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信案
我家的电话号码很好记,选得很好。在我小的时候,每年总是在特定日子里有人打电话来骚扰,后来也习惯了。这一件小事,让我家与“十信案”稍微扯上了那么一点点的关系。
“十信案”为台湾史上最重大的经济犯罪案件。“十信”即“台北第十信用合作社”。信用合作社除了不能做外汇外,已经有点儿类似银行的功能了。而十信长期以来都是由国泰集团的蔡万春家族控制的。在 1960年,蔡万春因需大量资金投资土地,想从十信调集资金,故在十信发起“一元开户”的方案,使得短短时间内台北十信存款就突破一亿元,成为当时台湾数一数二的信用合作社。
早期的台湾人,习惯把赚的钱通通藏在家里。改变这个观念的重大原因是 20世纪 50年代末期的“八七水灾”,这次台风造成的水灾使得中部灾情惨重,到现在为止,都还算台湾史上最严重的水灾。这次水灾,使藏钱在家里的百姓损失惨重,因此有了将钱存在金融机构的观念。相较于银行的高高在上,加入手续简单的信用合作社就成为一般民众存钱的首选。
到了 20世纪 80年代,蔡万春的儿子蔡辰州当选“立法委员”,并开始将大量资金投入房地产事业。大家都知道,投资房地产总要打通许多关节,所以其中的内幕可想而知了。但后来,当局开始发现十信有不正常放款及库存现金偏低的现象,经过多次警告,仍无改善。一直到后来,放款总额已经超过存款总额而终于一发不可收拾,导致崩溃。
“十信案”的爆发,严重伤害了台湾投资人的信心,弊案金额超过一百亿元,数千存款户一生的积蓄也血本无归。这件事也导致一堆大小官员辞职或下台,牵扯到的人数达到两百多人,最高的已经涉及当时的国民党秘书长蒋彦士。蔡辰州本人被捕后,在判刑前夕也挂掉了。
“十信案”让台湾民众看清了国民党与财政金融间盘根错节的腐败关系。蒋经国非常之震怒,在过去党政不分的时代,蒋经国下属的应该有三个秘书长:“总统府”,“中央党部”,“国安会”。本来蒋经国都很放心将事情交给他们做的,“十信案”以后,蒋经国开始变得事必躬亲,身体状况也因此越来越差。
有人说,“陈文成案”、“江南案”让蒋经国看清了情治单位的摆烂以及流氓心态,那么,“十信案”让蒋经国看到的就是整个国民党权力核心以及中层党工极度腐败的真相。
蒋经国决定重振党风,革新体制,组成严家淦领导的十二人小组研议政治革新问题,这十二人小组的成员在“十信案”中涉案成分最少。而且蒋经国也借此机会安排李 登 辉和其他大佬们互动,在很多决策上,他会当面指示李 登 辉,以便于李在十二人会议上发挥影响力。而严家淦中风后,李 登 辉也就顺理成章出任召集人。
李 登 辉在党内的地位,从此又更上了一层楼。
至于我家的电话,当初是跟某位“十信案”的重要关系人买来的,而这个家伙在“十信案”后就被暗杀了。所以每年一到他被干掉那几天,总是有骚扰电话打来,一直到好几年后才慢慢消失。
这些人这几年都在干吗
离“解严”就只剩几年了,一切都已蓄势待发,就等冲破的那一刻。党外人士也开始越来越有组织,虽然美丽岛事件相关人物大部分都还在牢里,但年轻一代的人已经纷纷投入这波浪潮之中。而蒋经国在晚年也已看得很清楚,蒋家接班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未来国民党的政权不可能重返大陆,所以必须为国民党在台长久执政埋下基础。打根基的步骤有二,其一为改造党的体制,其二为拔擢台籍精英以及国民党青壮的第三代,以本土化与反对分子对抗。
所以,不管是国民党党内还是党外,青壮一代都陆续在这几年出头了。
1981年,大家最熟悉的陈水 扁和谢 长 廷,在担任“美丽岛”辩护律师后,同时都当选了台北市议员,并且都是在同一选区。往后十几年,从市议员一直到“立法委员”,他们两人都一直在号称全台第一战区的台北市第一选区竞选,每次两人也都高票当选。也许第一选区正是因为有他们这两位“巨星”,所以才特别令人瞩目。
我家刚好就是在第一选区,旁边有间小学的操场及广场,常常都是候选人发表政见的地方。从小,我就见识到这两人十几年来亦敌亦友、既竞争又合作的关系。说也奇怪,国民党籍的候选人很少办政见发表会,看到的都是党外候选人,而党外候选人的场子永远都比国民党的热闹,也许是国民党人都已经习惯那种笃定当选的情况了,所以不太积极。常常都是晚饭吃饱后,全家扶老携幼,到政见会场去听演讲,吃着民主香肠,逛逛小书摊。大人们都在前面听,小朋友就在后面玩起来了,那种感觉反而让人不觉得有什么政治气氛,像是种家常便饭后的娱乐活动一样。
虽然陈水 扁当选了市议员,但他的政治生涯也不是从此就一帆风顺。到了 1985年,陈水 扁辞去议员职务,回台南故乡代表党外人士竞选台南县县长,但是落选。他老婆吴淑珍在后来陪同谢票行程中,遭到车祸,并导致终身残废,到现在,这到底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一直都说不清。但也因为这一件事,陈水 扁得到不少人的同情。
1986年,陈水 扁担任社长的《蓬莱岛》杂志社因报道国民党籍“立法委员”冯沪祥论文抄袭他人著作,而被判刑一年。这件事有很明显的政治力介入,为“蓬莱岛案”。同一年,吴淑珍代夫出征当选“立法委员”。后来陈水 扁出狱担任她的助理,可是大家都知道实际上是陈水 扁在出主意的,所以那时陈水 扁有个绰号叫“影子立委”。
谢 长 廷的从政历程跟陈水 扁差不多,不过那几年他都在台北市担任市议员。跟陈水 扁大刀阔斧的形象不同,谢 长 廷一直都给人细腻的形象,就是那种会把法案及弊案慢慢地、细细地一点一点切开,再慢慢地一点一点推翻的那种个性,一直就是给人细心又机智的形象。所以那几年总有人说,陈水 扁是把关刀,揭弊时一刀让人毙命;谢 长 廷是把沙西米刀,可以慢慢解剖敌人。
他们两个人不仅是同辈、同期,又在同一个选区出身的,要叫谁服谁,都不会服气,但在后来为了大局,也常常会有自我牺牲的情况出现。
至于那时候刚开始崛起的国民党新生代人物,大部分都是循“党国体制”下的官僚升迁管道在进行,也就是可能在当局部门里担任过职务后,又在党里担任一些职务,但大部分都是政务及党主席同时担任的。
如马英九,他在留学回台后,因为家世清白,又是“忠党爱国”世家,因此被推选为蒋经国的英文秘书,从事翻译工作。当时小马哥可真是年轻帅气啊!每次蒋经国接见外宾,就见到马英九坐在中间翻译,新闻一放出来,不知道当时让多少女人为之注目。这几年间,马英九也担任国民党内的第三副秘书长。国民党设有好几个副秘书长,各有不同的职务,而马英九担任的这个第三副秘书长,其实就是专门针对大陆的。接下来,他也通过了进入官僚系统的甲等特考,正式开始官员的生涯。
宋楚瑜的经历也是差不多,但他比马英九早了一个梯队。他在 20世纪70年代末从国外留学回来时,蒋经国还在担任“行政院长”。他也是经过推荐担任蒋的英文秘书,后来一路青云直上,成为政治红人的。后来他担任新闻局局长,尤其在台湾当局与美国断交时,他在记者会上宣布当局立场的“正气凛然”之貌,一夕之间吸引了不少了女性Fans。到了 1984年,他在国民党中央担任副秘书长,当时算是小马哥的老板。
他们两位在二十几年前都非常帅气,又在党内有非常光明的前途,谁都知道他们以后的仕途是一片大好。
至于连战,他的经历也跟上述两位差不多。但当时他实在太过低调,大家也没什么拿来好说的了,只知道国民党内有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物而已。
在这里,我无意把现在所有在台面上的人物拿出来点评一番。不过,这二十年来党里派系的分分合合、恩怨情仇,以及党与党之间的合纵连横、亦敌亦友实在太过精彩,可说是直追《三国演义》,只不过武器从刀剑变成言语及宣传策略,攻略从土地变成人心。有兴趣的朋友可以自己去查些资料,我在这里说的只不过是我所看到的侧面,一家之言而已。
第四台
早期台湾无线电视台只有三台而已,三台编排的内容也都大同小异。早上,开始晨间的新闻节目。后来有一段时间为了鼓励小朋友早起,早上起床时间也放些卡通影片。
到了中午,会有些小型综艺节目和新闻。一般说来,中午新闻都是闽南语的,待播完后,电视节目就停止了,到了下午四点才又开始播。下午四点后可能就是些主妇节目或卡通影片(因为小朋友都下课了);晚上七点则是新闻节目;新闻后是连续剧,从八点到十点这段时间称为“黄金时段”,八点播出的连续剧则称为“八点档”;十点后则播一些音乐节目,比起现在,算是很早就收播了。
前面说过,三台分属于党(中视)、政(台视)、军(华视),存在着一种既合作又竞争的关系,在某些特殊时刻也会进行联播。在我们那个年代,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双十节”三台主播十几个人坐成好几排,轮流播报新闻的盛况。当然,在早期只有三台,并且新闻只有早、中、晚各报一次的时代下,新闻中所呈现的台湾都是一幅国泰民安、公平正义的美丽画卷。
但三台节目大同小异,又大多陈腔滥调,民众看了也无聊。因此,20世纪 70年代中期后,有些商人开始自行在大街小巷间拉有线电视线,播放一些不具版权的录像带节目,这样,频道一下就多了十几个。当时这是不合法的,所以警察不定期都要来拆线一次。民众称这些节目为“第四台”,其实就是有线电视节目。
初期的“第四台”主要播放邻近国家(尤其日本)的卫星节目,还有一些电影的录像带、股市信息、摔角 等,甚至还有色情节目,反正影像品质普遍都不怎么好。后来有一段时间,第四台为了顺应民意,还会放一些候选人的政见发表、“立法院”的开会过程、街头运动实况等。
在小学课文里学习“蒋公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