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黄昏的星
戈麦
黄昏的星从大地的海洋升起
我站在黑夜的尽头
看到黄昏像一座雪白的裸体
我是天空中唯一一颗发光的星星
在这艰难的时刻
我仿佛看到了另一种人类的昨天
三个相互残杀的事物被怼到了一起
黄昏,是天空中唯一的发光体
星,是黑夜的女儿苦闷的床单
我,是我一生中无边的黑暗
在这最后的时刻,我竟能梦见
这荒芜的大地,最后一粒种子
这下垂的时间,最后一个声音
这个世界,最后的一件事情,黄昏的星
这首诗初看起来有些费解,但是如果我们理解了诗中的抒情主人公和“黄昏的星”实际上是“二位一体”的,那种种费解就不复存在了。在这首诗中,诗人把自己的感受、自己内心的苦闷和矛盾都赋予了“黄昏的星”,从而把它变成了自己内心状态的一个外化的对应物——“我是天空中唯一一颗发光的星星”。
黄昏是光明和黑暗交战而黑暗最终取得胜利的时刻,“三个相互残杀的事物被怼到了一起”正是写这种交战的胶着状态。这个时刻虽然还没有完全沉入黑暗,但是“我”已经感到那无边的黑暗无可挽回地来临。诗的最后一节,特别强调了这个时刻的“最后”的性质,赋予了“黄昏的星”最后的光明守护者的形象。同时,我们应该知道,诗人写作这首诗的1990年代初也是一个“最后的时刻”,一些人所谓历史终结的时刻。所以,在这首诗里,我、时代、黄昏的星是三位一体的,正如诗中那三个被怼到一起的“相互残杀的事物”。
这首诗有几处修辞的用法值得注意。黄昏本来指一段时间,是没有形体的,但诗人却说“黄昏,是天空中唯一的发光体”,把“黄昏”变成了一个具备实在形体的事物。“星,是黑夜的女儿苦闷的床单”,初看似乎比拟不伦,从日常经验来说,“星”和“床单”相去甚远,几乎说不上有什么相似之处。这里连接两者的相似点是形容词“苦闷”。床单又怎么会苦闷呢?但如果你有过失眠的经验,就会知道“床单”的苦闷实际上是在说人的苦闷。这句实际是说星代表了黑夜的苦闷,诗人却说它是“黑夜的女儿苦闷的床单”,将这一层意思表达得非常曲折,又因为这一形象联系着我们具体的生活经验,可以引起我们丰富的感受和联想,从而使诗歌的形象变得饱满了,也具体可感了。“这下垂的时间”也是一个奇特的说法,时间如何下垂呢?这是从太阳沉入地平线,黄昏落入黑夜的经验得来的联想。这样说,似乎时间也有它自己的形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