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迪没好气的说:“你动作也太慢了吧?磨磨蹭蹭的!”她扭过头,把帐篷的挂钩挂好,带着明显的抱怨情绪说,“你也别出去了,下大雨了。”
迷雾森林的中央区域一直比较多雨,下雨的时候雾气仍然不会完全消散,只是会变得稀薄许多,即使是这样噼噼啪啪敲打帐篷的大雨,外面也依然布满了流动的白纱。
对这里的雨有足够的觉悟,他们的帐篷都是全新的油面防水质料,虽然昂贵一些,但这时就足以体现出价值。
松软的泥土和腐叶有很强的吸水力,一时半刻帐篷内还不用太担心雨水的问题。
于是弥漫在帐篷中的,就只剩下了尴尬的沉默。
似乎觉得这样的气氛有些诡异,琳迪挪动了一下身体,在帐篷口松开了一个挂钩,用手掌挡住雨水看着外面的情况。这种雨通常来得快去得也快,等雨停了之后,就是麻烦的重新生火的时间。本来在这潮湿的森林里火石就不是太好用,这一场雨估计得让克雷恩剥掉树枝的三层皮才能点燃。
胡乱想着一会儿出去值夜的事情,克雷恩并没注意到琳迪的肩背突然绷紧。
“克雷恩,你感觉到什么了吗?”琳迪拍了拍他的膝盖,小声问他。
因为一直是琳迪在负责探查周围,克雷恩还没习惯保持周围的警戒,他愣了一下,连忙聚精会神感受周围的异动,果然,从营地的另一侧听到了清楚的动静。
“有,好像是什么动物。”克雷恩谨慎的回答,小声追问了一句,“你……没听到吗?”
琳迪焦躁的拍了他一下,“不用你管,我这几天身体不舒服,你留神一些。别出状况。”
克雷恩连忙点点头,替换了琳迪的位置,用手挡住雨水往外看去,耳朵也捕捉着任何不寻常的响动。
噗通!
这一声已经响到不需要敏锐的感觉就能发现的程度,克雷恩疑惑的打开挂钩,从雨水中探出头,四周似乎并没有异常,他看了一圈,感觉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但一时又想不出来是哪里出了问题。
“奇怪……是什么声音?”他缩回头,用手拨拉着头发上的雨水,疑惑的问琳迪。
琳迪皱着眉,象是猜测到了什么,但她只是说:“不用出去看了,等雨停吧。”听她的口气,显然在表达现在出去也已经晚了的意思。
雨停的很快,快到如果没有脚下的泥泞就很难相信刚才才下过一场大雨。蓝月的光芒透过细密的枝叶缝隙洒落在林间,迷雾还没来的及重新聚集,雾灯木散发着显得更加明亮的光芒,雾灯蝶不知所措的追逐着薄雾飞舞,闪耀的荧光让迷雾森林难得的呈现出美丽安详的夜景。
克雷恩走出帐篷,寻找着茂密的草叶,好让脚上的靴子不至于陷进泥里。地面变得滑溜溜的,火堆已经变成了水坑,可以预见今晚的值夜不会太好过。
琳迪似乎是真的感到不舒服,她脸色苍白的捂住了肚子,只从帐篷里露出了半个身子,就说:“克雷恩,你去叫玛莎吧。我……有些难受。”
克雷恩关心的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没想到琳迪脸红了红,有些生气的回了一句:“不用你管。”接着刷拉关上了帐篷的门。
莫名其妙的克雷恩只好去叫玛莎提前起来值夜。
没想到他才走到玛莎和玛姬的帐篷外,紧闭的入口就打开了,玛莎懒洋洋的坐在帐篷口里,明亮的猫瞳看向他,眼睛里没有一点倦意。
“呃……你没有休息吗?”如果没有睡觉的话,会不会听见了什么啊?克雷恩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琳迪知道他们的关系,被她发现感觉上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但被玛莎听到他偷偷摸进芙伊帐篷的话,感觉一定会被嘲笑。
果然,玛莎露出了戏弄的笑容,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低柔的嗓音缓缓地说:“在这么个鬼地方你还能有兴致,其实挺值得鼓励的。而且……”她的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遍,“能让那个害羞的小姑娘主动找你过去幽会,一定有什么特别之处吧。说不定蛮牛回头会找你请教哦。”
“他……他也知道了?”克雷恩下意识的问了出来。
“当然没有,他一睡着,你就是在他身边和你的小女友玩上一整夜他也不会知道。”玛莎笑了笑,钻出帐篷反身把挂钩挂好,“既然你现在约会终止,咱们也该尽值夜的义务了。”
脸上有些发烧,克雷恩嗯了一声,接着说:“玛莎,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呃……我是指其他的,比较异样的声音。”
玛莎点了点头,站直了打量着四周,鼻翼轻轻的抽动着,“……而且我现在也闻到了。”
克雷恩还以为又是自己身上那诡异的味道被闻到,抬起手嗅了嗅胳膊,这时他发现自己错了,因为他也闻到了那异常的味道——血腥气。
他转身就想去查看一下,但被玛莎拉住。
“先把火点起来,打着火把过去。”玛莎抽出短剑,开始快速的削去木枝湿漉漉的外皮。
虽然他们两个都能在暗夜之中看清东西,但火把除了照亮之外,还能吓走一些畏惧光明的潜在威胁,可以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费了一番功夫,才把火堆重新点燃,雾气比起刚才浓了一些,月光也变得朦胧了许多。血的味道变得更重,看来味道的发源地就在附近。
玛莎往一根较粗的木棍上缠上浸了油膏的布条,伸到火中点燃的时候,突然露出了明白了什么的表情,“糟糕。”说着转身就往营地的另一端跑去,跳动的火焰拖出闪亮的痕迹。
克雷恩也终于发现了究竟什么地方不对劲,他们的马——原本拴在树下的两匹马都不见了!
除了搬到帐篷里的一小半物资,其余的东西都在那两匹马的马背上。没了这两个四条腿的同伴,光是这些帐篷就够他们搬运的了。
果然原本拴马的地方只剩下了两条被割断的绳子,地上凌乱的马蹄印一直延伸进被踏开的长草丛里。
顺着那个方向走过去,血腥味变得越来越刺鼻。克雷恩不安的咽了口唾沫,努力把注意力集中起来,感应着周围的动静。
很快,他们就找到了第一匹马的尸体。
为了方便在森林中行动,玛莎特意挑选了比较矮小精壮的马,以兽灵天生的野性能力,她选中的毫无疑问是店里的最上等马匹。而现在,那有着优美线条的忠诚伙伴,已经无力的倒在了地上。
动手的人力气并不大,马脖子上的伤口有着明显的非常用力才勉强割开的痕迹,原本背在马背上的东西掉的七零八落,看起来对方也并不是为了物资而来,只拿走了一些食物。
“是盗贼。”玛莎站直了身子,把整理到手里的东西交给克雷恩一半抱着,隐约有些焦躁的说,“如果不是暗行者,就一定是盗贼。一个在咱们后面跟了很久的盗贼。”
盗贼本来就经常担负起刺客的使命,而且比起职业刺客来还额外掌握着一些非常有用的技能足以弥补战斗能力的不足,同样是盗贼的玛莎既然做出了这样的判断,大体上应该不会出错。
也正是因为对自己的了解,玛莎才会显得有些焦躁。没有什么冒险队伍喜欢在这种鬼地方被一个神出鬼没的盗贼盯住,而且,对方还充满了恶意。
“会是塔拉姆雇佣的人吗?”克雷恩捡起一根木棍拨开面前的灌木丛,寻找着另一匹马的蹄印。
“大概吧。”玛莎的口气有些含糊,拍了他的肩,比了个回去的手势,“走吧,不用去找了。看了也是伤心。那匹马上没什么重要东西,捡回来也是浪费人手去背着。”
照顾马匹一直是由玛莎负责的,作为兽灵,她不想见到另一匹马尸体的心情也不是不能理解,克雷恩点了点头,和她顺着原路返了回去。
“我不知道这个家伙到底是听谁的指示来的。”玛莎找了个干爽的地方坐下后,才小声的开口,“但我猜,他不太可能是佣兵。”
“嗯……”克雷恩想了想,也同意了她的说法,“也对,这种危险的环境,有钱赚也不一定有命拿。而且他除了食物什么都没拿,也不像是贪财的人。”
玛莎摇了摇头,微笑着说:“这都不是关键。关键在于这家伙插手的事情是关于贵族家业继承的阴谋,不管是塔伦还是塔拉姆,都不可能愚蠢到放心的把事情交给一个花钱雇来的人。真正可靠的佣兵团,也不需要这么偷偷摸摸的办事。”
远处传来雾猿狂躁的咆哮,这些一进入发情期就可以不眠不休的怪物直接干扰了克雷恩正变得混乱的思绪,他放弃的挠了挠头,开始用小刀削木柴。
“真是比预想的麻烦好多。”玛莎的口气带着明显的厌倦,“早知道就不该听那头蠢牛的接下这个委托。直接去找遗迹就好了。”
克雷恩抬眼看了看她,“那明天找塔伦谈谈解除委托怎么样?”
玛莎瞪了他一眼,尾巴甩过来在旁边的草叶上轻轻抽了一下,“这种话可不能随便说,像我们这样的冒险者,信用可是很重要的。契约成立的那一刻,连接起来的可不仅仅是金钱,还有一份承诺。明白吗?这么简单就放弃的话,损失的可不是报酬那么简单。”
克雷恩模模糊糊的点了点头,虽然对于委托和契约这些事情还不太懂,但承诺他是明白的。从小他就记得养父告诉过他,承诺就是答应后一定要做到的事,如果想要成为一个可靠的男性,这就可以说比命还重要。
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芙伊。这就是才刚刚学会跑步后的克雷恩对养父许下的第一个承诺,烙印至今。
嗯……虽然某方面来讲是自己被照顾的比较多。克雷恩没注意到自己的走神,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只要想到和芙伊在一起的将来,心里就会暖洋洋的非常舒服。
知道他又在习惯性走神的玛莎也没再说话,注视着火堆静静的思考着什么。宿营地潮湿的空气里,只剩下了哔哔剥剥的细小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