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温暖的水珠,滴到他额头上,孕荣强迫自己,睁开沉重的眼皮。这是在屋里,天上下雨,也不可能滴进来,唯一的可能,就是小安的眼泪了,这个倔女人,终于敞开心扉,对他柔情相向了吗?
呵,梨花带雨的一张脸,看的他好心痛啊,如果可以,他宁愿现在就拥她入怀,好好安慰她,疼惜她,宠溺她,用所有的幸福,将她层层叠叠包裹。
痛!除了痛,还是痛!这种嗜人心髓的痛,要延续到天长地久吗?他的意识,为什么越来越模糊了?好想好想睡一觉啊,好像睡着了,就可以解脱了!
就在孕荣的意识,逐渐散去的时候,姚远看着吸拔里殷红的血迹,终于舒展眉头,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和死神赛跑,他赢了,不是吗?他终于将孕荣的小命,从鬼门关抢了回来,不是吗?这家伙,居然能在炼狱的煎熬中支撑这么久,真是令人佩服的五体投地,换做自己,只怕也未必能支撑得下去呢!
夏荷:“少庄主,王爷晕过去了,要再将他唤醒吗?”
姚远:“不必了,让他睡吧,他已经筋疲力尽,没有精力再支撑下去了。”
还唤醒他干嘛,继续忍受痛苦的折磨吗?毒箭,已经拔出,毒液,已经吸出,剩下的,就是将伤口清理干净,包扎好就可以了,不必多此一举了。
将孕荣包扎完毕,松开手脚,换上干净的中衣,姚远也似虚脱般,一瘫倒在椅子上,满脸的疲惫不堪。医者,自有医者的辛苦,一通手术做下来,他也身心俱疲,难以负荷啊!
小松看着姚远,问:“姚庄主,我家王爷,有惊无险吧?”
姚远长长地嘘了口气:“七天,只要七天之内,他不发高烧,就可安然无恙了。”
小松:“皇上还等着他们几个去回话,该怎么说?”
姚远:“就说生死未卜,留待观察。”
哼,康熙,我又不是神仙,无所不能,你别把厚望,都寄托在我身上,我也有力不从心的时候啊,这回,我非让你陪着我一起受煎熬。
四个御林军,亲眼目睹了手术的整个过程,知道孕荣王爷这次伤的,的确是不轻,也不敢再向姚远追根问底,乖乖地回去,向康熙一五一十,原封不动地做了回报。
姚远开了三张处方,递给春兰,吩咐四个婢女:“你们也回去休息吧,明天一早,把药带过来。”
夏荷:“少庄主,你不回去吗?”
姚远皱眉,指指孕荣:“就他那半死不活,半活又不死的样子,我敢离开吗?那可不是儿戏啊!”
四个婢女,不约而同地点头,看来,这回,少庄主得在枫叶轩待几天了。
姚远吩咐小松:“抱被褥来,在王爷床边搭张床,我要寸步不离地守着。”
小松答应着,着手去准备。看姚远每隔一会,就去给王爷把把脉,小松知道,王爷,恐怕还是命悬一线,没有完全脱离危险。
小松去前院了,孕荣昏迷不醒,屋里,只剩下姚远和小安两个人。
姚远饶有兴致地看着小安,问:“你很担心他?”
小安避重就轻地回答:“他是主子,我是奴婢,奴婢自然该担心主子的安全。”
姚远:“是吗,自欺欺人吧?还是你根本就想逃避?”
小安纳闷:“逃避什么?”
姚远:“逃避你的心啊!你的主子,年少有为,潇洒多金,朝夕相对,你难道不方心暗许,情愫暗生吗?”
小安反问:“这和你有关吗?”
姚远好笑:“我只是好奇,俊男美女,共处一室,你就这么把持得住?没想过以下犯上,你的主子吗?麻雀变凤凰,那可是走上荣华富贵的捷径呢。”
小安冷笑:“为什么你的医术和人品,正好天差地别?医术,你登峰造极,完美无瑕,无人能及;人品,却龌龊不堪,下流无耻,好似长着一张狗嘴,永远也吐不出象牙来。”
姚远愕然:“喂,心情不好,你也不必这么大放厥词吧?这可有损淑女形象哦!”
这个女人,还真疯的可以,普天之下,敢骂他的人,还真屈指可数,她算是一个了!
小安:“承蒙你抬举,我有自知之明,我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婢女,永远也不可能成为淑女。”
姚远:“但是,你的言行举止,却强有力地证明,你曾经是一个温柔贤淑,端庄善良的女孩啊。”
小安:“那是你看走眼了,小女子无德无貌,只是一个粗使的女婢。”
姚远轻叹,转移话题:“他看过你面具后面的那张脸吗?”
“对不起,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别此地无银三百两了,你知道,没有根据的事实,我是不会乱说的。”
“我很好奇,你面具后面的那张脸,是绝世无双?还是丑陋不堪?”
其实,他是好奇,她的美丽,是不是真如郑泽伟所言,令人丢了三魂,失了七魄,可以不顾一切,不计后果地,只想将她纳入怀中,据为己有。
小安:“东施效颦,你听说过吧?其实,我就是东施,若揭开面具,只会成为世人耻笑的对象,而你,也会像见了鬼般,吓得落荒而逃!”
姚远故意伸头,瞅了瞅漆黑的窗外:“别危言耸听啊,我是医生,见过的死人,不计其数,你可别招他们的魂魄来吓我!”
小安就坡下驴:“所以,为免姚庄主睡着了做噩梦,小女子决定,还是不吓唬姚庄主了。”
姚远点头,行,你能绕,是吧?此路不通,我再换一条路,我就不信,你百毒不侵,没有痛处?
“小安,听说,万花楼出了个才艺空前绝后的艺妓,是你吗?”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姚庄主有何指教吗?”
“梦昕?梦白日做梦;昕是指你刚刚萌生的希望吗?你爹爹死了,你也解脱了,自由了,所以,梦想自己可以开始一段展新的生活,是不是?”
小安忍不住幽幽长叹:“姚庄主,你很会牵强附会,强词夺理。别忘了,我之所以去万花楼,是你所。是你,我去万花楼挣银子,来偿还你的债务!”
姚远怅然,自己,果真是那个她去万花楼卖艺的罪魁祸首吗?看来,自己的玩笑,真的是开的过分了。他有一种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愧疚。
他真诚地对小安说:“我也说过,人死账烂,你所欠的银子,我一笔勾销,从今后,不要再去万花楼了,那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会毁了你的一生的,知道吗?”
小安:“你的条件太苛刻,我无法兑现,还是挣银子还你,更轻松些。”
姚远啼笑皆非地看着小安,原来,自己的顽劣,居然伤她这么深?她已经将他盖棺定论为一个乘人之危的市侩小人了,不是吗?
“小安,你看着我的眼睛,我说的字字句句,绝无虚言。你我之间,没有两千两银子的债务,也没有两个约定成俗的不平等条件,有的,只是我对你的好奇和欣赏,你明白了吗?”
小安茫然:“你真的肯放过我?”
他不是一直针对她吗?他们好像是针尖对麦芒,一直互不相让啊?
姚远:“你大众广庭之下,卖身救你养父,事关我天威医馆的声誉,我很生气,所以,才步步你。现在,事情已经过去了,你爹爹也死了,我又何必恃强凌弱,欺辱你一个身单影孤的女孩子。我放手了,你也就别在执着了,各退一步,好吗?万花楼顶风逆雨十年,深不可测,你千万别身陷其中,无法自拔啊。”
守得云开见月明,姚远虽然主动放弃了索债,小安心中,却并不能尽释前嫌。要知道,一直以来,姚远是以伤害迫她问乐事啊,现在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如何能叫人轻易信服?
姚远知道,自己,并没有说服小安,看来,这个女人,还真傲的可以,宁折不弯呐!
“孕荣这次,侥幸捡了条命,就是不死,也得脱层皮,若不能好好休养,必将后患无穷。所以,这段时间,你最好收心养性,尽心尽力侍候他,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换言之,这段时间,他和孕荣,可都没有精力和时间,去做她的免费专职保镖啊!
小安毫不犹豫地点点头:“我知道的,我会恪尽职守,做一个尽职尽责的奴婢。”
姚远意味深长地说:“这话,以后你和孕荣说吧,我想,他也不希望,你永远只做一个好奴婢。小松来了,你也去休息吧,这里,由我亲自守着。”
小安冠冕堂皇地说:“我想留下来,为你们端茶递水。”
姚远别有深意地说:“这样做,没有意义。他现在昏迷不醒,需要的是医生,而不是婢女,你留下来,浪费这份精力和体力,不值得!我,更不需要!回去好好休息,养精蓄锐,等过两天,他完全脱离了危险,就交给你照顾了,我不可能无限期地待在这里照顾他,你明白了吧?”
小安知道,姚远说的是实情,她恋恋不舍地看着孕荣苍白憔悴的俊颜,好一会,才移动脚步,走回自己的侧卧室,关门上锁,将自己蒙在被子里,无声啜泣。
姚远盯着侧卧室的们,唇角,不知不觉地,浮起一抹了然于胸的笑容。看来,孕荣并不是有眼无珠之人,买椟还珠的傻事,他是不会去做的,要做的,肯定是连椟带珠,一并收归囊中,据为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