫连鹏被找到的时候已经昏厥,幸运的是,他身上的黄金战甲损伤程度并不是很大,但左臂却是保不住了。
恍惚中,沐筱萝分明看到一张张恐怖狰狞的面孔在她面前不停的闪过,那些脸悬浮在空中,肆意叫嚣着要她偿命。
“对不起……对不起!”睡梦中,沐筱萝拼命的摇头,凌乱在锦枕上的发丝被泪水漫湿大片。
“婉儿,你醒醒,快醒醒!”床榻边缘,楚漠北双手握着沐筱萝的双肩,眉目皆是忧色,他本以为对沐筱萝,自己只是那么一点点的好感,要知道,这个世上,让他有一点点好感的女人到目前为止,也就这么一个而已。可当看到沐筱萝在城楼上昏厥的那一刻,楚漠北感觉到了自己的心,就像是从云端抛落谷底,那种落差足以证明,对于沐筱萝,他绝非是仅有的那一点点的好感。
正如此刻,看着沐筱萝憔悴苍白的容颜,楚漠北便觉得自己的心似被人揪在手里,无法自处。
“对不起……啊”沐筱萝猛然睁眸,闪烁着晶莹的眸子茫然看着正前方,直至楚漠北的身影映入眼睑,沐筱萝方才有了意识。
“剩下多少?还剩下多少!”沐筱萝紧拽着楚漠北的双臂,突地坐了起来,盈溢着泪水的眸子透着些许期盼和渴求。
“婉儿,你已经昏迷两天两楚了,还好粥是刚送的,你等下,我替你端过来。”楚漠北刻意回避沐筱萝的质问,起身时却被沐筱萝拽了回去。
“全军覆没是不是?五十万士卒无一人生还,是不是!”沐筱萝歇斯底里的咆哮着,泪如泉涌。
“没你想象的那么糟,剩下一万多人,赫连鹏也保住了一条命。所以……”楚漠北以为这样的数字会给沐筱萝一些安慰,却不想榻上,沐筱萝樱唇颤抖,眼泪无声滚落。
“一万人……五十万将士啊!就剩下一万!化金水……他们居然用化金水!楚云钊!我沐筱萝若不杀你,如何对得起这死去的五十万将士!楚云钊!”沐筱萝双手狠狠攥着锦被,任指甲嵌进绸缎里,发出呲呲的声响,含泪的眸子充斥着绝顶的杀气。
“婉儿,你别这样,这个仇,我楚漠北替你报了!”楚漠北紧握着沐筱萝的手,试图给她些力量,可当看到沐筱萝眼中毁天灭地的寒芒时,楚漠北莫名的心疼,这样纤瘦的女子,该是承受着怎样的仇恨才会有这样的爆发力,那种心疼,发自肺腑。
“这个仇,筱萝一定会亲自报!”沐筱萝直直坐在榻上,双手攥成的拳头咯咯作响,咬牙切齿道。无语,楚漠北知道现在说什么沐筱萝都不会听进去,最好的办法就是沉默。
“报仇的前提,是你要好好活着。”楚漠北缓步走到桌边,将粥端回到榻前,亲手舀着粥送到沐筱萝嘴里,沐筱萝没有拒绝。
是呵!她要活着,她一定要活着将楚云钊挫骨扬灰,亲眼看着他受到惩罚。
适楚,楚漠北坚持要陪在沐筱萝身边,却被沐筱萝拒绝了。
“太子殿下放心,筱萝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与其把时间浪费在伤心悔恨上,倒不如找到解决办法!所以筱萝想一个人静一静。”沐筱萝的借口让楚漠北无从反驳。
且待楚漠北离开,沐筱萝的眸子便似失了焦距般茫然无光,眼泪似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落,一阵如小兽般的低泣萦绕在房间上空。房门外,皇甫俊休叹息着看向楚漠北,才欲开口却被楚漠北拦下了。
“让她一个人静一静吧。”楚漠北幽眸微垂,转身离去。
三天的时间,沐筱萝硬逼着自己从伤心中走出来,如果伤心可以击退敌军,她情愿伤心一辈子,可惜不能,所以就算再艰难,她还是要走出来面对这一切。
所以即便食不甘味,沐筱萝仍然将汀月精心准备的早膳全都吃了。就在沐筱萝搁下碗筷之时,庾傅宁十分意外的出现在了沐筱萝的房间里。
“沐筱萝,你去看看王爷吧。”庾傅宁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怎样的心情,可她真的没办法了,三天三楚,楚玉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三天三楚,米水不进,甚至不让任何人进去,纵是奔雷都被他踹了出来。
“楚玉怎么了?”沐筱萝柳眉紧蹙,眸间一片寒霜。
“自攻打阳朔之后,王爷便将自己反锁在书房里,到现在都没出来。傅宁不知道王爷现在怎么样了,甚至不知道王爷他……是不是还活着!”庾傅宁哽咽开口,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落,若非逼不得已,她怎会来求沐筱萝。
没有犹豫,沐筱萝闻声起步,直奔书房而去,面对五十万将士的惨死,沐筱萝忽然觉得她与楚玉之间的所有事都细如尘埃。大事大非面前,沐筱萝没办法再去想那些风月之事。
书房外,奔雷愁眉站在门口,不时拍门。身后,风雨雷电分至左右,皆目露忧色。
“王爷,攻打阳朔不是您一个人的事儿!为死去将士报仇的担子也不该由您一个人来扛!奔雷求您了,出来吧!”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此刻,奔雷却哭红了眼。
“是啊!王爷,您已经三天三楚水米未进,若是身体垮了,您拿什么给将士们报仇啊!”风麟等开口劝慰,却不见里面有声音传出来。
“王爷!这件事您无需太过自责的!其实黄金战甲的主意……”奔雷是觉得,只要能让楚玉出来,就算有些解释是他违心之论,可也有说出来的必要。
“奔雷!”就在奔雷欲开口之际,风麟突的一吼,怒目而视。奔雷闻声微怔,却在下一秒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黄金战甲的主意是筱萝出的,一切后果自是由筱萝负责!王爷此刻的所作所为筱萝没有资格评说,但是现在,筱萝要去军营探望赫连将军,如果王爷觉得有必要,便同行!”清冷的声音仿佛房檐滴落的寒雨,清脆中透着凄厉和凛然。
众人无声望去,只见沐筱萝一袭缟素白衣,青丝以白绸盘起,额前流海凌乱于寒风中,平添了几分哀伤之感。
沐筱萝语闭之时,书房的门缓缓自内打开,楚玉出现的刹那,在场的每个人都忍不住落泪,狂草般疯长的胡茬越过下颚,俊逸的脸上因为过度憔悴而颧骨突起,乌黑的眼眶,赤红的眼白,身上依旧穿着那日的战袍……
在楚玉走出书房的那一刻,沐筱萝漠然转身,直朝府门而去,转身的顺间,一滴泪无声滑落。见沐筱萝离开,楚玉无声跟在后面,那双眼没有半点光亮。
直至沐筱萝与楚玉离开,风麟方才走到奔雷面前。
“知道我为什么会提醒你么?”风麟眉目间透着掩饰不住的愤怒。
“我只是……”奔雷想要解释,却被雨儿打断了。
“奔雷,如果你刚刚那句话说出来,雨儿这辈子便没认识过你!”雨儿冷冷开口,继而甩袖离开。
“我们想王爷出来的心不比你少,但凡事都要有度,你可知主人因为这场仗晕了两天两楚!”雷霆肃然看向奔雷,眼中隐隐透着失望。
“奔雷,我只想知道,在主人和王爷同时遇险之时,你会选择谁?你可以不用说出来,但电闪告诉你,如果发生那种情况,电闪会毫不犹豫的选择主人!如果你不是,那你有什么资格以叫沐筱萝主人?”电闪叹息开口,旋即跟着雨儿和雷霆走出府门,他们不确定沐筱萝入军营的后果会是什么。
“风麟,你相信我,我只是想让王爷好过一些,而且我当时并不知道主人会在后面啊!”奔雷急的要哭了。
“我相信你那些话是违心的,所以我才会叫住你!但更重要的,我是不想主人伤心。所以奔雷,和我们相比,你对主人缺了一样东西。”风麟淡淡开口,声音中听不出喜怒。
“什么?”奔雷目光急切的看向风麟。
“忠诚。”风麟的话如五雷轰顶般乍响在奔雷头顶,直至风麟离开,奔雷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他们走了,你还打算站在这里?”冷冰心拍了拍奔雷的肩膀,眸色如水。
“你也认为我对主人缺乏忠诚?”奔雷声音沙哑,眼底有泪。
“他们言重了,你为王爷所做的一切,恰恰证明了你的人品。”冷冰心发自肺腑的话却恰恰证实了风麟口中的事实。
自江城行馆到西城军营区区半个时辰的路程,沐筱萝却感觉仿佛是走了一年之久,轿内,沐筱萝双手紧攥着拳头,手心沁出汗水,心底充满忐忑和愧疚,她不知道自己该先迈哪条腿走进军营,更不知道自己该用怎样一副面孔面对那些劫后余生的将士,她又如何告慰那四十九万战死沙场的亡魂。
即便鼓足了勇气,可当真正面对的时候,沐筱萝却彷徨了,眼见着军营就在百米之外,她却停下了脚步。
“主人,殷雪觉得您现在不适合进去。”当看到军营大门的士卒越聚越多的时候,殷雪倏的出现,忧心看向沐筱萝。
“那什么时候才适合进去呢?”沐筱萝苦笑,既然来了,怎么都要迈出这一步的。于是沐筱萝没有采纳殷雪的建议,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向军营。
“主人!”殷雪已然感觉到了那股铺天盖地而来的煞气,遂欲上前,却被楚玉拦了下来。
“有本王在,你不必担心。”楚玉拦下殷雪,脚下渐急,决然走向沐筱萝,军营前,所有将士的目光都似将沐筱萝凌迟一般,那眼中的极恨让沐筱萝不敢直视。
“她就是沐筱萝!那个研制黄金战甲的人!”一句高喊打破了诡异的宁静,音落之时,便又有人高声怒骂。
“沐筱萝!因为你的黄金战甲,我们死了多少兄弟!你这个刽子手!”士兵甲道出了所有将士的心声,顿时一呼百应。
“沐筱萝!你还我兄弟命来!”
“赫连将军断了左臂都是拜你所赐,沐筱萝,你不得好死!”
“狗屁黄金战甲,根本就是催命符!沐筱萝,你手上沾了五十万将士的鲜血,你这个魔鬼!”谩骂诅咒声此起彼伏,沐筱萝一步步走进军营,每一步都似用尽她所有力气,眼泪,无声划落。
耳畔风声呼啸而过,沐筱萝分明感觉到有硬物朝自己飞来,可疼痛却没有如期而至,头顶一片阴暗,沐筱萝止步抬眸,赫然看到楚玉就站在自己面前,替自己挡下了前面抛过来的石子。
“本王是主帅,所有过错自该由本王承担!各位将士若有气,尽管发在本王身上,一切与沐筱萝无关。”深沉的声音坚定无比,楚玉仿佛是一座高山挡在了沐筱萝面前,替她阻挡风雨。
片刻的沉寂之后,便有士兵愤然怒吼。
“如果不是投靠你,将军不会受伤,兄弟们也不会死!五十万大军如今只剩下一万人!楚玉,你怎么对得起将军!”有了第一声,便有了第二声,第三声。
“楚玉!你有没有看到,将士们死的有多惨!敌军甚至没有拔刀,他们是死在自己兄弟的武器下!这都是你们的主意!是你们害死了他们!”
“你和沐筱萝都该赎罪!赎罪!”石子再度抛了过来,楚玉没有躲闪,这是他该承受的,赫连鹏五十万亲兵如今只剩下一万,这样的数字,纵是圣人也无法承受。赫连鹏一片赤诚而来,可他却辜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