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人一看连自己的命能不能保住都成问题,怎么会是他的劲敌呢!
唯一让武铭元对他感兴趣的只有一事,就是自己的父皇,对比他出众健康有才华的皇子不见得多疼爱,却对这个病号疼爱有加,每年但凡有进贡的珍奇药材,那是一定先赏给武铭钰的。有什么好玩稀奇的,也是先赏给武铭钰。
这一点让众皇子妒忌不已,却没人敢说。因为曾经一个比较受武二帝宠爱的妃子,看上了武二帝已经赏给四皇子的一棵进贡的老人参,她仗着自己受宠,就让送赏物的太监悄悄留了下来,以为就是一棵人参,武二帝知道了也没什么。
可是她错了,这事不知道怎么被武二帝知道了,送赏物的太监当即被刑杖致死,妃子被赐了一杯毒酒。
武二帝的解释只有一句话:“钰儿天资不足,朕怜惜他活不久才试图用药材挽留他的性命,尔竟敢扣留他的药材,这不是形同谋杀朕的皇儿吗?死有余辜!”
就是这声‘死有余辜’震慑住了所有妒忌之人,就是一颗人参,枉送了几条性命,如果真有人想害武铭钰,那不被满门抄斩才怪。
皇家又不是养不起人,对这样一个除了拿点珍贵药材对人毫无威胁的“废人”,有谁肯真为他得罪了皇上呢?
所以有了妃子的教训,就没人真的妒忌他了!一个全靠药材度命的废人,就当皇家多养了只蛀虫吧!
只是一晃多年,众人眼中的病秧子竟然没如意料中一样早早夭折,还长大成人了……这一点大家只能归于那些珍贵药材的功劳了,除此之外似乎没其他解释。
武铭钰似乎也知道自己是个多余的存在,也就很识相,一般场合不是不得已也不会出现。
今天祭奠他不来也没人说他,本就是病秧子,这雪花漫天,冷得好人都受不了,他一个病人就该在家里把炕烧得暖暖的养他的病吧!
可是他就偏偏出现了,披了一袭白色的狐裘,从头到脚包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双眼睛,注视着天坛。
距离有点远,武铭元只看到他在风雪中瑟瑟发抖的样子,却看不到那双眼睛不可捉摸地灼灼有神,敏锐深沉的眸光灵动有力,哪里像一个多年沉浸在疾病中的病秧子。
他远远地看着沐筱萝,没错过那抹白的飒爽,就像一株白梅,傲立于天地之间,没有多余的色彩,却暗香袭人!
那女人真美!
他的眼睛只停留在她身上,天地万物都看不到了,只有她飘飘的长发随着雪花飞舞着,冰肌玉肤,清幽淡雅……要是一笑,盈盈倾城吧!
他庆幸自己来了……否则岂不错过了她的这份美丽,梅蕊轻绽,美得令人心颤……
这世间,谁配得上她千山万水、逐草四方,相伴到天边?
这世间,又有谁知道梅花香自苦寒来,能站在这里,是多少人的努力,多少的付出、多少的牺牲才做到呢?
伸出手,修长干净的手指不一会就落上了雪花,接触到他的体温,慢慢地融化,滑落到他掌心里……
他轻轻握紧,就像握住情人的眼泪,低语:“如果你的心是冰铸的,我也会如这雪花一样,一点点将它融化,直到你和我血脉相溶,再也分不出彼此……”
这是沐筱萝第一次见到武二帝,明黄色的龙袍穿在那高大,却因为病魔折磨得瘦了许多的身体里,显得很空旷。
骆驼死了架子也很大,这是沐筱萝对他的总结。
帝王般的高高在上即使做错了事,用那么多的生命来铺就他的帝王之路他也毫无愧色的坦然。恩赐般的态度让沐筱萝从心里反感,只低头听太监念了不知道何人撰写的悼文,不去看那鳄鱼般虚假的眼泪。
错已经酿成,再辩解有什么用!
再多的哀伤,再多身后的赞誉之词又能挽回什么呢?
死者已矣,生者如斯!那些痛,那些感动,只有在乎的人才会深深的铭记……
泪轻轻的流,她从来就不是将自己的感情于大庭广众之下昭然公示的人,不会嚎啕大哭,不代表就不伤心……
可是就是这份不克制不了的落泪才比嚎啕大哭更让人心动、心痛,她和幸存的忠臣家属跪在一起,真诚地祭拜着死去的亡灵,这是现在她唯一能为他们做的事,她不是做给任何人看,只是真诚地表达自己的一番诚意。
雪大了,法正大师的经文还没念完,武二帝一声声的咳嗽让群臣不安,在群臣的不屈不挠的劝阻下,在随身御医的跪请下,武二帝终于拒绝不了这一番‘好意’,提前退场了。
临走前让太监过来传口诣给沐筱萝,今日匆忙就不和她叙旧了,来日会宣她进宫好好慰问,让她节哀顺变!
去******节哀顺变!沐筱萝冷笑,冲那远去的龙撵暗暗比了比中指!似乎此时,只有表妹她们常用的这个手势才能表达她对皇权布衣般的愤怒。
倒是护驾回宫的武铭元投给她的那意味深长的一瞥让她明白,这男人对她决不仅仅是想挖出楚轻狂那么简单,而是对她怀有了龌龊的复杂心思!
他还会回来的!他不会这么简单地放过她!这是沐筱萝从他目光中看出来的全部心思。
法正大师的经文‘博大精深’,别怪沐筱萝没耐心听,在她没出世的心看来,这些佛教超度之言都是虚的,真能超度,那地狱阴间也没有十八层地狱了,都前往西天极乐世界了,西天不挤吗?
沐筱萝并不知道法正大师就是给她判了不会有后的那位大师,要是知道,不知道她会不会指着大师的鼻子破口大骂,就因为他一句妄言,就害得她正妃变成侧妃,续而断了腿,沐家家破人亡!
所以她不知道那位大师是怀着怎样一种内疚之心为沐家吟诵超度经文,那种虔诚是法正入佛教一生从所未有的真挚,这位老人一生唯一的污点可能就是这件事!
他跪在上面,认真地吟诵着经文,一字一句都融入了自己的真诚。
他头天就已经在这里念超度经文了,皇家的祭奠都只是一个仪式,不可能真正的有人从头听到尾!
没人强迫他,也没人监督他,他就是想在这里念满三天三夜,六六三十六卷超度经文,真心地度沐家冤死的灵魂获得安宁。
这样做不能帮助自己获得救赎,也不是弥补……看台下那白衣女子,被他毁了一生的女子,他觉得自己不论怎么做都不可能获得心安,他终究是欠她的!
雪纷纷扬扬地落下,法事终于告一段落,按规矩,也是祭奠结束了。
留下的百官跺着被冻得疼痛的脚,象征性地上前安慰了受难者的家属,就迫不及待地各奔回府。
沐筱萝磕了几个头回礼,抬头就看见楚玉站在面前。
“筱萝,跟我回府吧!”楚玉是抢在洪坤等人前过来的,他怕洪坤一来,他就没了机会。
沐筱萝淡淡地说:“多谢五皇子好意,沐府不是蒙圣上恩典,还给沐家了吗?我想,我也该回家了!”
“你家里什么都没有了,连下人也没有,你这样回去,谁照顾你啊!”楚玉焦急地说。
“我自己会照顾自己!”沐筱萝扬眉:“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沐筱萝了,我能照顾好自己!”
“容儿,有志气!我也相信你能照顾好自己!来,洪伯伯送你回去!”
洪坤走了过来,身后周泽领了四个士兵,这次抬了一顶轿子,估计是祭奠的时候派人去抬来的。
沐筱萝心里这样想,周泽却看着远处,冲她解释道:“三小姐,这是四皇子派人送给你的轿子,说风雪太大,你一个女孩子别冻坏了!”
四皇子?沐筱萝的视线随着周泽看过去,却只看到一个斗篷里的背影,骑在马上慢慢远去……
他全身连发髻都藏在斗篷中,看不出什么样子,可是那身影,莫名地让沐筱萝有种熟悉的感觉,觉得心头莫名其妙地滑过一丝暖流,竟想不出任何拒绝的理由!
他不是像皇家人一样用施舍垂悯的态度给她,也没有像所有人一样说她腿脚不便,把轿子让给她!
而是说风雪太大,你一个女孩子别冻坏了……很简单的话,很质朴的理由,却包含了多少的细心在内啊!
那是个感情很纤细的男人,想起选妃宴上看到的那张没血色的脸,联系了这个背影,沐筱萝第一次对属于武家的人没产生反感。
“上轿吧!四皇子的好意,别辜负了!”
既然洪坤都这样说了,沐筱萝就顺从地上轿了。听口气,洪坤他们对这个四皇子很有好感,沐筱萝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也不会犟着反对了。
再让那些将领抬她回去的事她做不出来,凡事适可而止最好。
“那就麻烦洪伯伯,周大哥送我回沐府吧!”沐筱萝垂下轿帘前轻声说道。
这是和楚轻狂约好的,也是最不容易惹人怀疑的去向。当然她早想好了,楚轻狂来接她,她也不会再回那个园子了,不是因为楚云安的不喜欢,而是想借此离开京城,开始过另一种生活去。
洪坤他们既然是边关来的,肯定要回去,不知道能不能顺路把她带出京城呢!
离开京城,她就不用麻烦他们了,靠自己所学,再连路卖卖字画,应该也能好好活下去吧!
至于楚轻狂……她不愿去深想,他可能真的喜欢她!可是他也有他的责任!
亲情和责任,有时不是那么容易抛弃的!水佩于他有恩,不管他是把水佩当什么,她都觉得自己没权利去插上一脚。
爱情没了,就会变成亲情,在压力面前,楚轻狂又能抵挡多久呢?
他说不娶水佩,那只是他一时的想法,当所有人都觉得他不对时,他又能坚持多久呢!
沐筱萝淡淡地笑,摸了摸衣服里面的天蝎珠,你的心陪着我,我却没能力许你我的诺言!
就算我也喜欢你,这样时常让你照顾,依附着你的女子久了你也索然无味!
趁你还没有厌倦,我们就此分开吧!
我会记得你给予我的耐心和宠爱,就算日后发现你真的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我也会让自己努力去记得你的好……
轿子慢慢出了天坛,往京城移动,沐筱萝可以听到洪坤他们也在旁边护着,眼看快要进城门,该来的还是来了。
“洪将军,请留步!”
武铭元有点霸道的声音传来时,沐筱萝恍惚觉得自天牢出来的那一幕又要重演了!
只是这一次,武铭元肯定有充分的准备才敢拦人!
而这一次,还有自天而降的楚轻狂救她于水深火热中吗?
轿子停住了,却没放下,几个轿夫稳稳地抬着,似在等待。沐筱萝不用撩开轿帘,发现小窗上的纱是特制的,可以自内向外看而不会有人发现。
她可以看到外面的人一举一动,别人却看不到她在做什么!
这让她心一动,四皇子送她这轿,不怕她发现这个秘密吗?
来不及想四皇子为什么莫名其妙给她信任,从小窗观看外面的形势。
只见武铭元带了大批兵马拦住了城门,堵住了所有的去路,那架势大有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沐筱萝的绑匪气势!
沐筱萝一时为自己的想象失笑,不过也颇佩服武铭元的匪气,要知道他拦的可是战功赫赫的洪坤啊!就像沐家一样,没有什么天大的罪名,得罪他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啊!
要想做太子的武铭元难道不知道这样做,是对自己百害无一利的事吗?
沐筱萝眼神微凛,他依仗的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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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氛一时就紧张起来,洪坤也没想到武铭元会这样霸道地堵在城门口,花白的眉毛皱成了川字,调转马头看着武铭元,粗声说:“三殿下,叫老夫留步是有何指教吗?”
武铭元拱了拱手,笑道:“姨丈,你昨日来京城小侄也没给你接风,今日特地等在此是想请姨丈去小侄府上,小侄备了几桌酒席给大家去去疲劳,不知姨丈可否赏小侄这个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