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石玄大喝。
秦墨的右脚停在门槛上,但是并不转身:“将军还有什么吩咐?”
“你总是这么鲁莽,叫我怎么放心把事情托付给你?”石玄走上前拽住了秦墨的胳膊,“我们是什么样的交情?你连听我解释都不肯吗?”
秦墨绷着脸:“交情?没错,有情才能相交!你的情呢?如果你连公主都可以辜负和背弃,我不认为你会把我们的交情放在心上!”
石玄苦笑:“没想到在你心中,公主的地位居然在我之上了。”
秦墨双眼一翻浓眉倒竖:“我不会你那些文绉绉的措辞,我只知道,得人恩惠,涌泉相报。我最佩服的不是公主助你我打赢萨曼,而是公主非常顾惜兄弟们的性命。在她的指挥下,石家军的伤亡人数大大减少。哼,你和我,能做得到吗?”
“不能!”
“那你还是非不分,不知道什么人才是我们该去保护的。”
“兄弟,可还记得咱们昔日的誓言么?”石玄忽然话锋一转。
秦墨一愣,还是答道:“拼将热血,保卫邦家。”
石玄重重地击了一掌:“对啊!拼将热血,保卫邦家。那如今皇上有令,捉拿反贼,咱们能违抗君命吗?”
秦墨语塞,锅底般的脸上现出了尴尬之色。顿了顿,他才说道:“我说不过你。但我还是知道,公主的命,我是一定要保护的。当年她能够瓦解安羽中的阴谋,不久前,她可以抵抗萨曼军队,我相信她一定有苦衷的。”
石玄笑了。
“你笑什么?”秦墨大怒。
石玄抿了笑意,正色道:“不愧是我的好兄弟,目下就有桩大祸要你同当!附耳过来。”
秦墨将信将疑地凑了过去,石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秦墨顿时面露喜色,突然一揖到地,道:“大哥恕我适才鲁莽,你交代的事万错不了!”不再废言,转身大步走出,石玄目送他离开,叹了口气,才向密室走去。
门开了,孟逍遥站在门后面,忽然向他盈盈拜倒:“谢谢石大哥!”
石玄慌忙搀扶:“公主说哪里话来,快请起!”
孟逍遥执意拜倒:“不,石大哥冒着诛灭九族的危险救下逍遥,这一拜是该受的。”
石玄涨红了脸,不敢去阻止,只好也跟着跪下,两人头碰头,相互拜倒,情景倒是十分有趣。但是,房间里三人,却是谁也没有分毫的趣味。
孟逍遥站起身:“石大哥,我们要告辞了。”
“什么?”石玄大惊,“公主还是信不过石某?”
“不是。”孟逍遥微笑,“我只是不想连累石大哥。石大哥藏匿着我和他……”她脉脉含情地望向安羽中,安羽中正静静地望着她,接触到她的目光,同样一笑。
四目胶着了一会儿,孟逍遥才重新转过头来:“石大哥藏匿着我们两个,早晚是个祸事。只有离开,才能保全石大哥一家老小。”
“不!”石玄急了,“公主不必离开,石某已有安排。”
孟逍遥凝神沉默了一下,仿佛在察看什么信息,片刻后才笑道:“石大哥想要用两具尸体瞒天过海?”
石玄惊骇:“公主如何知晓?”
“那不是个好主意。”安羽中慢悠悠地开了口,“而且恐怕是欲盖弥彰。”
“为什么?”石玄翘起下巴,显得很不服气。
安羽中和孟逍遥对视着,两人同时开口:“因为我们两个太重要了。”
石玄羡慕地望着两人,哪怕是在这样的生死关头,这两人的态度依然是那么风淡云轻,仿佛只要他们两个在一起,怎么样都没有关系;仿佛他们两个就是一个整体,这世上不会有任何一种力量,可以把两人拆散开来。
“石大哥,如果我们死了,皇上一定会降罪的。他盛怒之下,会做出什么事来,谁也无法估计。”
“可是,我毕竟是立了大功的人!”
孟逍遥摇摇头:“也许,但是,功不抵过!”
“不管你说什么,我总之不会同意你们离开。除非,他的伤好了。”石玄固执地说道。
孟逍遥叹了口气,她有种预感,不出三天,石玄府上就会鸡飞狗跳。她将离去之意坦然相告,实在是对石玄的保护。没想到石玄竟然拒绝了。
在她的事情上,已经拖累的太多人,她真的不想继续造孽下去。
她望了望安羽中,似乎在问:怎么办?
安羽中摇了摇头,仿佛在答:没辙了。
石玄站在他们身边,明明就在咫尺之间,但是,他还是有一种被隔离开来的感觉,就好像,他是在一个世界里,隔着透明的一层东西,望着另一个世界的孟逍遥和安羽中。
那个世界,与他无关。
一种孤独的情怀笼罩了他,他默默地退了出去。
“我忽然觉得自己是一头猪!”安羽中看着石玄消失在门口,自嘲地说道。
孟逍遥走了过去,本能地伸出手握住了安羽中的手——只有接触到安羽中的体温,她的心神才能定得下来。
她咯咯地笑出声来:“一只粉色的猪。”
“为什么是粉红色?”安羽中皱了皱眉头,孟逍遥总是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念头,有时候他真的跟不上她的节奏。每当他意识到这一点时,他就会很紧张——一种无法把握的紧张。
呵,在遇到孟逍遥之前,他可是女人的克星呢?普天之下,没有他驾驭不了的女人!但是孟逍遥这个例外出现了。这是不是一种报应呢?报应他以前的花心?
“如果你是猪,那也一定是麦兜!”孟逍遥陶醉地笑眯眯,“除了灰太狼,我最喜爱的就是麦兜了。我还想过,若是我有孩子,我就叫他麦兜。”
“孩子?”那个洞房之夜的逗趣和嬉戏浮上两人心头,两人不约而同地相视而笑。那些美好的镜头好像就发生在昨夜呢,孟逍遥调皮捣蛋地出了一系列刁钻古怪的问题,让安羽中大出洋相。
“喂,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都好。”安羽中没什么兴致,对于没有出现的事物,他很难想象出自己的情绪。
“我猜一定是男孩!”孟逍遥笃定地说道。
“为什么?”安羽中不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事,孟逍遥又从哪儿知道?
“男孩可以继承家业呀!如果你做了皇帝,不是要男孩来继承皇位吗?”
安羽中啼笑皆非:“这样去喜欢孩子,是真喜欢吗?”
孟逍遥居然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你说得对!嗯,安公公,这方面你的境界比我高。”
安羽中无语,感觉额头有两滴汗落下。但另一种甜蜜的滋味却也不知不觉地滋生了出来,这才是孟逍遥,这才是他们之间的夫妻生活。
他忽然想起,他们有多久没有过夫妻生活了?
“还是男孩!”孟逍遥继续猜测,只要是和安羽中相关的事情,她就觉得无比有趣,“男人多半是倾向于男孩子的,因为可以传授的东西多。”她津津有味地发挥着想象——安羽中和一个酷似安羽中的男孩子一起骑马、狩猎、劈柴、耕地……嘻嘻,好和谐的画面啊!
她自顾自地遐想着,忽然发觉安羽中似乎一直没有吭声,只是笑嘻嘻地瞧着她,目光之中甚是古怪。
孟逍遥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脏东西,伸手摸了摸,奇道:“怎么啦?我……有什么不对劲么?”她低头望了望自己的衣衫,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啊!
但安羽中仍是不答,只是眼神更加贼兮兮,一望便知他不怀好意。
“瞧甚么?没见过么?”孟逍遥嗔道。
安羽中一笑:“我只是在想一件事情。”
“什么事?”孟逍遥的好奇心被勾引了起来,“是关于男女的问题么?”
安羽中点了点头:“是关于孩子的问题。”但是他忽然又闭住了嘴巴,又向孟逍遥瞧了几眼,笑了一笑,神色甚是古怪。
孟逍遥道:“又笑甚么了?古里古怪的。”
安羽中道:“孩子啊!”
孟逍遥越发不解:“你既想着孩子,干嘛老是瞧着我?”
但不管她如何盘问,安羽中就是但笑不开口。
孟逍遥气闷地坐下,安羽中侧过来搂住了她的腰身,另一只手沿着她的腰逐渐向上摸。刹那之间,孟逍遥陡然明白安羽中笑容里的坏心思了。原来这浪子竟可以从孩子的问题想到她和他之间的缠绵。霎时间红晕满颊,扭身摆脱了安羽中,站在床边,鼓起了腮帮子瞪着他。
“怎么了?”安羽中故作不解,“你不会以为我们之间不用那个,孩子就会从天而降吧?”
孟逍遥跺了跺脚:“讨厌!”
“过来。”安羽中轻柔地说道。
孟逍遥尽管还是面红心跳,但是脚步却下意识地移了过去,又坐在安羽中身边。
“躺下来啊!”
孟逍遥又是一阵剧烈的心跳,咬着下唇道:“可是……他们随时会进来。”
“你不是有预见能力吗?”安羽中戏谑。
“可是,你的伤还没好呢!”
“我自己都不介意啊!”
“可是……”
她的嘴唇被安羽中的嘴唇堵住了,原来在她自己说着“可是”的时候,她已经躺在了安羽中旁边,她的身体,远比她的心思更加诚实,也更加迫不及待呢!
她害羞地闭上了眼睛,感受着安羽中轻柔的摸。安羽中很温柔,而这种极致的温柔,只有在两人发生最亲密的关系时,她才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心膨胀了起来,就像它要穿过她的肋骨呼啸而出。它填满了她整个胸腔并堵住了她的嗓子使她说不出话来。幸福的低叹从她的口唇之中溢了出来。
可是,那一片幸福的汪洋之中,忽然涌起了两股丑陋的暗流。它们不怀好意地喧嚣着,奔腾着,搅浑了那片汪洋。
她身躯一颤,安羽中即有所察觉,微微松开,柔声道:“怎么了?”却见孟逍遥双目红润,盈泪欲滴,眼神中既是愧悔又是绝望。
安羽中怔了一怔,心下有所领悟:“无论你发生过什么,我对你的情意,只会增加不会减少。”
孟逍遥哇的一下哭出声来,抽抽噎噎地说道:“可是我……我已经不清白也不纯洁了。我……我……”一想起和燕几道、宫暮光度过的夜晚,她的心就像被一只巨手给掏了出来,胸腔里空空的,什么也没有了。
安羽中却松了口气,伸衣袖给她擦了擦眼泪,慢吞吞地说道:“那么,我的罪恶感就可以减轻一点了。我本来一直都很自卑呢!”
“你……自卑?”孟逍遥抽抽搭搭地颤声反问。
“是呀!”安羽中不好意思地回答,“你知道我经历过什么,我一直担心,自己的身体配不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