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逍遥醒来时,发现自己很正常地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薄薄的毯子,身边空无一人。
事实上,不仅身边空无一人,整个小楼,都找不出第二个人影。
但是,她不甘心,她发疯般地第十次跑遍了这幢被湖水包围着的小楼后,终于筋疲力尽地瘫坐了下来。
空前的静寂!
晴空万里无云,连鸟儿的影子都没有。
诡异的喧嚣!
在她的内心,仿佛有无数个鬼怪在嘶吼、在咆哮、在挣扎着,要破体而出!
孟逍遥几乎要崩溃!
现在,她终于明白了外婆说的“命运”。
“囡囡,有一天你会发现,你努力了那么久,争取了那么久的东西,偏偏在你以为肯定能够到手的刹那,突然间偏离了轨道,与你擦肩而过。那距离,也许只有0。001米。那么笃定的事情,却偏偏有了意外!知道这是什么吗?这就是命运!一种你完全无法与之抗衡的东西!”
孟逍遥汗如雨下!
她苦心算计的一切,就是在那么短暂的时间里,也许真的只有0。1秒,轰然崩塌。
孟逍遥想要拽紧拳头,却发现她的手指绵软无力,她竟然流汗到虚脱了。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那果冻里,有她的一滴血——一滴足以令安羽中毙命的血,然后她会在安羽中弥留之际,用她早已准备好的匕首,洞穿自己的心脏。
那是完美的双栖双飞——两人将在同一时间步上绝对幸福的死亡之旅,奔向只属于他们的真正的伊甸园!
从此没有纷争!
她再没有第二重身份,而只是孟逍遥,安羽中的孟逍遥!
安羽中也无须去争夺虚妄的帝位、权利,而只是她的安羽中!
单纯!
甜美!
那就是她需要的天堂!
但是,她什么都算到了,却恰恰漏了一点——安羽中会点中她的穴道!她甚至大意到没有在预见里重视到安羽中的动作,她只看到安羽中在亲吻她,却没想到安羽中同时还拂中了她的睡穴!
见鬼,她明明也看到自己陷入昏迷状态,居然还自以为是地那是自己吃了安羽中口中残留的果冻引发的自然反应。
她,毁在她的“下意识”里了。
孟逍遥懊恨得几乎要一把掐死自己。
可是她当然还不能死!
安羽中不死,她怎么能死?
她茫然地望着湖面,湖面静悄悄的,一点异动也没有。
她该怎么办?
孟逍遥的手自领口探入前胸,她想做什么?
不一会儿,她的手就出来了,跟着她的手一起被拽出来的,是一枚精巧的锁,闪着金色的光芒——那是一直悬挂在她脖子上的。她将金锁拔开,放到口中,奋力吹了起来。
七个白天过去了,七个黑夜也过去了,孟逍遥每天只做一件事,就是吹她的金锁。那当然绝不只是一把金锁,而是外婆给她设置的一枚哨子,声音尖锐,可传至极远的地方。外婆说:“若是你陷入绝境,就吹响它!到时候,诸葛璟不管在哪个地方,一定会来救你。”
诸葛璟不在了,但是,孟逍遥相信,诸葛璟为了完成外婆的遗愿,必然将这个信息告知了他的接班人。
孟逍遥此时召唤的,就是那个接班人。
但是,她已经等了七个昼夜了。
第八天,孟逍遥仰望天空。
天空澄碧,纤云不染,远山含黛,和风送暖。
孟逍遥俯视湖水。
蓝锦缎似的湖面上映出太阳的七彩光芒,就象神话故事中的宝镜一样。
孟逍遥叹了口气。
她的声音回荡在这寂静的空间,显得很单薄。
孟逍遥又叹了口气。
这一次,却有呼应了。
啾啾啾!
孟逍遥抬头张望,不远处有几只小鸟,在果园上空飞舞着,仿佛在舞一曲自由的赞歌!
自由啊!
孟逍遥惆怅了。
她的自由,何时归来?
她想起了倒骑驴的乐趣,想起了随意挥洒画笔的潇洒,想起了饱览俊男秀色的光风霁月……
俱往矣!
孟逍遥沮丧地低头,掰着自己的手指头,七天了,七个日起日落了,月亮都从弯钩钩变成圆镜子了,可是她还待在这个渺无人烟的荒漠地带!她被人遗忘了。
悲哀啊!
她想起了很小的时候,外婆给她讲过的一个故事。
美女为了换取父亲的自由,决定留下作野兽的犯人。野兽带着美女来到她的房间。野兽对美女说:“请你爱上我。”美女拒绝了。
但是他们依然生活在一起,直到有一天,美女从野兽给她的魔镜里发现自己的父亲病了,美女很伤心,请求野兽让她回去探望父亲。野兽舍不得美女走,但是他爱美女,为了她不再伤心,野兽宁愿看着那朵玫瑰枯萎。他忍着悲痛说:“你要走就走吧。”
可惜安羽中不是那头良善的野兽,安羽中不会对她说:“你要走就走吧!”安羽中会说:“你可以去死,但是不要妄想离开!”
她呢,也不是美女,没有那个能耐获取到安羽中全部的爱!她只是安羽中正感到新奇的玩偶,或者其他。
所以,她才会走极端,才会想到最绝望的法子。
孟逍遥停止了分析,分析让她痛苦。在她好不容易争取到的生命里,她拒绝痛苦。
她现在思考:什么时候安羽中会厌倦了她?
这本来是个令人愉悦的念头,因为厌倦虽然意味着结束, 同样也意味着开始,开始她的自由人生。但是……
孟逍遥茫然地望着手背上的阳光,太阳有脚啊,轻轻悄悄地就挪移着,不动声色地来到她的手上。阳光像针,轻轻地刺在她的身上,留下点点的疼,细微却刺骨。
孟逍遥甩了甩长发。自从来到这儿,孟逍遥就不再扎头发了,任意地披散着,反正除了安羽中谁也瞧不见。孟逍遥自己其实不喜欢披头散发的样子,她觉得头发真是一种累赘,外婆在的时候,给她扎两条麻花辫,干净利落。可是她自己不会扎,觉得手酸。她只会把头发像男人一样盘成一个发髻。那个动作她倒是挺流畅的,可能习惯了。
现在么,她颇有些自暴自弃的味道,索性连那种简单的发髻都放弃了。
随他吧!
安羽中要是不乐意,不是正好么?
孟逍遥的心里忽然酸溜溜的,不好受。
身体感觉到阳光的灼热了,她动了动,转过身,脸色在刹那之间变得凝重了。不一会儿,又露出了喜悦。
她重新转过身来,湖对面的果园依然平静。
她眨了眨眼睛,果园上空跃起几个黑影,确切地说,那是两个人。其中一个速度极快,在湖面上玩起了蜻蜓点水。
“九哥!”孟逍遥大叫起来,喜悦犹如头顶的艳阳,刹那之间倾泻满身。果然是暮光,果然是九哥!
她是发自肺腑喊了出来,这个地方又很静,声音自然传了过去。其中一个男人闻声转头,目露凶光,他本来已落下风,但是不知怎的,突然又奋起回击,围攻者狼狈躲闪。那人已随后向湖面掠来。
安羽中没死,
孟逍遥的心雀跃着,向喉咙口蹦跶。
但是很快,她的心又沉了下去,安羽中的眼神,安羽中望向她的眼神,充满了从未有过的暴虐!
她忽然明白,安羽中之所以拼死赶到这里来,不是为了见她最后一面,而是为了杀死她!带着强烈的恨杀死她!
“兄弟!”暮光落在孟逍遥身边,关切之情溢于言表,“你怎样?”
孟逍遥置若罔闻,她只能呆呆地目视前方,看着安羽中如大鹏展翅般,向她扑来。
“别怕,兄弟,有我在,我不会让你再受任何伤害!”暮光将她护在身后,转身迎战。
安羽中眼中的愤恨之色更加强烈,他对挡在孟逍遥身前的暮光完全视而不见,只是恶狠狠地瞪着孟逍遥:“你是新月!你竟是六扇门的老十!”
他厉声叱问,音色中带着从未有过的凄厉,仿佛是一头垂死的野兽发出的嘶吼!
孟逍遥全身的汗毛都僵立了起来,汗珠一颗颗地自毛孔中迸出来,带着死一般的冰冷。她情不自禁地发起抖来,甚至无法站直身子。
是的,她就是新月!
她就是诸葛璟安排的最后一颗棋子——因为她的异能——诸葛璟了解这一点,所以,才会在最后一刻,拼死救了她——那一刻,她不是自己逃出去的,她是被诸葛璟的掌力送出去的。
士为知己者死!
诸葛璟曾经对她说过这句话!
但是她心甘情愿做了棋子,毁去安羽中的一切,却已经不是为了这句话,而是因为她爱上了他!
寒光闪动,瞬间刺向暮光的咽喉。
安羽中显然也知道自己的处境,每一击必是全力抢攻,下手绝不容情。
暮光一声不吭,往后右侧斜退一步,扭身,手中长剑离地斜挑,正中安羽中剑尖,那恰是安羽中力量最弱之处。
果然,安羽中的剑被荡了开去。
此时,孟逍遥大半个身子,也露出在暮光背后,而且正处在安羽中剑尖方向。
安羽中突然用力一掷,长剑犹如毒蛇出信,向孟逍遥胸口激射而去。
孟逍遥如受雷击。
她不是傻子,她当然看得出来,安羽中这一击,绝非为了引诱暮光上当。恰恰相反,安羽中是真的想杀死她,他刚才对暮光的招数,他的长剑突然落了下风,那都只是他掩人耳目的虚招。他真正的目的,就是引开暮光,然后杀死她!毫不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