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前导读
莫尔想去拜访灰獾班杰,兰特却委婉拖延。夏去冬来,忍不住好奇心的莫尔,在一个冬天的下午,独自去野树林探险。莫尔遭遇了危险,幸好勇敢的兰特赶到野树林,找到独自躲在树洞中的莫尔。没能及时返回家中的兰特和莫尔迎来了一场大雪,努力想回到家中的他们,却无意中找到了班杰被大雪覆盖的家。
鼹鼠莫尔想认识獾子班杰已经很久了。听大家说,他是一个很重要的人物。虽然班杰很少露面,但这地方人人都能感觉到他无形的影响。可是鼹鼠莫尔一提起这个愿望,就发现兰特总是搪塞他。“行啊,”水鼠兰特会说,“班杰迟早会出现的,他总是很意外地出现,到时候我就把你介绍给他。没有比他再好的人了!但不是非得去找才会碰上他,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碰上了。”
“你不能请他来吃顿饭吗?”鼹鼠莫尔说。
“他不会来的,”水鼠兰特简短地说道,“搞社交,发请柬,请客吃饭什么的,这种事班杰全都很讨厌。”
“嗯,那我们过去拜访他,怎么样?”鼹鼠莫尔提议说。
“哦,我肯定他一点也不喜欢的,”水鼠兰特忧心忡忡地说,“他很害羞,冒然去拜访肯定会冒犯他。我本人虽然和他很熟,也从来没有冒然去登门拜访他。另外,我们去不了,因为他住在野树林正中央。”
“哟,就算他住在那地方又怎样,”鼹鼠莫尔说,“你告诉过我野树林没什么问题的,你知道的呀。”
“哦,我知道,我知道,是没问题,”水鼠兰特推脱道,“可是我想,我们还是不要说去就去,别赶在这一会儿。路很远,而且不管怎么说,每年这个时候他不在家的。总有一天他会出现,你安安静静地等着就好了。”
鼹鼠莫尔只好就此打消念头。可是獾子班杰一直没有出现。莫尔每一天都有得玩有得乐,不知不觉,夏天已经过去很久了。天冷啦,下了霜,道路泥泞,他们只好常常待在家里不出门。河水涨了,在窗外奔流着;这时候,无论想玩什么船,想怎样玩船,都只能望着湍急的河水叹气。莫尔发现自己心里又开始惦记着孤单的灰獾班杰,想着他在野树林中央的獾子洞里面,独自一个人打发日子。
冬令时节,水鼠兰特很贪睡,每天早早就上床,很晚才起身。在短短的白昼时间里,他有时胡乱涂几句诗,或者做点零星家务事,整理一下房子什么的。当然,经常有动物来串门聊天,所以他们听说了许多趣闻轶事;他们还就去年夏天发生的所有事情,把自己的见解拿出来和别人对比。
现在回想起来,夏季的一切是多么丰富多彩的篇章啊!那时节,盛装的河岸游行队伍源源不断地向前行进着,展开成一幅幅风景图,一幅接一幅,排成蔚为壮观的行列。{紫色的珍珠菜早早出场,沿着镜子般的河面边沿,抖开蓬乱茂密的头发,冲着镜子里自己的笑脸相视而笑。温柔多情的柳兰,像一片粉色晚霞,来得也不慢。聚合草悄悄地上前,紫的和白的手牵手,在队列中就位。最后,在一个早晨,羞怯的野蔷薇姗姗来迟,步态优雅地登上舞台;}好像弦乐以庄严的和弦开始,却变了调,演奏起加伏特舞曲一样,她的到来宣告了六月最终来临。但这团队中有一个成员还没有来到,那就是山林水泽的仙女们追求的牧羊少年,贵妇人、娇小姐在窗前等待的骑士,把睡梦中夏的生命和爱情吻醒的王子。当时,只等穿着琥珀色无袖短上衣的绣线菊,愉快而自信,散发着芬芳,优雅地进入队列,演出就可以开始了。
【运用拟人的修辞手法,生动形象地描绘出各种植物独有的风姿美态,字里行间包含作者对大自然的喜爱之情。】
那是多么精彩的演出啊!如今,在温暖舒适的洞中半昏睡的动物们,听着风雨敲打门窗的声音,还在悠悠地回想昔日的情景:那些清晨,日出前一小时还寒意凛冽,白蒙蒙的雾紧贴着水面不肯散去,突然间太阳就又与万物同在了,灰色变成了金色,缤纷的色彩重新诞生,再一次从大地中喷薄而出。于是,又有了早早下水的刺激,又有了沿着河岸蹦蹦跳跳奔跑的欢愉,又有了大地、空气和水的辉煌的万千变化。还有那些炎热的正午,他们懒洋洋躲在下层灌木深深的绿荫里午睡,但阳光如尖细的金箭般透射进来,留下了一个个金色的斑点。下午呢,他们去划船和游泳,沿着满是尘土的林荫小路,穿过金黄的小麦田,到处游逛。最后,还有那些长长的、凉爽的黄昏,许多的线路交汇在一起,许多的朋友围绕在身边,许多的冒险计划为第二天商议出来……是啊,在冬季这些短暂的白昼,动物们围着火炉,有好多好多话题可以谈论。不过,鼹鼠莫尔手头仍然有不少空闲时间,所以呀,一天下午,当水鼠兰特坐在炉火前的扶手椅里,不是打瞌睡,就是为了不合韵的诗琢磨韵脚时,他下了决心,要独自出门去野树林探险,说不定还能和班杰先生交上朋友呢。
那是一个寒冷静谧的下午,头顶上是钢一样灰白的天空。他悄悄地溜出温暖的客厅,来到野外。旷野光秃秃地向四周伸展开去,一片叶子也不见。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像这个冬天一样,看得那么远,看万物的内里那么透彻;因为这时的大自然,在一年一度深深的冬眠中,仿佛已经蹬掉了所有的衣服。杂树林、小山谷、采石场……所有隐蔽的地方,在枝叶茂密的夏天曾经是他探险的神秘矿藏;现在呢,它们把自己,把它们的秘密,全都可怜巴巴地裸露出来了。它们仿佛在乞求他暂时忽视它们的破败贫瘠,等待一段时间,等它们像往年一样,再度披上华丽的伪装,恣意狂欢,用老一套把戏来把他哄骗引诱。眼前这场面有点凄凉,可也让人感到心清气爽,甚至令人振奋。他很高兴自己喜欢这粗犷、不加修饰、褪去了华丽衣装的乡野。他真真地看到了他袒露的骨骼:美好、强健、纯朴。温柔的三叶草的舞蹈,结了籽的青草的摇曳,他不想看;绿树篱的荫庇,山毛榉和榆树波浪起伏的帷帘,最好别来遮蔽他的视线。他心情无比愉快,向野树林前进着:它横卧在他前方,低矮而凶险,就像南方寂静的大海上一片黑咕隆咚的暗礁。
刚走进去时,并没有什么东西让他惊恐。细树枝在他脚下发出断裂的响声,倒伏的树干把他绊倒,树桩上的菌菇长得像漫画,冷不丁一眼看到吓他一跳,因为它们很像一种熟悉而又遥远的东西。不过这一切很有趣,而且令人兴奋。它们一步步引导他向前,可越往里面走,光线越黯淡,树木蹲伏得越密;左右两边的洞穴,冲他张着丑陋的大嘴。
万簌俱寂。暮色从前后两个方向聚拢来,不断地迅速向他逼近;光线像洪水退走一样退去。
这时鬼脸开始出现。
一开始,他觉得在肩膀后面模模糊糊地瞥见了一张脸:一张邪恶的楔形小脸,正从一个洞里窥望着他。当他转过脸去面对它时,那东西却消失了。
他加快脚步,打起精神,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否则那东西就会没完没了地出现。他经过一个又一个洞穴,有!——没有!——有!当然有一张窄窄的小脸,目光很凶,瞬间在一个洞口一闪,又消失了。他犹豫了一下,又壮起胆子硬着头皮大步往前走。突然,仿佛向来就是如此似的,远远近近每一个洞口,一共几百个洞口,好像都有脸在闪现,在迅速地出现和消失。它们全都恶狠狠地盯着他:每一张脸都邪恶狡诈,一道道目光都很凶。
他心想,只要能离开斜坡上的那些洞,就不会再有脸出现了。他纵身一跃,离开小路,钻进了人迹未至的林中。
但是又出现了哨音。
刚开始时听上去微弱尖细,在他身后很远的地方,可不知为什么,却催他加快脚步向前奔。接着,那声音听起来又好像在前方很远的地方了,仍然很微弱、很尖细,弄得他犹豫起来,想往回走。正当他停住脚步拿不定主意时,前面后面哨音同时响起来,仿佛在整个林子里响应着、传递着,一直到最远的边缘。很明显,它们都警觉起来做好准备了,无论它们是谁!可他呢,他只身一人,赤手空拳,孤立无援,而黑夜正在逼近。
接着响起了啪嗒啪嗒的声音。
开始他以为那不过是落叶声,因为那声音很轻很细;然后它慢慢变响了,变得很有节奏,他明白了,那不是别的,正是小脚爪啪啪的脚步声,此刻仍然离他很远。在前面还是在后面?好像开始在前面,接着在后面,然后前面后面都响起来了。越来越响,越来越多,最后四面八方都是啪嗒啪嗒的声音。他忧心忡忡,听听这边,又听听那边,那些声音似乎正在向他逼近。他正不出声地站在那儿倾听着,忽然一只兔子从树木中间穿过,猛地向他冲来。他没有动弹,指望兔子放慢脚步,或者改变方向朝别的地方奔跑。可那动物却直直地猛冲过来,过去时差一点擦到他;顿时他的脸僵住了,眼睛瞪大了。“别挡道,笨蛋,滚开!”鼹鼠莫尔听到他咕哝了一句,看见他绕过一个树桩,钻进一个共用的洞穴,就不见了。
啪嗒声越来越响,最后听起来就像突然降落的冰雹,砸在他周围厚厚的落叶层上。现在似乎整个林子都在奔跑,在狂奔,在猎杀,在追捕,在包围某个东西——或者某个动物?他一阵恐慌,也开始漫无目的地奔跑起来,却根本不知道要跑去什么地方。他撞到东西,摔倒在东西上,拱进东西里面,扎到东西下面,闪身避过东西。最后他在一棵老山毛榉又深又黑的树洞里找到了避难所,它能给他庇护,让他隐身,也许还能提供安全,但是谁能说得准呢?不过无论如何,他已经太累了,再也跑不动,只能蜷伏在往日飘进树洞里的枯叶上,希望暂时平安无事。他躺在那儿喘息、哆嗦,听着外面的哨音和啪嗒声,终于恍然大悟:田野上和灌木树篱中其他小居民在这儿碰上的恐怖事物,他们所谓的最黑暗的时刻,就是野树林的恐怖!水鼠兰特曾经想保护他,不让他遭遇到它,却最终没能阻止。
这时候呀,水鼠兰特正浑身暖洋洋、舒舒服服地在炉火旁打盹,写了一半的诗稿从他膝盖上滑落下来;他脑袋后仰,嘴巴张开着,正在梦中的翠绿河岸上漫游。这时一块煤滑落下来,炉子里噼啪一声,喷出一道火苗,把他惊醒了。他想起刚才做的事,伸手到地板上捡起诗稿,苦思冥想了一分钟,然后转动脑袋寻找鼹鼠莫尔,想问问他知不知道某个地方用什么韵脚好。
但是鼹鼠莫尔不在。
他听了一会儿。屋子里好像很安静。
然后他叫道:“鼹仔!”一连几声,没人回答,于是他站起身来走出去,来到门厅里。
鼹鼠莫尔往常挂帽子的钩子上,帽子不见了。总是放在雨伞旁边的胶套鞋也没了踪影。
水鼠兰特走出屋子,仔细察看着泥泞的地面,希望发现鼹鼠莫尔的脚印。找到了,肯定没错。胶套鞋是新的,新买了过冬用的,鞋底上的小痘痘清晰鲜明。他看得出,泥地上的鞋印去向明确,直直的一串,直奔野树林。
水鼠兰特神情非常严肃,站着沉思了一两分钟。然后他走进屋子,在腰里系上一根皮带,插进去几把手枪,抄起靠在门厅角落里一根很粗的棍棒,撒腿向野树林跑去。
他到达林边第一排树跟前时,天色已经黑下来了。他毫不犹豫地一头冲进林子,边走边焦急地向两边张望,寻找朋友的踪迹。东一个西一个,从洞中冒出一张张邪恶的小脸,但一看到这勇武的动物,看到他的手枪,看到他手里那根凶恶的大棒子,它们便立刻消失了。他刚进树林时听得很分明的哨音和啪嗒声,也渐渐消失了、停止了。一片静寂。他勇敢地穿过整个林子,一直走到它最远的边缘;然后,他撇开所有的小径,开始横穿树林,仔细搜索着每一块地方,并且一直在很带劲儿地呼喊着:“鼹仔,鼹仔,鼹仔!你在哪里?是我呀,我是老兰特!”
他耐心地在林子里搜寻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听到一个细微的哭声在回应他,他好高兴。顺着声音的方向,穿过越来越浓重的黑暗,他摸索着来到一颗老山毛榉的树根前面。树上有一个洞,洞里传出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鼠仔!真的是你吗?”
水鼠兰特爬进洞里,找到了精疲力竭、仍然在发抖的鼹鼠莫尔。“哇,兰特!”他嚷嚷道,“你想象不到,我被你吓死了!”
“哦,我十分理解,”水鼠兰特安慰道,“你真不该这么干,莫尔。我一直尽力阻止你。我们河边居民,我们几乎从不单独来这儿。就算非得来,至少也会成双结对,那样一般不会出问题。另外,有上百件事必须了解,我们都懂,现在你还不懂呢。我说的是有用和有效的口令、暗号和暗语,口袋里要带的植物,要背诵的诗,脱逃的计策,哄骗的花招。这些都很简单,会而不难;可如果你是小动物,就得学会,否则就会遇上麻烦。当然,如果你是班杰或奥特,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托德先生肯定不在乎独自来这儿吧,是不?”鼹鼠莫尔问。
“老托德?”水鼠兰特开怀大笑,“他不会单独在这儿露面的。给他满满一帽子金币,托德也不会来。”
听着水鼠兰特爽朗的笑声,看到他的棍棒和亮闪闪的手枪,鼹鼠莫尔大受鼓舞。他停止了哆嗦,胆子开始大起来,心情渐渐恢复镇定。
“行啦,”水鼠兰特就说,“我们真得打起精神,趁着还有一点光亮,动身回家。在这儿过夜是不行的,你明白。第一,太冷了。”
“亲爱的鼠仔,”可怜的莫尔说道,“非常非常抱歉,可我真是累坏了,不带一点儿假。如果一定得回家,也得让我在这儿再歇一歇,恢复恢复体力。”
“哦,好吧,”和善的兰特说道,“反正现在天已经差不多黑透了,而且过一会儿该会有一点月光的。”
于是鼹鼠莫尔钻到干树叶里,舒展开身体,一下子就睡着了。不过他时睡时醒,还做噩梦。水鼠兰特为了暖和些,尽量把自己捂紧,他躺在那儿耐心等待着,爪子里握着一支手枪。
鼹鼠莫尔一觉醒来,精神好了许多,也恢复了往常的心情。水鼠兰特说道:“行啦!我来瞄一眼外面,看看是不是一切都平静,然后我们就真的必须出发了。”
他来到藏身处的入口,把脑袋伸出去。接着,鼹鼠莫尔听到他平静地自言自语道:“嗬!嗬!糟啦!”
“出什么事儿啦,鼠仔?”鼹鼠莫尔问。
“出雪啦,”水鼠兰特简短地答道,“或者不如说,下雪啦。雪下得很大。”
鼹鼠莫尔钻过来,趴在他旁边往外看,只见那曾经把他吓个半死的树林,已经完全变了样。地洞、树洞、水坑、陷阱和其他威胁过路人的凶险,都在迅速地消失,一张亮晶晶的仙毯,正在四面八方迅速地长出来,它看上去那么纤弱柔美,容不得粗鲁的脚去践踏。细细的粉末漫天飘洒着,爱抚着人的脸颊,带着一丁点儿刺痛感。一片仿佛来自下面的光,将一根根黝黑的树干映现了出来。
“咳,咳,没办法的事,”水鼠兰特想了想,说道,“我看,我们得动身,碰碰运气。最糟糕的是,我不十分清楚我们在哪儿。现在雪把一切都弄得面目全非了。”
确实如此。鼹鼠莫尔都认不出这就是原先那个树林了。不管怎样,他们还是勇敢地出发了。他们选了一条看上去最有前途的路线,互相紧紧地搀扶着,做出一副所向无敌的神气样子,每碰到一棵对他们冷冰冰、不言不语的新树,都假装认出了一位老朋友;再就是对着白茫茫一成不变的雪原和黑黝黝千篇一律的树干,假装意外地看到了熟悉的通道出口、豁口或小路。
一两个小时以后——他们已经根本没法计算时间——他们停了下来,疲倦萎靡,迷惘绝望,在一棵倒伏的树干上坐下来喘口气,想一想下一步怎么办。他们累得腰酸背痛,摔得鼻青脸肿,已经好几次掉进洞里,弄得浑身湿透。雪越积越厚,他们的小腿儿陷进去几乎已经拔不出来;树越来越密,比以往任何时候更显得面目雷同。这林子仿佛没有尽头,没有边际,也没有差别,最糟的是,没有出去的路。
“我们不能在这儿坐很久,”水鼠兰特说,“我们得再冲一下,出点儿别的招。太冷了,没人经得住,雪很快就会深得趟不过去。”他张望着四周,想了想,“瞧,我是这样想的。前面有一个像小山谷一样的地方,那儿全是小土丘,小土包,小土堆一样的地面。我们可以走到那儿,找个地方避避,有个洞就行,大小不管,只要地上不湿,落不到雪吹不到风。我们可以在洞里好好歇一歇,然后再想办法出去。我们俩都已经累得要死了,而且,说不定过一阵子雪会停,或者出现别的情况。”
于是他们重新站起来,吃力地向前走,进了小山谷。他们四下里搜寻,要找一个干的洞穴或者角落,抵挡刺骨的风和飞旋的雪。他们正在察看水鼠兰特说的一个小圆丘,鼹鼠莫尔突然被绊倒,一声尖叫,摔了个嘴啃泥。
“哇,我的腿!”他叫喊着,“哇,我可怜的小腿!”他翻身从雪地上坐起来,用两只前爪揉着腿。
“可怜的老莫尔!”水鼠兰特很温和地说,“今天你好像不怎么走运,是不?让我瞧瞧你的腿。是的,你的小腿划破了,”为了看清楚些,他跪了下来,然后接着说道,“没错。等一下,我把手绢拿出来,帮你包扎好。”
“我一定是绊在看不到的树枝或树桩上了,”鼹鼠莫尔惨兮兮地说,“哦天!哦天!”
“伤口很整齐,”水鼠兰特又仔细检查了一遍,说道,“绝对不是树枝或树桩划破的。看上去好像是金属物件的边锋割的。奇怪!”他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察看着周围的土丘和斜坡。
“嗳,别去管它什么干的,”鼹鼠莫尔说,痛得连语法都顾不上了,“不管是什么割的,反正都是割伤了。”
但是水鼠兰特用手绢仔细包扎好他的腿后,就丢下他,忙着在雪地里刨起来。他又是刮又是挖又是扒拉,四条腿忙得不亦乐乎。鼹鼠莫尔等得不耐烦了,隔一会儿嚷一句:“哦,算了吧,兰特!”
突然水鼠兰特叫了一声:“万岁!”接着又叫了一声:“万——安——安——安——岁!”然后有气无力地开始在雪地里表演起快步舞来。
“你发现了什么,鼠仔?”鼹鼠莫尔问,仍然在揉他的腿。
“过来看呀!”兴高采烈的兰特一边说,一边继续跳舞。
鼹鼠莫尔一瘸一拐地走上前去,看了好一会儿。
“嗨,”最后他慢条斯理地说道,“我看得很明白了。以前也见过这种东西,好多次。我叫它常见物品。一块门前刮泥板!哟,这有什么呀?干嘛围着一块刮泥板跳快步舞?”
“可你没明白它意味着什么吗,你——你这个木头脑瓜!”水鼠兰特不耐烦地嚷嚷道。
“我当然明白意味着什么,”鼹鼠莫尔答道,“只不过意味着一个非常粗心、记性不好的人,把刮泥板丢在了野树林中央,正好搁在人人都肯定会绊到的地方。要我说,他真是没脑子。回家以后,我要去控告这件事,向……向什么人,看我不告他!”
“天哪,天哪!”水鼠兰特嚷嚷道,对他的迟钝感到绝望,“得啦,别争了,来刨吧!”他又动手挖起来,弄得四周雪花飞溅。
又辛苦了一阵子,他的努力得到了回报,一块很破旧的门前擦鞋垫暴露在眼前。
“瞧,我跟你说什么来着?”水鼠兰特得意洋洋地欢呼。
“绝对什么也算不上,”鼹鼠莫尔十分诚实地答道,“好吧,算你又找到一件家用杂物,没法再用扔了的,我看你十分开心呢。如果你非得围着它跳舞,最好就跳起来吧,跳完了,我们可以接着赶路,不用再为这些垃圾浪费时间。一块门前擦鞋垫,能吃吗?还是能盖在身上睡觉?或者能当雪橇,坐在上面滑雪回家?你这个气人的啮齿动物!”
“你……真的……以……为,”兴奋的兰特嚷道,“这擦鞋垫什么也不能告诉你吗?”
“确实,兰特,”鼹鼠莫尔气呼呼地说,“我看,我们这样犯傻也犯够了。有谁听说过擦鞋垫能告诉人什么事?擦鞋垫就是不会说话。擦鞋垫根本就不是会说话的物件。擦鞋垫知道自己的位置在哪儿?”
“听着,你这个笨脑瓜动物,”水鼠兰特回敬道,他真的生气了,“别这样没个完。别再多说一句废话,如果你今夜还想干干爽爽、暖暖和和地睡一觉的话,只管挖就行了——挖、刨、掘、扒拉,特别是土丘四周,因为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水鼠兰特来劲地向身旁一面雪坡发起了进攻,他用棍棒到处刺探,然后又发飙似的挖掘;鼹鼠莫尔也在忙着刨,不为别的,只是为水鼠兰特效劳而已。按照他的观点,他的朋友是脑袋发晕了。
苦干了大约十分钟后,水鼠兰特的棍子尖碰到了一样发出空洞声音的东西。他接着挖,终于可以伸进去一只爪子,摸到它了;于是他叫鼹鼠莫尔过去帮他。两只动物使劲儿挖呀挖,终于,他们的劳动成果完全展现在了眼前;到目前为止一直表示怀疑的莫尔,看了不由得一惊。
就在刚才看上去像是一面雪坡的地方,旁边出现了一道样子很结实的门,门漆成深绿色,一侧悬着一根拉铃铁链,门环下方镶着一块小铜牌,上面整整齐齐地用正方形大写字母刻着几个字,借着月光,他们辨认出来了:
班杰先生
鼹鼠莫尔惊呆了,乐坏了,仰面倒在雪地上。“兰特!”他大声表示悔罪,“你是个奇才!真正的奇才,奇才就是你。现在我全明白了!从我摔倒割伤小腿那一刻开始,你的聪明脑瓜就在一步一步证明这一点。你看着伤口,你那高贵的脑袋就自言自语道:‘是刮泥板!’然后你起劲地干起来,找到了割伤我的那块刮泥板!你有没有到此为止?没有。换了别人,就会很满足了,但你没有。你的聪明脑袋继续思考。‘只要找到一块门前擦鞋垫,’你对自己说,‘我的推测就得到证明了!’当然,你找到了那块擦鞋垫。你太聪明了,我相信你想找什么都能找到。‘这样的话,’你对自己说,‘肯定有一扇门,就像已经在我眼前一样明摆着。剩下的事,就是把它找出来了!’嗨,这种事我在书里面读到过,但在真实生活里却从来没有碰见过。你应该到你能够展露才华的地方去。在这儿,在我们这样的家伙中间,简直是浪费你的才华。如果我有你那样一个脑瓜,鼠仔……”
“既然你没有,”水鼠兰特有点儿刻薄地打断了他,“我看你是打算要坐在雪地上说上一整夜啦。快站起来吧,看见那根拉铃铁链没有,去拉,使劲儿,有多大劲儿使多大劲儿,我来擂门!”
水鼠兰特用棍子对着门发起了进攻,鼹鼠莫尔跳起来抓住拉铃铁链,两脚离地吊在上面晃荡。隔着很远的距离,一阵隐约可辨的低沉的铃声回应了他们。
思考题▼
1.莫尔为什么要去野树林?兰特为什么不愿意带莫尔去?
2.在野树林,莫尔和兰特遭遇了什么?
预设情节发展▼
班杰会收留莫尔和兰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