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灯如豆,擎在安羽中的手上。
短小的蜡烛发出昏黄柔和的光芒,照着俯下身子为儿子盖被子的孟逍遥,分外温馨。
“这小子,睡着的速度可真够快的。”孟逍遥直起身子,眼光依然投注在儿子的脸蛋上,久久不肯撤去。
安羽中感到目光却停留在孟逍遥的身上,同样的痴迷。
没有听到后面的回音,孟逍遥转过身,恰好撞见了安羽中痴痴的目光,不由得嗔道:“你傻啦!”
安羽中一笑:“走吧!”
两人出了安麦子的房间,孟逍遥轻轻合上房门,他们的房子很小,不过三个小间,儿子的这一间卧室,还是从他们的卧室分化出去的。主要是安羽中觉得,儿子确实不宜和他们同睡一张床,干扰太大。
合上了房门,中间这一间,就是安羽中和孟逍遥的卧室。
安羽中吹灭了烛火,月色幽幽,洒入房中,为房中的摆设添了几许清幽的色泽。
两人躺入了被窝。
“安公公,麦子有异能你发觉了吗?”孟逍遥睁着眼睛,她还没有睡意,还在为她白天的发现雀跃不已。
许久才听到安羽中“嗯”了一声,算是忙里偷闲。
“讨厌!”孟逍遥推了推他不规矩的手,“人家和你说正经事呢!”
安羽中无奈:“不就是异能吗?我早知道了。”
“你早知道了?”孟逍遥大惊,“你怎么会知道?我才是他娘呃!”
安羽中咕哝了一句,孟逍遥没有听清楚。
“你说什么?”孟逍遥一下子拍掉了安羽中的手,“你给我老实点。你什么时候发现的?为什么不告诉我?”
安羽中知道没戏了,长叹一声,仰面躺下:“他刚刚出生。”
“啥?”孟逍遥更惊,“那么早?”
安羽中点了点头,想到孩子刚出生时,他激动地从邻居张大妈手中接过儿子,儿子突然停止了哭声,瞪大了眼睛望向他,好像在辨认什么。霎时间,有一种触电的感觉传遍全身,仿佛有什么东西从体内逸了出去……
这事他当时没有告诉孟逍遥,是怕孟逍遥担心。因为他自己也感到这似乎不是什么好事。后来,他一直没有发现身体出现什么异常,对那事渐渐放开了。
此时,再回忆起当时的感受,他倒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了,仿佛那只是一场梦境!
孟逍遥怔怔听着,突然间若有所思地说道:“原来如此!”
“什么?”
“原来你分离出去的精神碎片不是你刻意为之,而是儿子的杰作啊!”孟逍遥低声笑了起来,“哈,难为未来的人还把你奉若神明,结果呢,不过是儿子无心之失!哈哈,这也太扯了吧!”
安羽中叹了口气,这一点他也想到了。唉,可怜夜月从千年之遥的地方赶过来,以为是他的召唤,谁知道真正的结果会是这样?所以说,只要享受过程就好!
他翻了个身,抱住了孟逍遥:“你的正事解决了么?”
孟逍遥严肃地再一次拍开了安羽中的禄山之爪:“还没完呢!安公公,我问你,放弃你的江山,你真的不后悔么?”
安羽中又是一个翻身,把孟逍遥压住,用手点着孟逍遥的鼻子:“小妖精,我问你,你放弃你的后宫,真的不后悔么?”
孟逍遥眼睛一瞪,嗤之以鼻:“这是什么问题?难道我还留恋后宫?”
“既然不留恋,为什么每年还要偷偷地出去两趟?”安羽中似笑非笑地问道。
孟逍遥脸红了:“你……都知道了?”
“嗯哼!”安羽中点点头,“你虽然每次趁我下地赶出去,还让麦麦帮你隐瞒。但我是你老公,你的那丁点变化,还是逃不过我的眼睛的。”
孟逍遥垂眸,手指在安羽中的胸膛上画圈圈:“那个……其实……”
“其实你还是放不下!”安羽中叹息。
“不是的!”孟逍遥急了,“我只是不想作孽太深,因果报应,折损了我们一家三口的幸福。唉,能够弥补一点,我总是要努力的。”
“是吗?”安羽中绷着脸,看不出一丝笑意。
“是的是的。”孟逍遥连忙解释,“安公公,我去皇宫,不是找宫暮光叙旧。我只是用我的摄像机播放一些画面——对了,就是那台摄像机,我把它嵌入御书房顶梁内部了。孙正和宫暮光之间的预谋我也是从那里知晓的……”
她的脸容渐渐惆怅起来,那真是一段不堪的往事。
摄像机会放入御书房,是燕几道想出来的。
宫暮光出征萨曼后,她就想着取下这台摄像机,瞧一瞧这段时间发生过什么。她真的没有想到,会在里面看到孙正和宫暮光密谋的画面,原来宫暮光竟只得了个“傀儡”的身份,孙正才是操纵傀儡的幕后主使!那一刻,真有一种天地化为零的感觉,她忽然不知道,天大地大,还有谁可信?
刹那之间,她想过无数种报复的法子,利用孙正颠覆后宫、谋害宫暮光、自立为女帝!待一切尘埃落定,她再在孙正面前解开他的面目,赐他凌迟之刑……
可是,她和安羽中呢?
他们的生活他们的伊甸园呢?
她曾经和安羽中约定的一切呢?
“小妖精,我会尽快地助安德勒统一萨曼和靺鞨两族,待天下稳定,靺鞨族人都过上安宁的生活,那时候,我一定回来找你,我们生也好,死也罢,总归是要在一起的!”
安羽中在雾明宫中,这样对她说过。
就是这句话,唤醒了她的清明理智!
报仇,或者一时很痛快!却要用一生去追悔!
燕几道也说过:“囡囡,仇恨和权利一样,是天底下最毒害人心的东西。不要为我报仇!”
燕几道把这句话封锁在他手腕上的通讯仪上,当她解下来的时候,泪如雨下。
爱她的人,都只希望她过得好!
她无法回报那么厚重的情,至少不要辜负了吧!
孟逍遥选择和孙正吃一顿酸菜鱼。赵匡胤有杯酒释政权,她也可以酸菜鱼化恩怨啊!
孙正虽然做了很多坏事,但是,他的心没有坏到那么黑暗,他所做的种种,不过只是为了占有她而已!扶她为女帝,而孙正,成为她最贴心最信赖的臣子,仅此而已。
这份心,她不可能接受,但是,却无法不感动。
好吧,既然她能够原谅宫暮光,那么多原谅一个孙正,也无不可!
她利用孙正的计谋:火烧逍遥宫,彻底摆脱了皇宫!
但不是血洗后宫!
她将画作留给了孙正,就是要告诉孙正,她不会回去了。孙正也可以停手了,不要再牵累更多的无辜:姝妃、水默默、宫睿杰……后宫的每一颗棋子,该在哪儿,依然在那儿吧!
“你知道的,我每年回一趟皇宫,只是为了用摄像机告诫宫暮光,他在做,天在看!若是心怀恶念,就会有报应。”孟逍遥一边解释一边小心翼翼地察看安羽中的表情。
“是吗?”安羽中的表情依然很严峻,仿佛并不满意孟逍遥的解释。
孟逍遥只好继续努力:“当然了,宫暮光虽然人品不怎么样,但是,他对我用情至深,我还是希望他过得好一点,我出宫之前,已经感觉到他对水默默不是完全没有好感的,他和水默默应该可以相爱、相守。你知道的啦,水默默是我找到的人,那时候我忽然想到,宫暮光的情魔都是来源于那一条小溪流,于是我让水默默重现在小溪流,制造一种时光倒流的感觉,让宫暮光产生一种错觉——他一直期待的感情可以重头来过。如此一来,宫暮光对我的情感就能够水到渠成地转向水默默,水默默成为小溪流的女主角,代替了我在宫暮光心中的位置,这样我的离开才不会引发宫暮光自暴自弃式的毁灭。可是我为了一己之私,故意让姝妃找到这个替代品,却完全没有考虑到水默默的感受。”她有些不好意思,“幸好,水默默爱上了九哥。于是,这些年,我除了告诫宫暮光,也通过梦幻大法,让水默默更多地了解我的情况,言谈举止更像我一些,不,像未入宫的我,现在,九哥终于认可了水默默。也许在他心里,水默默更接近他心中那个单纯的却有些痞子样的画师孟逍遥呢!”
她嘻嘻地笑了,显然无比得意自己的安排。更满意的是,她的女儿!第一次去,她想带走自己的女儿,结果发现,女儿和水默默的感情那么融洽,那么和谐,以至于她若是带走女儿,倒成了拆散这对母女的凶手了。
后来,每一次去,她发现女儿和水默默的感情越来越好,好到,就像是真正的母女!不过,女儿是宫暮光的,她应该不必对安羽中说明白,增添他的酸意吧!
但是安羽中的脸还是紧绷着。
“安公公!”孟逍遥有些不安了,“我都消耗很多口水了,怎么你还不满意么?”
安羽中盯着她。在那锥子般的目光中,孟逍遥不战而败,她摊了摊手:“好吧好吧,当然我还去了其他地方。”她偷眼瞧了瞧安羽中,“但那绝对不是我贪玩,而是为了国家,为了百姓。”
安羽中的嘴唇似乎有了一些上扬的痕迹,孟逍遥立刻嬉皮笑脸地贴了上去:“老公,春宵一刻……”
“我知道!”安羽中似笑非笑地拍开孟逍遥的爪子,“不过正事抵万金!你还是说说你和你的石大哥会面的事吧!”
孟逍遥瞪得眼珠子几乎掉下来:“这你也知道?”
安羽中哼了一声。
孟逍遥呼地吹了口气:“算了,我服了你了。没错,我是跟石大哥见过面,呃,喝过酒,呃,画过画……”想到那一****灌醉了石玄、秦墨和凌若风,引得三人大发酒疯,居然还跳起了脱衣舞,结果,她画了好多生机勃勃充满力量的人体艺术画。那些画作,算是她绘画生涯中的巅峰之作了。
她得意地眉开眼笑,安羽中的脸色却越来越沉,简直就像是孟逍遥欠了她百万巨债似的。
孟逍遥只好心虚地转移话题:“不过,我主要是为了鼓励石玄和凌若飞,让他们安心工作,一丝不苟地督促皇帝……啊,我明白了。”她突然大叫起来,安羽中竖起食指,嘘了一声。孟逍遥连忙压低声音,懊恼地说道:“原来是我没有把画收藏好,才被你识破的。”怪只怪她还是改不了画人裸体的毛病,结果,被戳穿了吧!
安羽中又哼了一声,其实哪里只是画的问题,那一****从田里回到家中,发现孟逍遥情绪好得不得了,口中还有酒气,他就想到这家伙一定是瞒着他偷偷回到她熟悉的地方。哼,叫他最气不过的是,明明当初是她努力劝说他隐居山林,不问世事,到头来,真正舍不得世事的却是这家伙自己!
还有最最最要命的,这家伙明明已经嫁做人妇,居然还敢公然欣赏其他男人的裸体!
真正气死人不偿命!
“还有呢?”他的声音越发森然。
“还有?”孟逍遥吓了一跳,眼光闪烁,不敢接触安羽中的视线。
“看着我!”
孟逍遥只好努力调准视焦。
“不是还有一个神医的故事么?”
孟逍遥彻底张口结舌了。
没错,的确还有孙正的故事!
神医孙正自然没有那么容易死翘翘,没有死的孙正当然也不叫孙正了。既然不是孙正,他当然也不在皇宫当值了。那么,这个不是孙正的孙正究竟去了哪里,而孟逍遥和孙正又是如何碰头,如何共事,如何逍遥地享受酸菜鱼呢?
这个,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