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村西北的沙滩上就卷起了滚滚烟尘,敌人的骑兵赶来了。敌人在机枪大炮掩护下,首先以密集的阵势,向固守在南柳沟的红三十军八十八师阵地扑来。这时,整个西路军只有三十军受损较小,而八十八师又是三十军的主力。八十八师师长熊厚发,是四方面军有名的一员虎将,他腰扎皮带,插着盒子枪,像往常一样,在第一线指挥战斗。敌人越冲越近,当穿着光板皮袄的敌人冲到阵地前沿时,熊师长一声令下,红军的机枪、步枪一齐开火。前面的敌人纷纷倒下,后面的一看势头不好,掉头就跑。
不久,退下去的敌人又聚拢来,而且越聚越多,无数的白旗、黄旗在戈壁滩上摇晃,敌人又开始进攻了。炮弹落在村子里,炸得到处浓烟滚滚,机枪炒豆似的叫个不停,围墙被打得冒起一股股尘土。敌人举着旗子,狂叫着冲上来,眼看接近村庄了,熊师长一声命令,手榴弹雨点般地投向敌群。顿时,硝烟弥漫,弹片飞迸,敌军乱作一团。熊师长从警卫员手中接过雁翎刀,高举着大喊:“同志们,冲啊!”他第一个跳出战壕,战士们紧跟着向敌群杀去。一时间,刀光闪闪,杀声震天。红军将士以一当十,殊死搏斗,又击退了敌人。从黎明到傍晚,经过反复争夺的八十八师前沿阵地,完全被鲜血染红。倒下去的每一个红军战士身旁,都横着几具甚至十几具敌人的尸体。
夜晚,敌人抢来老百姓的木箱、木柜,在红军阵地的四周构筑工事,并点起一堆堆篝火,环绕着村子,一直延伸到很远的地方。包围红军的敌人,至少有五个旅之众。
连日来,敌人虽然没有攻进村子,但战局对红军十分不利。这一天,敌军组织重兵强攻南柳沟。敌刘呈德团从南山坡插入,将固守在砟子河两岸的红三十军切成两截,军政委李先念和代军长程世才所在的部队,被敌分割在砟子河东西的两个庄子里。幸好埋在地下的电话线没有遭到破坏,红军还能通过这条线路互相联系。傍晚,敌人沿着干涸的砟子河,向河东边的八十八师二六八团发起攻击。如果这个庄子被敌人占去,红军就有被各个击破的危险。为了转变战局,程世才和熊厚发赶到二六八团阵地。
这时,这个庄子已笼罩在一片刺鼻的硝烟中,庄墙被炮弹炸成锯齿形,西面还被轰炸开了一个大缺口。沿着堤埂攻上来的敌人,已占领了村边的一座独立房屋。程世才和熊厚发登上屋顶,从缺口里观察敌情。突然,熊厚发晃了一下身子,一股鲜血喷得老远,他的左臂被打折了。程世才急忙扶住他说:“老熊,你快下去包扎,我来指挥。”熊师长却强忍着疼痛说:“不要紧,有嘴和腿照样能指挥作战。”他按着伤口,紧紧地咬着牙,在程军长的催促下,被送到了师医务所包扎。夜间战斗仍在进行。熊厚发又来到前沿,他一只胳膊吊在绷带上,另一只手提着大刀,到最危险的地方鼓励同志们坚守阵地。他这种英勇顽强的气概,给战士们以无穷的力量。
熊厚发是湖北大悟县宣化店人,16岁参加红军,在鄂豫皖苏区时,作战勇敢,由战士提升为连长、营长,川陕苏区时,又提升为团长、师长,他带领八十八师,在与四川军阀作战中屡战屡胜,立下了赫赫战功。部队挺进河西,他带领这个师又一直担任着重要的作战任务。此次负伤,后来伤口恶化,不能再跟部队转战,就留在祁连山中打游击,3月22日,他和同志们被搜山的敌军包围,他指挥警卫人员进行抵抗,不幸牺牲,时年24岁。
夜渐渐深了,战况不断恶化,敌人以四个团的兵力来围攻,如果拖延到天明,就会有全军覆没的危险。程世才用电话和在砟子河西边二六五团阵地上的李先念商量后,决定突围。晚12点,李先念指挥二六五团出击接应,程世才带领二六八团突围,经过一场惨烈的拼杀,红三十军的部队又会合在一起了。然而这次白刃相接的突围战,又有几百名指战员战死。西路军在三道柳沟坚持到11日夜,余部不得不再次突围,经梨园口进入祁连山。
兵败梨园口,退入祁连山
西路军从三道柳沟突围后,打算通过梨园口,进入祁连山,摆脱马家军的追击。3月11日夜,西路军余部急行军,向25公里外的梨园口疾进。他们要用自己的两条腿,抢在敌人骑兵的前面,控制梨园口,使部队顺利进入祁连山。梨园口是通往祁连山的必经山口。口子两边山峦起伏,谷底有一条由西向东的干涸河道,叫梨园河,河滩北岸沿山坡坐落着一些村庄——梨园堡,由梨园堡向西即通往祁连山腹地。
3月12日太阳刚露出山头的时候,红三十军和总部进到了梨园堡,担任后卫的红九军也到达梨园口。红九军一到梨园口,军政委陈海松即奉命率部在梨园口堵击敌军,掩护红三十军占领沟内阵地。他接令后,立即带领军部一行人上山部署兵力,刚上到半山腰,就望见不远处的荒滩上尘土飞扬,敌骑兵黑压压卷地而来。陈海松十分镇静,立即明令就近的部队赶快上山,抢占山口两侧的山梁。但战士们已疲惫到了极点,他们经过几天恶战,吃不上饭,喝不上水,又是连夜急行军才到达这里,只爬到半山腰,就被抢先爬上山脊的敌人压了下来。陈海松又指挥部队占据了山口南侧的一些山头和塄坎抗击敌军。
不久,另一路敌军从梨园河口直逼梨园堡。此时,西路军虽然还保持着两个军的番号,但实际上每团只剩下两三百人,而且很多同志是带伤作战的。特别是红九军,经连日奋战,兵力已不足千人。更为困难的是子弹奇缺,除了军部还有挺轻机枪、每人还有些子弹,战斗部队大多只有保枪的子弹了。尽管这样,红九军还是把大部分敌人吸引过来。军政委陈海松坚定地说:“我们要帮助三十军,给他们争取时间。”
这时的战斗,已不是什么对等的交战,而是红军战士们同数倍于己的敌人殊死拼搏,掩护总部和红三十军进山。没有子弹了,指战员就举着大刀和敌骑兵肉搏。指挥作战的陈海松政委,看到和他生死与共的战友一个个倒下,愤怒的两眼血红血红。他和身边警卫排的十几名战士,已经消灭了几批冲上山的敌人。激战中机枪手牺牲了,陈海松一跃而起,抱起机枪,向敌人猛烈扫射。他的举动,立刻引起山头上敌人的注意,便集中全部火力,居高临下对付红九军的这挺唯一的机枪。一阵扫射,陈海松身中数弹,倒在血泊中。
陈海松是一位文武兼备的优秀指挥员,当时,他虽然只有24岁,但在红四方面军中,已享有很高的威望。朱德总司令后来说:“陈海松是四方面军里最年轻有为的军级指挥员,可惜牺牲得太早了,如果他现在还活着,一定能发挥更大的作用。”在这次血战中,红九军二十五师师政委杨朝礼,军政治部宣传部长黄思彦,第七十三团团长孙汉言等相继牺牲。红九军失利后,总部立即调红三十八军八十八师的两个团在梨园河谷选择阵地,阻击敌人。
就在梨园堡激战之时,党中央来电指示,为保存力量,西路军一是冲向蒙古边境,一是就地分散游击。当晚,总部率西路军余部边战边退,进入了祁连山。部队此时连伤员在内,已不足3000人。
3月13日天亮不久,红军进入康隆寺地区的马场滩,接着敌人的数旅骑兵就跟着追来。担任后卫的红三十军二六四团和二六三团就地展开阻击,结果前者兵力全部拼光,后者也损失大部。红军且战且走,抢占了附近的牛毛山,才立住脚跟。牛毛山上满是积雪,覆盖着枯草,寒气袭人。红军战士们已好几天没有吃饭睡觉了,虽然每人的干粮袋里还有些胡麻渣和谷糠做的饼子,但是谁也舍不得动它。在这渺无人烟的祁连山里,谁知道要坚持到什么时候!有些实在饿得不行的同志,才拿出来嚼上几口。
中午过后,敌人集中更多的兵力向山头发起集团冲锋。眼看敌人的骑兵就要冲上山头了,红三十军代军长程世才命令二六八团坚决反击。这时,上至军长,下至马夫,个个手持武器,向敌人射击。重伤员只要两手还能动弹,也趴在地上给机枪射手压子弹。二六八团仅有的300余人,勇猛地向敌人扑去。骄横一时的敌人遭到迎头痛击,乱了阵脚,骑兵掉转马头向后逃跑,步兵也雪崩似的退了下山去。敌人的进攻暂时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