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袭大红丝裙裹住妖娆的身段，领口开得很低，雪白柔腻的丰丘弧线诱人，眉眼含春，黑发高高挽成美人髻，鬓边看似随意地垂下两缕发丝，随着晨风轻轻拂过玉颊，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情，鲜红的嘴唇微微上扬，娇艳若滴。
那么美！那么媚！那么摄人心魄！
孟逍遥心头一酸，肩膀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心灵中的一些东西若潮水般迅速向后撤退。
六岁那年，她就已经知道安羽中风光艳艳，登凌绝顶，天下女子无数，能够与之并肩的，却是寥若晨星。第一眼瞧见音嬅，她彻底惊呆，莫名惶恐，就是因为她发现，音嬅就是那独一无二的女子。
二八年华，再见安羽中，对安羽中强大的渴望因为自己平凡甚至丑陋的外相转变成了一种畸形的占有欲——既然生不能比翼，那就去死。黄泉之下，或许可以抛却这恼人的皮囊，或许安羽中会认可她，允许她和他在一起。
音嬅死了，她从来不曾觉得愧疚自责，她欣喜若狂，如释重负，以为从此只要用心修炼，终有一日，她是可以感动上苍，到达他的境界，站在他的身，笑看风云。
她曾经以为自己做到了，曾经以为她期盼的那一刻已经来临了。这一刻突然分崩离析。
音嬅回归，她依然什么都不是，她依然渺小卑微，她依然只是安羽中的备胎。
“羽中，她是谁？”若眉清亮的眸子好奇地望向孟逍遥，小巧的下巴却朝着安羽中微微扬起，鲜艳润泽的唇正好在安羽中的目下，仿佛等着他的亲吻。
安羽中俯下头，自然地落了一吻：“她是这里的宫女。”
宫女？
又是一记重锤，震得孟逍遥眼冒金星。
好一个“宫女”，简直如鼠标一点删除，轻巧巧就把这些日子的温情和爱恋抹杀得干干净净。
“宫女？”音嬅讶异地扑扇着浓密的睫毛，那睫毛真是动人，孟逍遥看着安羽中情动的样子，酸溜溜地想起一句流行的搞笑爱情短信：你一眨眼，我会死去，你再眨一下，我又活过来了，你眼睛不停地眨来眨去，我就会死去活来。
哈，貌似搞笑的短信，原来都是建立在失恋者的血泪之上的呢！
“宫女啊！”若眉向着孟逍遥走了过来，耀目的红裙随着纤腰轻轻转动，长裙华丽地散开来，万种风情尽生。
孟逍遥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自惭形秽地垂下头去。
若眉握住了孟逍遥的双手：“你叫什么名字？”
声音轻柔欲融，无可挑剔，但是垂着头的孟逍遥却看到她那对撩人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冷酷的恨意。心下忽然一凛，原来若眉依然识得她、记得她，若眉是回来报仇了。
她本来无限惶恐无限自悲，绝望到无以复加的地步，此时，忽然觉得一片迷雾中透出一点亮光来，混沌的脑海也如醍醐灌顶般，清朗了起来。
若眉若果真是那么纯粹、那么温良、那么无害的女子，她反而无计可施，就好像她攒足了劲，一拳头打出去，却落了个空，那种感觉才更令她凄凄惨惨戚戚。
幸好不是！
未抬头，孟逍遥的眼睛里已添了笑意。天不亡她，至少给了她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
缓缓地抬起头来，音嬅眼眸中的恨已全然不见，唯有最坦诚的微笑，最和善的目光。孟逍遥羞怯怯一笑：“我叫小药。小孩的小，吃药的药。小时候经常吃药，有个仙女一般的姐姐给了我这个名字。”
“小药！”若眉轻启唇，声音酥软人心，“很特别的名字啊！以后要常常麻烦你了。”
孟逍遥摇了摇头：“怎么会是麻烦呢？姑娘貌若天仙，照顾你是奴婢的福气呢！”她刻意咬着牙吐出“奴婢”两字，果然看见安羽中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叫我姐姐吧！”若眉轻轻地柔柔地晃了晃孟逍遥的双手，“这里没有什么奴婢。”
“姐姐！”孟逍遥甜甜地叫了一声，“姐姐和安公公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呢！安公公也这么说过！”
“安公公？”若眉一愣。
孟逍遥抽出右手，向安羽中一指：“他是这里的太监，我是这里的宫女，我们都是负责照顾凌婕妤的啊！安公公没有跟你说么？”毫无意外的，孟逍遥再次看见安羽中的眼角抽搐得更厉害了。
若眉的眼神很古怪，回眸向安羽中瞟了一眼，似乎在确认孟逍遥话里的可靠性。安羽中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神色尴尬。但，这已足够了。若眉皱了皱眉头，很明显地有些失落。
“姐姐是安公公的……”孟逍遥放缓了语速，拉长了声线。
若眉笑了笑，脸上的笑纹并不流畅：“很多事情我都忘记了，但我记得他。我只知道，他是我生命里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我的生命，因为有了他，而绽放出光彩！”
“姐姐，你好有才哦！”孟逍遥的眼睛里流露出倾慕的光芒，“你的话好有诗情画意哦！”她故作天真的话语和表情让安羽中本来凝重又感动的表情变得啼笑皆非，安羽中向她瞪了过来，但是孟逍遥鸟也不鸟他。
笑话，要演戏，她绝不会比他们两个差劲！就算拼到奥斯卡，她若拿不到小金像，也绝轮不到他们两个！
若眉又笑了，这一次，笑容里多了一些玩味：“妹妹的话也很有新意，与时下古风迥异。不知妹妹从哪里来的？”
“记不清了。”孟逍遥脸不变色心不跳，“姐姐从哪里来的？”君子来而不往非礼也！
若眉摇摇头：“除了他，其他的我都记不得了。”
孟逍遥心中连哼两声，东施效颦，这一局，若眉是落了下风。她志气更长，歉然笑道：“啊，我竟忘了姐姐失忆了。不过没关系，姐姐和安公公在一起，一定会慢慢想起来的。”
“嗯。”若眉点了下螓首，柔情似水地望向安羽中，“我相信他。即使我什么都想不起来，我知道他也会对我不离不弃。羽中，我说得对么？”
“对。”安羽中毫不犹豫地点头，这一个简单的动作，犹如一把利刃突然插入孟逍遥的心房，疼得她一下子呼吸困顿。幸好这时若眉已经转身，看不见她脸色苍白。她默默地低下头，心中有些悲凉，就算她胜了若眉又如何？只要安羽中不经意的一个动作，就可以将她伤得鲜血淋漓。此时的痛相比方才的快意，简直像是一种讽刺。
安羽中走过来牵起若眉的柔荑，“若若，累了吧！我们回房，小药，天色已亮，你可以去准备早餐了。”
孟逍遥咬紧银牙，可恶啊！真的拿她当丫鬟使唤吗？信不信她放点砒霜毒死这对狗男女！
安羽中转过身，牵着若眉走进房间，正要关门，孟逍遥忽然说道：“安公公，你不帮忙烧火吗？”
“烧火？”若眉明显一怔，不可思议地瞧向安羽中，“你会烧火？”
安羽中尚未回答，孟逍遥已经抢过了话题：“会啊！姐姐，你不知道，遣入雾明宫之前，我是司膳房专门负责点心的宫女，所以，”她顿了顿，做足了羞涩的表情后才徐徐开口，“烧火的事，我不会的。再说了，如果我的手碰到了灶膛里的柴火和煤灰，你们也不敢吃我做出来的点心啊！”
孟逍遥故意撇了撇嘴，若眉也情不自禁地皱了皱眉。孟逍遥知道，此刻就算她主动要求一个人去烧火，若眉恐怕也不会同意了的。
“那烧火的太监呢？”若眉张望了一下，“这里虽冷僻，总该还有烧火的太监吧？”
“刚开始是有好多太监宫女的。”孟逍遥沉沉地叹了口气，“可是也不知怎么搞的，他们在雾明宫里待了没多久，就病死的病死，自杀的自杀，失踪的失踪。我想，可能是他们和这雾明宫八字不合吧！”她乌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凑近若眉，悄声道，“姐姐可不知道，这雾明宫白天还好，到了晚上，阴森森的，好像经常有人在叹气，我估摸着，我们周围都聚集着古往今来的冤魂亡灵呢！”
若眉神色不动，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孟逍遥：“你怎么不怕？”
“刚开始的时候，我都害怕得睡不着觉呢，而且也生了场大病，几乎死去。”
“是吗？”若眉淡淡应道，四下望了望，“死了太监宫女，怎么没有替补进来的？”
孟逍遥咬着手指甲：“这个是上头的事，我就不晓得了。我一病醒来，就发现雾明宫只剩下我、安公公和凌婕妤三个人了。其他人的尸首也不见了。”
“那倒是清静得很。”若眉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安羽中，目光意味不明。
“清静是清静了。”孟逍遥小小地叹了口气，“就是人手太少了。姐姐来了就好了，我们做事又多一个人。”
“多一个人？”若眉好笑地看着孟逍遥，“你不会让我也做事吧？”
孟逍遥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若眉：“姐姐身体没事吧？”
若眉不耐烦地回答：“我的身体能有什么事？”
孟逍遥明显松了口气：“我想也是。”她又小心翼翼地盯着若眉的脑袋看。若眉被她瞧得头皮发麻：“你看什么？”
“我想，姐姐应该是很聪明的人。”
若眉扯了扯嘴角，没有笑意的笑容。
孟逍遥开心地拍了拍手：“那不就对了。姐姐想做什么呢？若是做点心，可以向我学；若是烧火，可以向安公公学；若是洗衣缝衣么……”
她尚未说完，若眉已骇异地盯着安羽中：“他怎么可以烧火？他可是……”
“姐姐小看安公公了。”孟逍遥掩嘴一笑，“安公公不仅会烧火，会熬药，会耕地，还会帮我洗头发呢！”
“洗……洗头发？”若眉口吃了。
“嗯哪！”孟逍遥认真地把头一点，“我生病发烧那会儿，差点死掉，什么都不会料理了，都是安公公一个人照顾我呢！姐姐，其实安公公做的饭也不难吃呢！”
若眉神色阴晴不定，看了看孟逍遥，又看了看安羽中，眼中流露出恼怒和忿恨来。
“若若，情势逼人。这些我会慢慢跟你讲的。”安羽中无奈地开口，又狠狠瞪了孟逍遥一眼，“你什么时候那么多嘴？还不快去做早餐？走！”他一把拎起孟逍遥的后衣领，强行带着孟逍遥一起走向厨房。
孟逍遥匆忙回头，向若眉吐了吐舌头：“姐姐，安公公其他都好，就是脾气太坏。”
若眉勉强笑了笑，脸上的肌肉几乎僵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