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安羽中柔声说道,“所以,我娶你为妻。难道你还不明白,这一生,我已决定和你共同度过?”
一丝喜悦的火花在孟逍遥眼底粲然怒放,她把身子更紧地依偎入安羽中的怀里,慢慢的,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可以助你报仇,大仇得报之日,你是否可以答应我,和我一起归隐江湖。”
说完,孟逍遥屏息静待安羽中的回答。这是最完美的结局,任务中只要求天蝎族能够打败靺鞨族,并没有注明,要将靺鞨族诛灭九族斩草除根。只要安羽中同意与她隐居,那么,她也算完成任务了,不是吗?
许久没有声音,除了两人的呼吸声,一急迫,一沉稳,急迫的是孟逍遥,沉稳的是安羽中。
又过了不知多久,孟逍遥才“听到”了安羽中的声音:“江山呢?”
孟逍遥失望地闭上眼睛,忽然了解到安羽中说过的那句话:“已经开始了的事,就由不得我说结束。”
从安羽中国破家亡的那一刻,争夺皇权、报仇雪恨、重建家园,就成了安羽中毕生的心愿,仇恨早已和皇位紧密融合,又岂能说分开就分开?
“江山呢?”真正的问话声响起来了。
孟逍遥忽然愠怒:“江山代有才人出。难道没有你,地球就不再转动了么?还是没有你,世界就要灭亡了呢?能够治理国家的能人异士数不胜数,何劳您牵挂烦心?”
安羽中深深盯着孟逍遥,面色沉静如水,深黑的眼眸中再无任何情绪,幽暗难辨。
孟逍遥也睁大双眼坚定地回视着他,寸步不让。
又过了许久,安羽中的眼睛里才露出了嘲弄的神色:“事到如今,你依然要为宫暮光做嫁衣裳?”
孟逍遥咬了咬牙,答道:“是!”是,为了阻止安羽中做皇帝,她会把宫暮光送上九五之尊的座位!
陡然间双肩一痛,安羽中用力掐紧了她的肩胛骨:“我几乎要怀疑你所说的爱我是不是真的!”
他冰冷的目光让孟逍遥一下子惧怕起来,她拉着安羽中的手,按在心口嚷道:“你知道的!你知道它里面全部都是你!你知道它里面再也没有空隙留得下任何人!你知道你死了它必然也将停止跳动!你明明都知道!你明明知道得一清二楚!你还这样质问我?怀疑我?污蔑我?折磨我?”她一口气嚷着,眼眸中的泪水,成串滚落。
安羽中闭上双眼,深吸了口气,猛地把孟逍遥搂在怀里,语气沉痛:“那么,为什么?为什么宫暮光可以做皇帝,我不可以?”
他话里的沉痛是如此明显,孟逍遥顿觉心如千刀万剐!
为什么?安羽中要的这个答案,她能给他吗?她能够告诉他,因为种族之间残酷竞争?因为未来靺鞨族势力庞大,安羽中的后代子孙野心勃勃,妄图征服整个太阳系吗?她能够告诉他,因为靺鞨族的狂妄自大,使得地球陷入到空前绝后的灾难吗?她能够告诉他,这一趟她回来的使命,就是消灭靺鞨族的起源人物——慕容翀吗?
她这样说,安羽中能接受、能相信、能顺应天命吗?
不能!
她可以预见的是,安羽中在得知自己不可动摇的天命之位后,更加坚定自己的信念,然后不择手段地达到统一天下的目的。
孟逍遥只能不停地哭泣着,只觉得这一生的伤心和无奈都汇聚在了此刻!
安羽中捧起孟逍遥的脸,双唇轻轻地吸着那一颗颗珠泪,眼泪入口,犹如一道道甘露,消散了他心头的迷雾:“我要江山,也要你!”
孟逍遥挣扎着推开了安羽中:“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安公公,你为什么不能像九哥一样,要我不要江山?”她不能告诉安羽中的,是宫暮光也不是她真正要帮助的对象,宫暮光做不做皇帝,她根本不在意。她在意的是,宫暮光过得好不好。
安羽中脸色骤变:“宫暮光既然不要江山,你为何还要苦心成全?你这话,是骗我还是骗你自己?”
两人交握着的手,同时变得冰冷。
隔了半晌,孟逍遥才发狠道:“世事难以两全。你既然已经得到了我,江山就由不得你了。”
“是吗?”安羽中狂傲地挑眉,“你的意思是,你依然选择与我抗争到底?”
“是!”
“好!”安羽中哈哈大笑,笑声苍凉落寞,但豪情与霸气不减丝毫,“我接受你的挑战!但是这一次,你我都在明处,你未必有那么幸运了,新月!”
他突然叫出孟逍遥的代号,孟逍遥整个人都惊跳了一下,知道从此以后,他们两人真的将成为最亲密的敌人了。
她心头又是凄凉,又是悲愤,又是绝望,又有点好笑,索性竖起手掌和安羽中重重地一击掌:“走着瞧!”然后,抓起被子盖在头上。
不一会儿,孟逍遥察觉到安羽中躺了下来。又过一会儿,安羽中的手轻轻地放到她的腹部上,温柔地按摩起来。
眼泪,就这样毫无预警地涌了出来。
大年夜的前一天,紫络又来了,给他们送来了丰盛的年夜饭、好玩新奇的烟花,以及崭新的衣裳和漂亮的首饰。
孟逍遥翻翻看这些礼物,又是好笑又是感动:“对于冷宫的人来说,这样的待遇会不会好了点?紫络,你是效仿了梁上君子,还是那好心的狐狸精啊?”
紫络嗔怒地瞪了孟逍遥一眼:“公主总是没个正经。这些都是清妃娘娘命我给你们送来的。”
“又是她?”孟逍遥一怔,脑海中浮现出清妃娘娘温和的笑靥,心里思量着这娘娘究竟与她有何渊源?
“紫络,你老实告诉我,清妃娘娘是不是也是你们的人?”
紫络摇头:“奴婢也很奇怪,为什么清妃娘娘处处维护公主?难道公主也不认识她?”
孟逍遥越发迷惑了:“她救我,又这么照顾我,竟然没有说过想要见我?”
“从无。”紫络想了想才回答,“有一次,娘娘问起你的情况好不好。奴婢回答好,她就不再追问了。”
“那可真是怪了,难道真的是那个原因?”孟逍遥沉吟了一下,“算了,既受之,则安之。是福只管享受,是祸担心也枉然。紫络,我让你给我带的东西呢?”她动手搜索紫络的身体,“在哪儿?”
紫络白了她一眼,避开了她的狼爪,从怀里取出一大团绒毛来:“真不知道你要这小羊羔的毛做什么?害得人家不仅要剪羊毛,还要少穿衣服才能让别人看不出我藏纳了东西。”
孟逍遥从她手里一把夺过:“山人自有用处,你小蹄子懂什么!”她打量着那些绒毛,顿时如获至宝。
“哎,对了。”紫络又想到了什么,“我听娘娘说,这些日子,皇上夜夜不能安睡,好像说是什么见鬼了。”
孟逍遥不在意地“哦”了一声:“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他既然见鬼,自然是做多了亏心事了。不足为怪!”
“是吗?”紫络狐疑地盯着孟逍遥,“可是为什么皇上早不见鬼晚不见鬼,偏偏是在我送去那幅画后见鬼了呢?那幅画有什么玄机?”
孟逍遥笑眯眯地瞟了紫络一眼:“那画你挂哪儿了?”
“我自然是按照你的吩咐,托清妃娘娘挂在皇上的寝宫里了啊!”
“若是画作怪,皇上不是应该早就问罪了吗?”孟逍遥还是笑眯眯的,但那笑容,怎么看都透着诡异。
“是啊!”紫络更加奇怪了,“怪就怪在这里了。画好端端的也没事,可是听娘娘说,皇上经常会看到白色的鬼影子。对了,有一次,皇上把娘娘叫去陪寝,连娘娘都看见了呢!现在,皇上都不敢在自己的寝宫就寝了。”
“这样啊!”孟逍遥点了点头,“那不如你今天再带一幅画送给清妃娘娘吧!”孟逍遥从储物间取出一轴画卷,递给紫络。
紫络疑惑地接住:“公主,你到底打什么主意?”
“我打什么主意,不就是谢谢清妃娘娘的照顾吗?你放心,这幅画,她一定喜欢的。”
紫络好奇心大作:“奴婢可以看一下吗?”
孟逍遥做了一个随便你的手势。
紫络小心地打开来,却见画卷上只画着一把剑,剑光湛然,看上去锋利异常,不由得更加奇怪了:“娘娘会喜欢这个?”
“也许吧!你送了再说啊!”孟逍遥挥了挥手,“别忘了,哪边挂画,就在斜对面凿一个小小的洞眼啊!至于这个洞眼,除了你以外,谁都不能知道,明白吗?”
紫络点了点头,嘟起了小嘴:“明白了,若是泄露,就是害了少主。可是,公主,你什么时候才能告诉我玄机啊?”
“时候到了,你自然就明白了。”孟逍遥推着紫络往外走,“现在,我要下逐客令了。”
紫络离开后,孟逍遥也不急着回去,捧着一团线绒施施然走到凌婕妤的房间。凌婕妤正坐在床上,看见她,惊慌的神色一闪而逝,就傻傻地笑了起来,显然,凌婕妤对孟逍遥,还是很喜欢的。
她一边拍着怀里的枕头,一边笑着嚷道:“宝宝,乖!宝宝,不哭!”
孟逍遥走过去,在她床前蹲下,取出凌婕妤的百宝箱子:“钥匙。”
凌婕妤扭转身子。
“好好好,你自己打开,我退后还不行吗?”孟逍遥无奈,只好往后退了几步,“凌姨,你的情郎到底是谁啊?你和情郎生下了孩子,才会被皇帝打入冷宫的对不对?你的孩子被谁带走了呢?你情郎吗?你情郎把他族里的信物送给了你,又是什么意思呢?若是要做个记号以待将来认亲,也该放在孩子身上啊……”
她自言自语地嘀咕着,凌婕妤忽然走过来,指了指枕头。
“你是说……你把钥匙放在孩子胸口?”
凌婕妤欣喜地点了点头,看了看四周,走到桌前,把钥匙往火苗上空那里一放,再放回到枕头上。
“你是说,你把钥匙烧红了,在孩子胸口烙印?”孟逍遥倒吸了一口冷气,她想起来了,为什么她会觉得这个图案那么熟悉了。原来,她是真的看见过这个图案,在一个人的胸口上!只是后来,那图案上好巧不巧被别人刺了一刀,图案变成了伤疤,她习惯了伤疤,才会一时间想不起那个图案了。
那一日,白日依山,徐徐下坠,落日的余晖却仍然迟迟不肯散去。孟逍遥躺在树林里一棵老榆树的枝桠上,斑斑驳驳的日影照在他身上,带来暖洋洋的舒适。
清脆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她懒得动弹,只是把眼睛微微睁开。
白马背上,一个修长的身影映入她的眼帘。她饶有兴趣地睁大了眼睛。
那人自马背上一跃而下,突然间脱了衣裳,露出了白皙健硕的身子,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是男人胸口上的图案——一只蝎子,迷你的蝎子。男人跳入溪水中,孟逍遥陡然翻身坐起,慢慢地自树上爬了下去。
居然是他——宫暮光,她的九哥!
脑海中回荡起她与安羽中的问答——
“事到如今,你依然要为宫暮光做嫁衣裳?”
她的答案是:“是!”
竟一语成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