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奶娘见她转醒不由又是一番喜极而泣。欧阳箬浑浑噩噩,任由奶娘抱在怀里,怔怔地看着几个如狼似虎的兵卒在自己的宫殿里抢掠。
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门口一阵哗然,欧阳箬还未完全清醒过来,就见自己眼前忽然出现一张混着血污的大脸。
“啊!”欧阳箬吓得尖叫一声,忙反身搂住奶娘。那张大脸忽然哈哈大笑,露出一口参差不齐发黄的牙齿。
“好一个俊俏的娘们,嘿嘿,这个归本将军了。你们这些兔崽子,拿了东西就赶快滚吧。省得被楚王知晓了军法伺候,到时候本将军可不保你们。”那张大脸扭头冲那些正在抢夺的兵卒一通呼喝,说完转过脸来就要拉欧阳箬。那些兵卒听了也只是发出暧昧之极的笑声,尤自不管不顾地搜索值钱的东西。
欧阳箬只觉得自己身上的血迅速无比地从身上褪去,对着伸过来的那只巨掌尖叫连连,直比看见鬼怪更加害怕。
“叫什么叫,跟了本将军难道会委屈你不成,娘们就是娘们,还没碰就跟兔子一样乱跳乱叫!”那张大脸一脸的不满。
旁边的一个兵卒忽然笑着插话道:“吴将军,越是这样的娘们才越有意思啊,哈哈。”说完垂涎不已地盯着欧阳箬看,使劲地咽着口水。
欧阳箬听得他们言语间污秽不堪,目光放肆地在她身上打量,心中一惊只低了头默默搂住奶娘。吴将军见她不再言语,以为她是顺从了自己,又“哈哈”一笑伸手把她拽了过来。欧阳箬大惊,情急之下反手抓去,把吴将军的手背上抓出几条血痕来。欧阳箬这一抓甚是用力,平素保养修剪得十分漂亮的指甲也折断了两三根。
吴将军吃痛,捂着手怒喝道:“没想到这臭娘们居然是只野猫,老子今天不把你拆了,老子不姓吴。”说着欺身上来,拧起她的胳膊就往内室里拖,看样子竟是要来个霸王硬上弓。欧阳箬骇得简直是三魂六魄飞得只剩一魂一魄,直欲后悔方才为什么不死去算了好过现在受人凌辱。
欧阳箬一边拼命挣扎一边强自怒斥道:“我乃华国皇妃,岂由得你们侮辱么?再者,我们华国皇上已经出城投降,你们就是这等对待投降之人么?”
吴将军闻言转过大脸来,见她面色苍白如雪,浑身上下怕得簌簌发抖,却依然强自支撑着,高仰着头说话。面上微微诧异,随即不以为然地笑道:“皇妃又怎么样?这次老子立下战功,到时候跟楚王说一声,你还不是老子的人。哼,哪里那么多废话。方才抓的那下都见血了!不给你点颜色看看,就以为老子是纸做的老虎了。”说完“啪”的一声,蒲扇般的大手扇向欧阳箬。
欧阳箬雪白的面上立刻浮起几条清晰的手指印,嘴角也流出一丝丝的血。她只觉得天旋地转,耳边忽地听到奶娘大声疾呼,扑打了过来。她还没缓过神来,一声嘶哑的尖叫犹如被刀生生横切断了一般。顿时四周一片死样的寂静。欧阳箬跌在地上,眼前金星乱转,心头不知怎么的慌乱无比。她使劲眨了眨眼,回过头来只见奶娘已经倒在了一片血泊中。
“啊!”欧阳箬尖叫起来,发了疯似的又捶又打正要拉她的丑脸将军。那吴将军偌大的身躯居然被推开几步。他悻悻地拧了拧鼻子,道:“这娘们疯了,真晦气!”说完咕哝几句,就进内室搜罗珠宝,见内室凌乱不堪,知道珠宝已被手下的兵卒抢掠一空,不由得大声咒骂。
欧阳箬呆呆地看着地上奶娘的身体,想要靠近手脚却是软得连动也动不了。脑中嗡嗡做响,怎么也想不起自己要做什么,眼中的泪仿佛泉水一般涌了出来。
奶娘死了,奶娘死了!
她再也不能用那双厚实粗糙的手为她梳发整衣。
她再也不能当她要任性躺在窗前软塌上不盖被衾时,嗔怪地念叨她。
可怕的认知在她脑中不停地回响。
“啊!”欧阳箬终于哭出声来,满眼满眼都是猩红的血,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耳边似乎有嘈杂的声音在不耐烦地对她说着什么,但是她一个字也听不见。恍惚中又有人粗鲁地拉扯着她。她若失去知觉一般任人拖去。
“住手!”犹如晴天一个霹雳,一声清朗愤怒的声音若春雷,打在这混乱成一片的宫殿。周遭的嘈杂的声音若被一直无形的手覆盖,立刻寂静无声。
欧阳箬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只见一位青年英武的将军立在大殿门口。夕阳血红的余辉把他的身影拉得老长老长,背光处的面容清俊无双,鬓若刀裁,剑眉飞扬。身后的夕阳在他的身后镀了一层耀眼的光圈。
泪眼模糊中,欧阳箬只恍惚地想:“他是神吗?”就连手上传来的剧痛都不能让她缩回出神的目光。
“你!…呵呵,原来是苏将军啊。”尴尬心虚的笑声在欧阳箬身后响起。欧阳箬猛地一惊,才发现自己的手原来竟是被方才那个丑脸的吴将军拉扯着,心头只觉得一阵恶心,忙用尽力气挣脱了开。
吴将军丑陋的大脸上铁青一片,正欲要再抓住她,猛得抬头见苏将军一双鹰目一眨不眨地怒视着他,周身上下凌厉的气势逼得他额上汗水涔涔而下。竟不敢再上前拉扯欧阳箬。
“娘的,这苏白脸又来捣乱。”低了头,吴将军小声嘀咕着。
“吴德虎听令!”苏将军猛地一喝,四周刚才光顾着抢掠的兵卒吓得猛一哆嗦,纷纷跪在了地上。吴德虎面色一变,正欲说什么又住了嘴。
“楚侯爷有严令,不得在华国内宫里强抢辱掠。违者军法伺候!”那苏将军盯着吴德虎的面,一字一句地说道,俊朗英武的白净面上平静无波,但是分明有股压抑不住的怒意从他身上一波又一波地压来。
欧阳箬闻言竟是忘记了哭泣。苏将军不怒自威的眼神扫过一室凌乱,越看越是怒火中烧。凌厉的视线扫过欧阳箬,只见她衣裳不整地立在一旁,白衣如雪,人若孤月般清冷难言,眉眼间满满都是绝望悲痛却又倔强地立在一边。不知怎么地心神一荡,愣了愣,慌忙别过头去,扭头对吴德虎怒道:“吴将军,你纵容部下抢掠,难道不怕侯爷严惩吗?!”
此话甫落地,吴德虎立刻像被烫了开水的猫,猛地跳将出来,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这苏白脸,老子与你井水不犯河水,你偏偏与老子过不去。军功被你夺了老子就认了,毕竟你也是一刀一枪冲杀出来的。如今攻进了华国,你就不能让老子逍遥快活一刻?老子跟着侯爷在城外吃干馍喝苦水守了大半年。进了城,不想碍你的眼,还特地挑个偏僻地。你居然也巴巴地跟过来抢。老子今日还就抢了掠了,你又能把老子怎么样,就算到了侯爷跟前我也一样说话,你还要拿侯爷来压老子…”
吴德虎骂一句,苏颜青面上便铁青一分。待到他骂完,他清俊的面上已经是阴云密布。蒙上战尘的铠甲上尤有烟尘血迹,修长有力的手紧捏在腰间的宝剑上骨节发白。
吴德虎素与他多有嫌隙。吴德虎看不惯他一介军人却长得斯文白净,又得侯爷宠信,屡屡委他重任,苏颜青也看不惯他行为粗鲁,有勇无谋,平日更是也少与他喝酒应酬。二人不和已经是全军上下皆知之事。旁边见此情形的兵卒早吓得魂飞魄散,生怕一个不好两人新仇旧恨一起来,干起架遭殃的可是做小兵的他们,连忙几人上前拉着吴德虎往后退去。
苏颜青眸光冷然如冰,盯着吴德虎紫涨的面皮,一字一句道:“吴将军请自重。这次苏某可是军令在身,由不得将军恣意妄为。来人!”
殿外的侍卫一声轰然应答,欧阳箬只觉得这文清宫的殿顶的灰尘也要簌簌落下一层。如狼似虎的侍卫一涌而入,两人按住吴德虎,其余按刀立在苏颜青身边。
欧阳箬见这阵仗心中隐约明白了什么,但是大变之下,心中烦乱不堪。眼角瞥见奶娘倒在血泊中更是心痛如绞,眼泪不由纷乱而下。吴德虎哪里容得人按住,又是喝骂又是挣扎,其余侍卫忙一涌而上。
欧阳箬立于一旁饮泣不止,清清冷冷,我见尤怜。苏颜青见状,剑眉拧了起来却不知要说什么,只得抿紧薄唇。欧阳箬一身素服,如云秀发上只着一根玉簪。奈何他驰骋沙场却不熟悉这纷乱复杂的敌国宫廷,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头绪来。他正欲开口询问,欧阳箬早已上前一步,盈盈拜下。
她悲悲切切地道:“请苏将军仁慈,华国已灭,只剩我等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流,生杀大权皆在将军一人手中。不敢奢求将军什么,只求将军能派人帮忙安葬我的奶娘。大恩大德下辈子定做牛做马来报。”
她说着抬起头来,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里,泪光迷离绝色的容光丝毫不减。两人一对视,苏颜青只觉得心头一震,忙别过脸去道:“本将军自不会为难你们,只是你等是要收押在一处,剩下的事本将军自会处理。”
说罢举步便往殿外走去。欧阳箬识人甚清,知道他定是一言九鼎的大丈夫,心神一松跌坐在地上,怔怔流泪。奶娘伏在血泊中,只见得她的侧面平静安详,竟像是睡着了。
城破,灭国,子离,投缳…殿外惊叫声连连,哭泣声阵阵,间或夹杂着惨叫声,欧阳箬一动不动地坐在冰冷的地上,只出神地看着奶娘的面容,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感觉不到。
夕阳如血,映照在这华国奢华繁复的宫廷,往日的荣华灰飞烟灭,这一日,注定在史书上留下一段话:“楚乾德三年夏,楚定侯挥师十万,兵临华国,半年之内,攻破大小城池二十一座,于乾德四年春末,攻下华国都城浩夷,华帝仓皇出城投降,奉上玉玺降表。”
十万楚国的虎狼之师进了有“锦绣之都”之称的华国都城,顿时凄风苦雨飘摇在这华国百年繁华之都的上空,久久不绝。虽有严令禁止兵士不能抢掠,但是劳师远征,受了大半年行军之苦的兵将如何听得命令。无奈,从领军的楚定侯到最低级军官对其兵将行径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待破城三日后,杖责了几个闹得最凶有军阶的将军士兵,才慢慢止住了抢掠之风。
可是百年的华国都城已经千疮百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