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难道真的只是佛祖跟前的一粒微尘,只为了见她一面,所以才会经历那么多的磨难?若果真如此,若果真如此,那些磨难算得了什么呢?
他身子轻颤,下意识把孟逍遥紧拥入怀里。
“除了他的嗜好,他其实,待我也算不错。”安羽中忽然说道。孟逍遥一怔,随即醒悟,安羽中此刻近乎平静的叙述,居然是在说他做了宫昊天娈童的事情。那一段对安羽中而言乃毕生耻辱的印记,曾经是连想起,都要身心战栗的,此刻,竟可以这样理性地去面对了。孟逍遥圈着安羽中脖子的手微微紧了紧,似在鼓励和赞美安羽中的“放下”。
安羽中轻轻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一年内,他将宫中所有的宝物都赏赐给我,包括那些不传于世的武功秘籍。为了复仇,我明知会走火入魔,还是选择了玄冰指。”安羽中苦笑,“据说,这掌力至阴至寒,一旦练就,天下无敌。以天王身份出道,我倒的确未御敌手。”
“你的敌手是你自己。”孟逍遥忽然低低地说道,忽然明白安羽中第一次现身逍遥宫,为什么会给她一种武功消失的错觉了。“那种掌力同样会令你身体受损,对吧?”
安羽中黯然:“每样事物都有阴阳两性。玄冰指随鲜有敌手,但这门功夫,就像一个无底洞一般,你必须不断地有东西喂养进去,不断地令它强大。而它越强大,给养就越大。”他看了看孟逍遥,有些赧然,“不管你信不信,男女交合时阴阳相交之气最易满足它的所需。”
“我信。”孟逍遥恍然,怪不得那一日安羽中失去了游戏花间的能力后,会说她是他的药,会那么迫不及待地想要恢复那方面的力量,原来不是没有道理的,“那段时间,你的武功是不是受了很大的损伤,才会打不过九哥?”
安羽中点了点头:“刚开始,我还没有感觉到什么影响。因为除了阴阳融和之气,我还可以通过其他方法凝聚提升真气。但是,很快,我就发现,其他的方法虽然也有效,力度却很微弱,有时候真气被引渡出来,却又没办法得到满足时,自己都会有被反噬的危险。我两次差点走火入魔,从此不敢轻易尝试用内功补足的方法。”
孟逍遥担忧地望着他:“那又会有什么影响呢?”
“新月后三天,内力尽失,形同废人。”
孟逍遥打了个寒战:“这么歹毒的功夫,不练也罢。”
安羽中苦笑:“很多事情,开始了,就由不得我说结束。”
“真的没有放弃的办法吗?”孟逍遥不甘心。
安羽中摇摇头:“除非,我心甘情愿做一个普通人,不,恐怕连普通的男人都比不过。可是,你会要一个这样的男人吗?”
“我要。”孟逍遥眼光坚定,“我会保护你。”
安羽中感动:“我知道。但我不会这么做。小傻瓜,男人保护女人,才是天经地义。”
“笨蛋,男女平等。”
“平等?”安羽中嗤笑,“人生而下来便定了三五九等,哪来的平等?”
孟逍遥欲待反驳,省起连外婆那个世界都没有实现真正的平等,不觉气馁,到了嘴边的话自然也就咽了下去。
“没事,我现在不是又恢复正常了吗?”安羽中含笑,“而且,更胜从前。”他凝神静思,若有所悟,“是了,从前只是为了满足身体的需要,心灵依然荒芜空虚。现在,却是身心都达至前所未有的适意境界,意到神行,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的。”他俯下头去,在孟逍遥两边脸蛋各亲一大口,“谢谢你,小妖精。”
孟逍遥俏脸一红:“这等邪功,终不会是好事。你现在虽没有感到反噬之力,却不能保证将来。”
安羽中笑了笑:“有你在,我怕什么?大不了将来变成废人一个,你不是会保护我么?”
孟逍遥白了他一眼:“呸呸,童言无忌。”说到“童言”两字,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安公公,你流连花丛,应该是私生子满天下了啊!说,你有多少孩子了?哎,我不会已经升级当外婆了吧?”
安羽中神色一变,淡淡答道:“没有。”
“骗人。”孟逍遥嚷道,仔细看了看安羽中的脸色,猛然醒悟,指着安羽中,一时说不出话来。
安羽中握住了她颤抖的手指:“其实也没什么,你说是不是?”他早就知道自己不能孕育后代了,所以,才会更加不再留恋这无谓的生命!纵然他真的做了天空的主人,又怎样?他一旦撒手人寰,始终是什么都不能传承下去。
孟逍遥泪花都出来了,颤动着嘴唇叫道:“怎么会没有什么呢?笨蛋!”内心打定了主意,不管安羽中怎么想,她都要让他散去这邪功,做一个正常的男人。
“你在乎吗?”安羽中紧张了起来,新婚之夜,他听到她每一个题目都离不开孩子,那时就耿耿在心了。若是孟逍遥在乎,若是孟逍遥嫌弃他不能孕育孩子,他该如何是好?
“我在乎。”
安羽中的心沉了下去。
“我在乎你的感受!”孟逍遥大声道,“安公公,我不要你活在不完整里,不管你曾经活在什么阿鼻地狱里,反正,从现在开始,我要带着你进入天堂。”
安羽中无声地拥紧了她,把泪眼藏在她的秀发之间。
“两年后,他安排我做了平阳太守。”隔了半晌,安羽中才继续说道,“我终于脱离了他,虽然那意味着更大的危险,甚至可能是他们故意放虎归山,而其实我的一举一动仍在他的控制之下。我知道朝廷里那一伙一丘之貉对我恨之入骨也弃之如蔽,他们巴不得我出错,好有借口铲除我。”他哼了一声,“我偏偏就是要在那帮家伙的眼皮子底下,做一个安分的太守。”
孟逍遥默然,想起在那样虎视眈眈的环境里,他居然能够沉得下心来,静待时机。他居然能够瞒过了宫昊天,瞒过了朝中的文武百官,甚至让诸葛璟明知他有问题也莫可奈何,忍不住又是心疼,又为他感到骄傲。
“就是在平阳,我化身为天王,做尽恶事。”他桀桀怪笑起来,“掳掠,无所不为。哈哈,什么王爷,还不是统统戴了绿帽子!六扇门堪称天下名捕,还不是只能干瞪眼!哈哈,哈哈……”
两片柔软丰润的嘴唇堵住了他凄厉的笑声,安羽中闭上了眼睛,忽然觉得浑身瘫软,融融浑浑,只想沉浸在这一片温柔的汪洋里,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弹了。
孟逍遥极尽柔媚地亲吻着安羽中,心中隐隐地疼痛:恨人太累,恨意灼热伤人,是要将自己放在火上炙烤,得到热量再去烫伤别人的残忍经历,输赢都是对自身最惨烈的煎熬。她的安羽中啊,对别人的恨已经远远大到完全淹没自己,她的安羽中啊,其人生是那样的一场哀恸之殇。眼眶渐渐发热,有液体想要流出来。孟逍遥努力地吻着,努力地吻着,泪水沿着脸庞滑落,渗透了她的唇角,她尝到了自己泪水咸咸的苦苦的滋味。
安羽中也尝到了孟逍遥的眼泪,但是那泪水对于安羽中,却又是另一种滋味——幸福,胸中的戾气慢慢化尽,他的灵台又清明起来。
“什么都别说了。”孟逍遥含泪道,“那些只是噩梦,现在你已经醒来了。”
她还想再感慨些什么,安羽中的嘴唇压在她的双眼上,尽情地吸着她的泪水。
孟逍遥讶异,推开了安羽中:“你真的在吃我的泪水,你真的喜欢吃我的泪水?”她用手指在眼皮子底下拭了拭,那里已经干了,“你,还有多少怪癖?”
安羽中笑了:“你不是自己说还泪吗?绛珠草!”
孟逍遥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可那,只是一个故事。再说了,还泪是把一生的眼泪给你……”她望着安羽中,语塞了。
“一生的眼泪!”安羽中挑起一侧眉毛,连自己都没有察觉,他竟然在效仿孟逍遥的表情,“很动听啊!一生的眼泪!”
孟逍遥啼笑皆非,自己无心编出来的故事,这家伙倒真正当回事了。
“可你知不知道,对绛珠草来说,一生的眼泪意味着一生伤心!”
“乞道其详!”安羽中又挑高了眉毛。
这一次孟逍遥笑不出来了,不但笑不出来,还有种被捉弄的感觉。她气得揪住那条漂亮的剑眉,“不准做这个表情,那是我的专利!”
安羽中吃痛,脑袋向后一扬,孟逍遥手中多了两根黑漆漆的眉毛。
安羽中皱了皱眉:“你想拔光我的眉毛吗?”
“哼,正有此意。没了眉毛,看你怎么去勾三搭四!”
安羽中好笑:“我是那种人吗?”
“如假包换的那种人!”孟逍遥气哼哼地回答。
“眉毛也给你了,故事可以讲了吗?”他仰起脸想了想,正午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给他脸上的绒毛涂成了金光,如梦如幻里透着三分邪气。弧线完美的双唇挂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既有种说不出的懒洋洋,但又是雄姿英发的味道,真是有说不出的强烈吸引力。
孟逍遥本来气恼的眼神立刻呈花痴状,嘴巴略略张着,只差没有两行闪着亮光的丝线从嘴角悬挂下来了。
“是了,你那时刚刚讲到:绛珠草听了这话后,半晌没了动静。石头倒奇怪起来,低下头,却发现绛珠草的叶尖上,竟凝聚了一粒细细的几不可察的莹莹露珠,仿若女子眼中的珠泪盈盈欲滴。”安羽中低下头,看到孟逍遥傻呆呆的模样,不由笑了起来,拍了拍她的脸颊,“色女,回魂了。”
孟逍遥闭上了嘴巴,又窘又羞,脸红过耳。真是不公平啊,什么时候她才能修炼到安羽中这样的境界,让安羽中也看着她大流口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