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水扁连任,我在部队里感受“台湾大选”
很快,又过了四年,到了另一次的台湾地区“大选”。这次是陈水扁与连战、宋楚瑜的对决。
这次“大选”我也没出去,郁闷地待在部队里留守。倒不是为不能投票而郁闷——其实那时我已经不那么关心政治问题了——而是为不能放假而郁闷,对义务役兵来说,假期比什么都重要。早在“大选”前的一段日子,全台的部队就开始加强警戒,连一向只需要练枪法的仪队,也被分批去支援不同单位的警戒工作。不过,每个人几乎都是要去的前几天才开始练习那些从没碰过的警卫勤务,终于又拿起了从离开新训中心后就没再拿过的轻如玩具的65K2(台湾制步枪)。就连操课练枪时也是全副武装,搞得跟步兵一样,又怕长官突然心血来潮下达什么“状况”,搞得一阵兵荒马乱,跑到各战术位置定位。
那阵子排的哨也比较多。我比较喜欢站其中一个哨点,因为可以穿着便衣站在街上,至少离正常世界近一点儿。在那里,没事就走来走去,最希望有美女经过,站这个哨真是轻松。后来我去之前都会先设定一下,今天要思考些什么问题,那些在书上看到但不甚清楚的东西,刚好可以趁这个机会整理一下,或者天马行空地想一些小说的情节也不错。而马路上不时穿过的候选人车队,以及随车飘扬的小旗帜,也让人感受到浓浓的选举气氛。
终于到了选举的前一天,连上的人几乎都放假放光了。临走前长官还特别交代役兵,不管政党取向为何,绝对不可以去参加任何选举造势活动,因为现役军人要“要保持行政中立”,其实就是长官怕事,怕账算到他们的头上而已。反正,连上留守的只剩二十来个人,还有这天刚到部的新兵。
投票的前一天,即 3月 19号,我才刚从便衣哨下哨,就听到连上长官兴冲冲地跑来说:“陈水扁被开了一枪!”大家像是饿狼闻到血味一样,本来死气沉沉的,突然都“亢奋”了起来,通通跑去看电视新闻了。之后大家议论纷纷,反而是一种“见猎心喜”的兴奋感偏多。
“要是陈水扁死了的话就会戒严,到时候,就属我们军人最大了,哈哈哈!”某长官高兴地说。
“靠!那这样岂不是又要管制休假?”士兵的心里一沉,想的只有休假。
当天另一件比较特别的事是在晚上,有位女士一直打电话来,质问为什么不让新兵回去投票,口气不太好,应该是新兵的家长吧!她又问不让台北的新兵回去投票是不是有什么政治阴谋,班长和学长都快被她烦死了,毫无章法的讲话,让人不知所云。最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她居然说:“我儿子是七年级的草莓兵耶,你们怎么能让他战备?”听了快昏倒,呜……原来我们六年级的该死,应该留守吗?
选举结束,隔天上头又来了电文:“不得在部队里讨论选举结果。”时值“大选”期间,辅导长一天到晚在宣导这个议题,要求在部队里不得公开谈论政治,不要公开宣称支持某位候选人,别去参加什么造势活动等。军队作为一个集体,在政治立场上保持和谐是必要的。尤其是那几年台湾政治特别狂热、特别对立的时候,保持和谐的最好方法,就是大家都闭嘴,至少这样可以保持表面上的平静。
在气氛单纯的部队里,被选举吹起的一丝波澜再度归为宁静。选举的话题很快也被其他的娱乐八卦话题所取代,唯一的影响,是战备延到隔天的晚上才解除,晚了一天放假。
对了,差点儿忘记那些新兵。他们受到了“大选”的影响,跟班长赌谁会当选,代价是班长要请客,特别是请新兵视为山珍海味琼浆玉液的鸡排和珍珠奶茶。结果当晚点名时,整栋楼只听到他们哀号般地压完一百下俯卧撑。
5月 19日晚,也就是陈水扁就职典礼的前一晚,队长集合了全部人员:“明天绝对禁止昏倒,否则全连荣誉假取消。”连队长都一反常态地严肃了起来,可见这场军礼非同小可。
5 · 20当天早上我们 8点从队上出发,天下着雨。在车上,电台传来林忆莲的歌声:“如果这个时候,窗外有风,我就有了飞的理由……”思绪被带到好远的地方,几乎忘了是要去出席“隆重庄严”的就职大典。直到车行入博爱特区范围,放眼望去尽是人群和游览车,“总统府”前广场一片黄,乍看之下以为来到了新党的场子,还有人说是职棒“兄弟象”的感恩大会嘞(因为兄弟象队的球衣是黄色的,号称黄衫军)!这个颜色在一切泛政治化的台湾很不“政治正确”。
三军乐仪队的巴士都停在“司法院”前,雨越下越大,直到 11点就职典礼前不久我们才下车。表演操的弟兄先行进场表演,接下来,三军仪队全体就冒着雨进场啦!如同大家看到的典礼程序,唱“国歌”,在现场听的感觉就是不一样。纪晓君和萧徨奇都是优秀的歌手,纪晓君的歌声坚定地带着POWER,萧则是悠扬婉转,但两人似乎都为了配合对方,制造和谐的音色而有些刻意地收敛,反而没达到一加一等于二的效果。照例应该会找更知名一点儿的歌手来演唱,但大概是上次的“张惠妹效应”,所以被点名的歌手纷纷用各种理由推辞,所以只好找了两个不那么在意大陆市场的歌手来演唱歌曲。
想起上一次站在“总统府”前参加活动,还是高中时被动员参加“双十节”大会呢!那时李登辉还在当政,会后响起伍思凯唱的《生日快乐》这首歌。天空飞过几架飞机,大家兴奋地挥舞着旗,没想到一兴奋,靠!摇断了。
重头戏,大家瞩目的焦点当然还是“就职演说”了。以演说的技巧方面来说,这是一次成功的演讲,掷地有声,打动人心的句子不少,台下的支持群众也不时传来喝彩声,就职典礼变得好像选举的场子一样。我们仪队在大雨中站了一个多小时,全身都湿了,冷得要命,但内心感动得不得了,因为是进入仪队后第一次有机会参与那么盛大的典礼。
就这样,又要继续让陈水扁领导四年了。
仪队的任务
三军仪队的任务,大概就是表演、军礼以及驻防等。在一般民众的认知里,表演就是“双十节”及元旦升旗典礼时在“总统府”前广场的操枪表演。为了这些,三军仪队可说是从三个月前开始就天天都密集训练,尤其是双十节的演出,每天都要待在烈日下练习,那真是很折磨人。久而久之,大家看起来都黑黑的、干干的,还好仪队的伙食比起一般部队好很多,就连专用的碗也大很多,稍微可以感到享受一点儿。此外,因为这些演出都算重大勤务,所以荣誉假也很多,几乎没什么大的表演时,大家就开始放假了。
另外就是驻防,在“忠烈祠”、“中正纪念堂”、“国父纪念馆”等地,都会有三军仪队在驻防。而其中的卫兵交换岗仪式就变成吸引游客的一大卖点,就连国外知名的旅游书籍都会专门介绍这里。每整点交接班一次,这时各国游客也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出现,拥过来参观。不过当初大概是我不够优秀,没去驻防。但驻防尤其是夏天,又热又要专门穿着全套礼兵服,像个假人一样站立,眼睛都不能眨,那也真是很辛苦啊。
此外,三军仪队的本职当然还是军礼了。最常见的就是重大庆典,要不就是“友邦”元首来访,这时,仪队就要出动了。在新闻上最常看到的就是全军礼,所谓全军礼,就是三军仪队全体人员都要一起出的军礼勤务,全军礼人员包含长枪兵和短枪兵,一军种共出三个排一连的长枪兵,另外短枪兵若干。长枪兵就是站在台湾地区领导人及“友邦”元首会经过的红地毯的路上,并持枪敬礼,短枪兵通常是在台湾地区领导人会路经的入口处举手敬礼的人员。
比如,某国元首来访,全军礼几乎都是在中正纪念堂的广场举行。而且,台湾的“外交惯例”似乎还有大小眼一样,“看起来”比较重要的国家都会在中正纪念堂办恭迎恭送,而一些穷小黑(穷国、小国、黑国),就只在机场各军派个枪兵六员欢迎欢送而已。中正全军礼的流程即在“国家戏剧院”后面会先排练一次,然后随着乐队进场,定位后再排练一两次,然后在正式开始前,休息整装一会儿,等客人来就正式开始了。
说实在的,全军礼就是站在那里而已,又不能动,挺无聊的。第一次参加的时候还挺新鲜,当陈水扁从我前面走过去时,我才发现他原来那么矮。有比较特别的一次,气候炎热,加上官员们迟到,仪式延后很久都还没开始,站在最后面的我,只好在那边胡思乱想。突然间,听到“铿”的一声,立即心里一沉:有人昏过去了。就看到旁边预备手马上冲了出来补上他的位置,另外又来了两个人把倒下的人抬出去。还好典礼还没正式开始,不过大家都笼罩在低气压下,有等一下回去就要被骂的心理准备。果不其然,回去后就是一顿臭骂,大家只好摸摸鼻子,自认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