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丘之上,七人各自静坐歇息。林一独坐一边,拿着紫金葫芦轻呷慢饮,静静欣赏着大漠的风景。
一望无际的大漠,或是鱼鳞纹沙,或是平坦如洗;座座沙丘脊线平滑流畅,似流如泻,无不轮廓清晰而层次分明。夕阳染金的缤纷过后,暮色渐沉,夜色降临,直待圆月慢慢升起,大地笼罩在银色的光华之下,愈发的瑰丽而神秘……林一慢饮不辍,眼光从十余丈外的那几人身上一一掠过。天星子与吾玄应该是老相识,彼此甚为熟稔。而这两人与其他的几位,远远没到谈笑无忌的地步,看情形彼此间不过泛泛之交。
那个留着银须的杞婴与黄脸的采应子,皆少言寡语而举止稳重;青叶,人如其名,一身素衣道袍很是淡雅,虽人过中年的模样,风韵犹存,只是神色间略带谨慎。
鬼匕的名字有点另类,而其本人却相貌寻常,时不时还面带微笑。只是他发笑的时候,总是幽幽盯着无人处。
一枚难辨究竟的玉简,一处未知的远古秘境,引得一行人不远数百万里来到这荒漠之中。诸多诱惑,总是叫人无法回避。而他林一,同样如此……渐近子夜时分,月华如水。不知觉间,风从四面八方涌来,带起‘啾啾’的沙鸣声,还有淡淡云雾随之弥漫而起。
沙丘上静坐的众人,于这一刻惕然起身。吾玄同样是神色惴惴,却出声分说道:“每逢月中的圆月之夜,此处便会现出异象。诸位道友不必惊慌……”他话音未落,有人质疑道:“吾玄道友怎会获得玉简,并寻至此处……”
吾玄不假思索,随口答道:“我曾于月圆之夜途径此处,这才有所发现并捡得那枚玉简。青叶道友稍安勿躁……”
随着风起雾涌,皎洁的月光愈发朦胧。青叶那女子留意着四周的动静而不再出声,不远处又有人趁机问道:“若真有秘境并深陷其中,不知又该如何脱身……”
吾玄说道:“无须担忧!只待下月此时,便可离去……”十余丈外,鬼匕微微一笑,转而冲着愈来愈浓的雾霭轻声自语道:“月夜迷离,直叫人一去不复返……”
“来的时候,为何要凑齐七人?”
吾玄循声看去,一时应答不迭。那位林观主已凌空飞起,摆出随时都要溜走的架势,还不忘咄咄逼问。而天星子好似也起了疑心,跟着说道:“我等恰好七人,莫非另有用意?吾玄道友,何必遮遮掩掩……”
稍稍缓了口气,吾玄有些无奈地说道:“我曾有言在先,进入秘境还须仰仗人力方可。至于究竟如何,随后便知……”话至此处,他忽而大声示意道:“诸位,请看……”
便于此时,雾霭遮天盖地,月光与荒漠皆不见了踪影。于那朦胧黯淡的四周,突然亮起了七点诡异的灯火。幽幽黑光闪烁之中,有山谷、林木时隐时现。而那七点黑色的灯火,皆由一盏三尺大小的灯台所托,缓缓悬空且起伏不定,随光芒所到之处,阴寒彻骨……众人正自错愕之际,吾玄急忙招呼道:“那是‘魔煞阴火’,为开启秘境的关键所在。诸位道友,还请各自寻一灯台站上去……”不及多说,他身形一动便率先飞到了一盏灯火前。随其双脚落下,那灯台渐渐下沉,好似随时都要坠向虚无的深处。
天星子先行效仿,并无大碍,随即示意道:“事不宜迟……”见此情形,其他几人不再怠慢,纷纷动身。而林一原本便在半空中,顺势落在一灯台上,暗暗凝神打量。
灯台由黑石炼就,颇为的精巧。其一端斜出一条手臂粗细的魔龙,两尺多长,栩栩如生。那往上怒张的龙口中,一点豆粒大小的黑火静静绽放,有莫名的阴寒随之弥漫开来,隐有吞噬天地之势,令人生畏……尚不待看出眼前的蹊跷,林一身形陡然下沉。他才要御空而起,不由神色微变。双脚难以挪动分毫,仿若生生铸在了灯台之上。其忙而不乱,抬眼看向四周。余下六人皆若如此,瞬间坠入到了浓雾之中。
不过少顷,景物骤然一变。雾霭淡去,七人的下方出现了一个幽深的山谷,与此前吾玄的那枚图简所绘极为相仿。而随着一层微弱的光芒闪过,七盏灯台同时受阻停了下来。
灯台相隔数十丈,彼此的状况一目了然。天星子与吾玄还算镇定,杞婴、采应子、青叶与鬼匕皆神色慌张。林一则是打量着下方的山谷,还不忘暗中留意着那六人的一举一动。
几息过后,七盏灯台忽地微微一颤,七条魔龙口中的阴火倏然喷出,便若流星划过夜空,霎时碰撞在了一起。随之刹那,一团硕大的黑色火团猛地炸开,强劲的威势顿时撕破了下方的那层光芒,紧接着便是“喀喇——”一声轰鸣,七人陡然下坠……一切不过闪念之间,又是“砰、砰”的一阵闷响,七人相继震飞了出去,随即‘扑通’几声,各自狼狈不堪地倒在地上。林一则是被石壁所阻,才要顺势站起,忽觉得身子发沉,索性一屁股坐了下去,诧然抬头观望……这是一个数十丈大小的山洞,一个两丈高的黝黑洞口不知通向何方。山洞的中央,七盏灯台环绕在一起,灯火犹自发着幽幽的黑光。除此之外,只有满目惊愕的七人……片刻之后,少言寡语地采应子在地上站起身来。他拈须沉吟了下,看着不远处的杞婴说道:“此地应为远古遗下的秘境无疑!虽暗含天地禁制,并无大碍!……”对方盘膝端坐,默默点了点头,轻声回道:“脚下沉滞,不得离地凌空罢了!”
采应子又转向吾玄说道:“我等对此间情形所知甚少,还望道友多多赐教!”于其说话的工夫,在场的其他人渐渐回过神来。而情形不明,各自不敢妄动,皆就地而坐,竟是隐隐与那七盏灯火遥遥相峙。
在场的众人皆看向吾玄,本以为会有个说法,谁料对方竟是摇了摇头,神色不明地说道:“我也是初临此地……”
采应子微微一怔,随即与杞婴换了个眼神,又冲着那黝黑的洞口淡淡一瞥,转而一撩衣袍坐了下去,径自拈须忖思不语。
青叶按耐不住,出声质问道:“吾玄道友,你曾说过此处有仙晶、宝物无数,谁想竟是凭空臆测,岂非有意欺瞒……”
鬼匕盯着那数丈外的灯火,面带笑意自语:“诱之以利,示之以威,接下来该明火执仗了……”
天星子脸色阴沉,轻轻叹了一声,说道:“吾玄,你若敢借此坑害同道,莫怪老夫不念旧情!”言罢,他眼光掠过山洞。那位林观主倚着石壁斜坐着,手足无措而神情茫然。
见自己成为了众矢之的,吾玄忙冲着四方拱拱手,苦笑着说道:“列位亲眼所见,我何曾有过欺瞒?只因势单力薄而难以如愿,这才邀请帮手共觅仙缘。此处既为远古秘境,我等尚未四处探查,又怎敢断定没有宝物呢?”
一席话说完,无人应声,吾玄的脸上没了笑容。他缓了一下,无奈地说道:“各位道友既然心存疑惑,不妨在这山洞内守着,一月之后自会安然脱身。失陪了!”说着,他甚为不满地哼了一声,起身往外走去。不一会儿,其身影已从那个黝黑的洞口中消失不见。
山洞内只剩下六人,还有那七盏灯火。一时之间,四下里静寂无声。
沉默了片刻,天星子带着几分歉意说道:“方才许是错怪了吾玄道友!其所言不差,守在此处,终将一无所获啊!列位,机缘随缘,还请自便……”他站起身来,背起双手,目不斜视,踱着方步缓缓出了洞口……采应子看了一眼杞婴,对方面无表情。而鬼匕却从地上爬了起来,呵呵笑了一声,暗有所指地说道:“不管吉凶如何,总不能叫他二人独守一处!”正自踌躇的青叶神色一动,跟着起身说道:“道友,你我结伴同行……”
鬼匕回头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转而举步往前。青叶紧随其后,两人相继离去。
山洞内,还剩下最后三人。
采应子与杞婴面面相觑,随即双双看向那另外一人。
林一好似对周遭的一切无动于衷,犹自半倚半坐着,还举起了紫金葫芦,仿若要借酒压惊。
“林观主,与其守在此处饮酒,不若走出洞外寻觅一番,可莫要被他人抢占了仙缘……”
闻声,林一盘起双腿坐好了,又灌了口酒,这才转向采应子咧嘴一笑,说道:“呵呵!有炼虚的高人尚且不动如山,我一个后辈又岂敢造次!若有仙缘,两位请先!”
采应子暗哼了一声,与杞婴的眼光一碰。彼此会意,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来。林一对两人的举止视若未见,而是若有所思地看向那七盏灯台。
恰于此时,那长燃不熄的灯火,突然静悄无声地灭了一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