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章：意合
张希唯今日不过听说潇湘坊花船要来常德府，于是便来了这江堤上。
他不是来此凑热闹，也实在不愿意在人前露脸，他心底坦然是不假，却也不会无端端的来此讨人白眼。
来此地晃悠实是因为家中已然贫困到了揭不开锅的地步，特地的来寻个财路。
没想到正好在人群中看到了两个小公子。
两个壮硕的家丁背负着两个小公子，还有三个家丁紧紧的护佑在四周，家丁们个个腰挎横刀，这可不是小门小户使用的起的装备。
为首的年轻家丁肩上斜挂的褡裢鼓鼓囊囊的，打眼儿一瞧就知道装满了银子儿。
见较小的公子爽快的给了银子心里甚是惊喜，脸上不敢表露出来。
又听见小公子不问美人反问自身，心里顿时觉得今日一顿嘲讽是免不得了，没想到两位小公子却是不认识自己，无意羞辱，也就放下了心里的忐忑，坦然面对两位小公子。
“我观这位先生面向中正平和，怎么会是科场舞弊之人？”楚毅生怕场面难堪，于是如此说道。
“小公子不必为在下解围，在下并不在意，这位小公子也没有说错，自己做过的事情有什么不能说的呢？”名叫张希唯的男子倒是洒脱的很，可还是能从他微笑着的脸上看出几分苦涩来。
我开口岔开话题，说道：“既然我们已经认识了，那就请先生说说这南瑾姑娘吧，可要让小生的银子不白花哟。”
张希唯爽朗的笑着说道：“这南瑾小姐乃是前年潇湘坊来常德府的时候推出的花魁，芳龄已至十七岁，虽年纪大了些，但这位南瑾姑娘为出发参与乡试的学子们送行，弹奏一曲《阳春白雪》，当真是绕梁三日，张某人也在现场，就算是如今回忆起当时的仙音妙曲也有不知肉味之感。”
楚毅看张希唯脸上一脸陶醉之像，丝毫不以为意，也就是在这个娱乐缺乏的时代才会因为一首曲子这般失神。
张希唯嘴里还在发出‘啧啧啧啧’的声音，楚毅忍不住的咳嗽了一声把张希唯从陶醉的状态唤醒。
清醒后的张希唯立刻道：“张某失礼了，惭愧惭愧。”
楚毅和杨山庭皆表示理解。
张希唯见我们二人都不以为意就继续讲道：“那在下就继续说说这南瑾小姐吧。当时人们都觉得南瑾小姐虽然红极一时，但很快就会被后来人掩盖光芒，或是被人收为外宅，但是这两年过去了，南瑾小姐凭着无双琴艺依旧是潇湘坊的台柱子，年纪虽是大了些，但是追捧她的士子毫不见少。”
女子十九正是大好的年华，在这个时代的男子口中居然得了个年纪大了的评价。
我们轻轻谈话时前方一个年轻男子回头用手在嘴前做了个禁声的手势，我们几人也就立刻安静了下来。
远远的看到一双如柔荑似的修长手指在七弦琴上播弹，一个个美妙的音符自琴弦上跳跃着，悠扬婉转的曲子像是叮咚的泉水从山间流淌进人的心怀里。
一曲终了。
人群仿佛堕入仙境，个个都是摇头晃脑的闭着眼睛。
只有楚毅一个人依旧四下张望，就像是世人皆醉我独醒，我可这个时候不应该也沉浸在美妙的乐曲里面吗？为什么自己仅仅只是觉得曲子好听，没有听出什么值得沉醉的韵味？
楚毅对自己低俗的艺术欣赏水平感到有些惭愧。
有一个姑娘轻轻在一只铜铃上敲了一锤，清脆的铃声顿时唤醒了在场的人群，仿佛整个世界都热闹了起来。
“这可真是天籁之音，闻之此生无憾也。”
“就是如此，这般天籁之音，真是只应天上才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啊!”
人群里尽是赞美之声不绝于耳。
又是一声清脆的铃声响起。
一个小厮说道：“南瑾大家为诸君献曲了，不知诸君可有文章迎我家小姐？”
人群又是嘈杂起来。
“这折扇上是区区闲暇时偶得，可请南瑾姑娘一观。”一个学子朗声说道。
人群里的自荐声立刻掩盖了前人的话语。
“我也有文章，请姑娘一览。”
我见人群骚动起来，于是在家丁的护卫下和杨山庭张希唯一起退出了人群，杨山庭还想着挤进人群献上折扇，被我拉住。
还是我让彭飞挤进人群递上了杨山庭的折扇，否则他还不罢休呢。
小厮把人群的诗文收拢之后就进了花船。
人群开始就地四散或站立或安坐，还有人干脆在草坪上席地而坐下。
不一会儿就有姑娘或单一而来，或三五成群的翩翩而来，以在场读书人的诗文为词，做了曲子演奏，又有姑娘踩着曲调舞蹈，却是翩翩如蝶舞，美不胜收。
一直到此时坐在江堤上观看歌舞才觉得不虚此行，才觉得这场盛大的活动是不无聊的。
“贤弟、贤弟，你快听听、你快听听。”
我正聚精会神的看着歌舞，被杨山庭摇晃着，杨山庭激动的说道：“仔细听，这是为兄的诗文，被姑娘们作曲舞蹈真是美不胜收呀，总算是没有糟蹋了为兄的诗文。”
姑娘们一曲终了，一个秀丽姑娘越众而出，盈盈一礼后讲道：“感谢常德山庭公子赐诗文，愿山庭公子万福。”
杨山庭站起身来接受众人的赞誉。
我这才对杨山庭刮目相看，不愧是书香门第的学子，本事确实不是盖的，十四岁的孩子就能写出优美雅致不弱于人的诗句，虽然比起留名史书的诗词难免少了些风流，但放在此时此刻也是上佳作品。
“杨兄确实文采风流，他日蟾宫折桂必定轻而易举，小弟实在佩服。”对于人家的真本事楚毅毫不吝啬赞美。
“贤弟过奖了，蟾宫折桂还差些时日、差些时日呢。”杨山庭的脸上已经眯着眼睛笑得看不出眼珠了。
张希唯也插话讲道：“小公子此时即可做出这般诗文，确有登堂入室之才能，只是不可沉溺于这胭脂水粉之间，当以学业为重。”
杨山庭眉头马上竖立起来，讲道：“你少看不起人了，我杨山庭岂是你口中的不堪俗人，今日见识了此间繁华，就该收心读书，以诗文胜于常德府众人不过尔尔，他日金榜题名后且看我笔画神州的大风流。”
张希唯站立起身，神色肃穆为杨山庭行了一礼，说道：“愿小公子初心不改，张希唯在这草野间看着小公子跻身朝堂上以天下为纸，挥毫泼墨的日子。”
楚毅也起身肃立，为杨山庭雄心壮志贺。
杨山庭为我们两人回了一礼，说道：“人前已显文名，再留已无意。”
楚毅也说道：“正是如此，我们兄弟已经见识了繁华，自当离去。”
“那就后会有期了，在下也赚了公子们的银子，亦是留之无意。”张希唯也抱拳告辞。
几人一齐离开了这活色生香的沅水江堤，毫无留念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