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贿赂”老人
我非常喜欢给爷爷奶奶买一些东西,尤其是刚认识一位老人的时候。
有一天,“电视奶奶”(她特别爱看电视,我就这么叫她)
告诉我:“我的杯子上面有一个裂缝,水总溢出来,我还得自己擦桌子。”听了这话,我决定给她买个杯子。
我到附近的食杂店给她买了一个八块钱的太空杯,上面还有可以拧紧的盖子,因为她曾说她用一张纸当盖子,以免落上苍蝇。
说实话,拿着杯子往医院走的时候我忽然有点紧张,不知道奶奶会是什么反应,自己甚至有点“做贼心虚”的感觉。走进医院,看见她正坐在大厅里,我走过去,笑着对她说:“奶奶,我给你买了一个杯子。”
“啊,杯子!哎,干嘛还花钱买杯子。”说这话的时候她脸上已经笑开了花。
“您的杯子不是漏了吗?”
“那好吧,谢谢你啊!”她接过杯子抱在怀里,然后和我说:“你坐啊。”
我笑了,以往在大厅里我是听不见这句话的,这是一种在自己家里才说的话啊!
我知道这一个举动会有意想不到的作用,事实也是如此,一个杯子让我们之间的交流……自然了许多,我是说,在以往还是有一些客气的因素,现在更顺畅了,有点像一家人一样,这种感觉,只花了八块钱就得到了!
之后,我走进了“电视奶奶”的世界……
(提醒:及时发现老人们的生活需求,买个小礼品,会迅速拉近你与老人的距离。)
门口的人影
“电视奶奶”住在一个单间,奶奶已经八十多了,身体不大好,最大的问题是失眠很严重。有一阵,她连续失眠快一周了,按照她的话说“一小时都没有睡”,再见她时,我几乎以一种紧张的口气问着:“奶奶,昨晚睡着了吗?”
我的心比语气紧张多了,我实在不敢想象这个瘦弱的老人告诉我,她还是“一个小时都没有睡”。
她说话还是很慢,但是、但是,我听清了,她说“睡着了,一躺下就睡着了,”她还稍有不快地说,“睡得像个死人一样”。
她的表情并不兴奋,我可是快高兴到天上去了!我真想紧紧地抱住她啊!我的好奶奶,你睡着了!
虽然这样,但她还是非常虚弱,手还是有点抖,而且,她已经有了“幻视幻听”的迹象,说着说着,她可能就会突然问我:
“你看见门口有一个人影吗?”
“没看见啊!”门关着,又是磨砂玻璃,根本看不清什么。
“但是,我看见了呀,有两个人影,一个站着又坐下,坐下又站着,另一个还戴着金色的帽子。”她说这话时,表情明显是恐惧。
说实话,她把我说得也汗毛直立,多亏这是在上午十点,否则岂不是和恐怖片一样了?我知道,多日的失眠让她产生了幻视。
她继续说着:“你在屋里看见一个大高个子吗?”
“我没看见,奶奶,这儿没有人。”
“现在没有,晚上就有,我问他我的饭里有没有毒,他说没有,我才敢吃。”
这要是在以往,我肯定认为奶奶神经不正常了。当然,实际上也确实有点不正常,但我不愿意把她当作精神病人,她不是精神病人,她是我的奶奶,我的好奶奶,因此我准备好好劝她……
我说:“奶奶,这些是你的幻觉,不是真的。”
“不是啊,我真的看见了啊。”
“奶奶,我问你,你以往也出现过这种幻觉吧。”
“对。”
“是不是也是在好几天睡不着觉的时候?”
“是。”
“后来睡好觉了,是不是就没有这种幻觉了。”
“……是。”
“那就对了,这就说明你这种感觉与别的东西无关,只与你的大脑有关,你大脑休息好了,就没事了;大脑休息不好,它们就又过来了。等过几天你彻底休息好了,就又都没有了。”
“是吗?”
“是。”
“会吗?”
“会。”
“你……你看,门口还有一个人影啊。”
我索性站了起来,走到门口把门打开,转身对奶奶说:“奶奶,你来,你自己来看!”
“我,我没劲,站不起来。”“我扶你。”我走过去扶她,这时我才发现她确实没劲,怎么扶也扶不起来,她就像一团棉花,自己没有力气,我也无处着力,这时我听见她说:“我不用去看,你说的我相信,你不会骗我。”
(提醒:越是面对幻听幻觉的老人,越要学会“以理服人”,而且这个理,要非常“有理”。)
命如羽毛
今天,“电视奶奶”的气色要好一些,她已经能从床边走到沙发和我说话,但她的神志仍然不是很清楚,比如她告诉我,为了怕把要说给我听的东西忘了,她就用笔把它们记在本子上,再把本子放在小柜子里。
“你去把那个柜门打开,把本子拿出来。”我走过去,发现柜子是空的。
“那就是在抽屉里。”
我打开抽屉,里面也是空的。
“那你把柜子抬过来吧,我现在在上面写。”
我笑着摆手:“奶奶,医院有规定,这些柜子是不能乱动的。”
“噢,是这样,那就算了。”
奶奶的手不怎么抖了,这说明她休息得很好,她还很高兴地告诉我:“我听你的话了,昨晚八点就睡了,没看电视。”说这话时,她就像一个得了100分要糖果吃的小孩。
今天她也没和我说人影的事情,我觉得她真的在一点点恢复,不过,她仍然极度敏感。她告诉我,医生来看她后要去其他病房,没和她多说几句话,她想了一天:“为什么医生不理我了呢?我哪里做得不好了呢?”
这些苦恼对她以往来说是苦恼,但对她现在来说则是“炸弹”,时刻在轰炸她的神经,我必须在短时间内把它消除掉。
“奶奶,是你多想了,医生忙呗,她哪有时间和每个病人都说那么多话啊?”
“不对,她就是不理我了。”说这话时,奶奶都要哭了。
“那……那好吧,我就和你说实话吧。”
“什么实话?”她一下变得很紧张。
“这都是我们大家商量好的,我、护士长、医生在一起开了个会,认为你最近情绪太爱激动,一说就哭,一说就哭,因此医生来看你时,就不多和你说话了,觉得对你眼睛不好。”
“但是我看见医生的时候,我并没有哭啊?”
“但你都是哭的表情了,奶奶你想想,你是不是在和她们说话的时候想过哭,再或者感觉到——自己要哭?”
“是。”
“这就对了,你虽然没流泪,但你都是哭的表情了,所以大夫就走了,她不想让你流泪,对眼睛不好。”
“噢,是这样。”“所以呀,大家是为你好,这下你放心了吧。”
“放心了。”
说实话,这一刻我很有成就感,因为此时,奶奶的神经已经脆弱到极至,就像一根羽毛,稍有股风,不论多小,都会把她吹跑。而我不但把这风定住了,还让这根羽毛变成一根稍粗的羽毛,当然,它还是那么脆弱,这些天,我需要经常去看她……
强制睡眠
两天后,我去看她,她一看见我就说:“你可来了,我一直在等你。”然后就又把休息不好的事情跟我说,我一细问,其实还是和电视有关,她说:“我一睡觉,就总想电视剧里的事,里面笑我也笑,里面难受我也难受,就睡不着了。”
“奶奶,那你就不看了呗。”
“不行,这个电视剧正到了关键的时候。”我又问了她失眠的具体症状,她说,“我有时能看见魔鬼,我还和它对话”,同时她也承认“我又幻听幻视了”,这点还是让我欣慰的,以前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时,她会说真有那些魔鬼,现在,知道“怀疑质疑”了。
面对她的“进步”,我开始进一步的规劝:
“奶奶,你回想一下,都成规律了,只要你睡眠不好,就出来魔鬼,睡眠一好就没有魔鬼,从这里就可以看出,是没有魔鬼的。而你睡眠不好又和电视有关,因此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不看电视。”
“那不行啊!现在很关键啊!……”她又开始讲剧情,我说:“这样奶奶,我们各退一步,就两天,两天之内不看电视,行吗?就两天。”
“那……那就等我把它看完了就不看了。”
我继续和她“讨价还价”,但是,说了五六分钟都没有什么效果,我就板下脸来说:“奶奶,这回你必须听我的,而且这次我要采取行动,我中午的时候就在这屋里呆着,我监督你,就不让你看电视。”说这话时我的语气很坚决,她听我如此语气就有点蔫了,半天说出一句:“我后悔了。”
“后悔什么啊?”
“我后悔把我的秘密告诉你了。”
说完这话,她笑了。
又过了两天,她又有了新的“麻烦”。
她一旦晚上睡不着觉,就起来——记日记,一记就是几个小时,把一个小本都快写完了,而我看她的日记,几乎读不下去,可以想见她在记的时候处在一种半恍惚状态。字句不连贯,根本不知道她要写什么,而她的解释是:我在记护士长和医生给我开的药,我要把吃药的效果记下来,我怕我不记下来就忘了……
我对她说:“你知道吗?护士长生气了,生你的气了……”
“啊,为什么啊?”她一下子变得有点紧张。“因为护士长说了好几次了,不让你写日记,但是你偏要写。”
“我要是不写,第二天就忘了,就不能告诉她吃药的效果了。”
“吃药的效果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还想见护士长吗?”
“想见啊!”
“但也许以后就见不到了,因为你不听她的话,她生气了,她说只要你再写日记,她就不来了。”
“我、我……我不记了还不行吗?”
“那你得拿出行动来,让她看到啊。”
“那好,我,我拿出行动来。”这时她用手撑住沙发,费力地站起来,走到柜子那里,打开抽屉,拿出一支笔,停顿了一下,犹豫了几秒钟,又从一个地方拿出一支笔,对我说:“我把笔都上交了,没有笔了,就不能写日记了。”
“如果再写怎么办?”我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