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这般慌慌张张?”楚霍天未等李靖才开口,沉着脸问道。李靖才闻言擦汗的动作更加频繁了,小心地道:“禀侯爷,是孙大人来了。”
楚霍天面色一沉:“什么事定要今日见本侯么?连个安生的时候都不让人过了。去回他本侯歇息了。有什么事明日赶早。”
李靖才有些为难,急得搓了搓手。欧阳箬见他为难,对楚霍天柔声道:“侯爷就去看看吧。许是重要的事呢。要不那个孙大人也不会这时候过来。”
楚霍天缓了面色却依然皱眉道:“今日本想好好陪陪你,没想到事这般多。你先去歇息吧,本侯去见见他。晚上不一定过来。你也别等了。”
欧阳箬点点头,正欲步下亭子,楚霍天又转头吩咐李靖才:“去扶着夫人,本侯自己去见他。”
李靖才忙去扶欧阳箬。楚霍天身影微动,人已下了凉亭,向远处走去。
欧阳箬步下亭子,边走边笑着对李靖才道:“李公公做得实在辛苦,有苦劳没功劳的,改天得给侯爷说说让他赏公公点什么。”
李靖才小心翼翼地扶着她,闻言笑道:“七夫人就是体恤下人,难怪德轩那小子一心向着夫人呢。奴婢跟着侯爷十几年,侯爷也是把奴婢不当外人看才这般的。夫人别误会了。”
欧阳箬微微一笑,停下脚步道:“我说笑呢,公公就送到这吧,去伺候侯爷才是顶要紧的,我并不打紧。”
李靖才躬身行了一礼,忽然又笑道:“其实夫人如今才是侯爷心中顶要紧的人呢。奴婢伺候好夫人,侯爷就高兴了。”
欧阳箬淡淡一笑,转进内屋。李靖才看着她纤细柔美的背影消失在重重门后,才出了静云阁。
他虽是个内侍,但是他亦看得懂男女情事,侯爷虽然冷面冷心,可是对这位新夫人却是实实在在地动了心了。可那位主子面上虽然千依百顺,可是他看着,怎么觉得她的心飘渺难寻呢。李靖才摇了摇头,把这莫名的思绪抛到脑后,急步回去了。
楚霍天到了书房,就见孙庞德孙大人正在书案面前急得直绕圈子,赵清翎坐在一边,只悠闲的喝着茶水,时不时含笑瞟了一眼孙大人。
楚霍天一进书房的门,孙大人老眼猛地一亮,连忙上前道:“侯爷,你可来了,老朽这次可真是要厚颜来找侯爷帮忙了。”说着几乎老泪便要落了下来。
楚霍天见赵清翎神色轻松,心知他来此目的对己定是有益无害,松了松领口微微笑道:“孙大人少安毋躁,您是三朝元老,天塌的大事还能为难到您?”
赵清翎拉了孙大人就座,笑道:“孙大人别急,有什么话先慢慢说。”
孙大人擦了把急出来的汗,定了定神道:“侯爷可否知道在下弟子开的两大书院?白云书馆与经世书院?”
楚霍天与赵清翎对视一眼,才道:“本侯知道,就在京郊,听说办得不错,这些年各地也要仿效开书院,为我楚国广纳贤才。到那时,孙大人真的是万人之师了。”
孙大人却是苦了一张脸,跺了跺脚痛心道:“老朽这一辈子韬光养晦,原本以为这书院开着就是讲学论礼,没想到却招来了祸事。”
楚霍天一听,心中更是明如镜,整了整面色佯装疑惑道:“怎么了?竟有祸事?”
孙大人苦笑道:“侯爷今日可听到什么消息?关于二皇子的?”
赵清翎上前道:“哦,二皇子啊,听说了,他微服游玩,调戏了一位姑娘,听说闹出人命了。”
楚霍天点点头。孙大人才道:“今日乞巧节街上年轻姑娘多,二皇子调戏那姑娘,本来也没怎么的,没想到那姑娘性子烈,恼羞成怒,一头跳进了护城河里,救上来的时候却是死了。这已经死了一条人命,没想到那姑娘是跟人订过终身的,她的情郎也是个忠贞的主,抱着她的尸体大哭几声,跳起来大骂二皇子,而后抱着那姑娘的尸身也一头跳了河。结果群情激愤,把二皇子与随从围了起来。”
说着连连叹气。赵清翎清了清喉咙问道:“那这事跟孙大人的书院有何干系啊?”
孙大人苦着脸道:“那死去姑娘的情郎便是我们书院的学子,如今两院学子都跑去围堵二皇子了。这会该打起来了。老朽前来之时候听闻京畿护卫军都出动了,这回可是天大的祸事了。侯爷,您就屈尊前去看看吧。再晚就出人命了。”
楚霍天“哦”地一声,面上表情纹风不动,便没了下文。孙大人睁着老眼眼巴巴地看着他,见他如此,双眼一红,挣着就要跪下来:“侯爷啊,您不能见死不救啊,这几千个学子眼见的就要被抓的抓,杀的杀…”
赵清翎忙上前扶他,劝慰道:“孙大人,你不要如此嘛,我们侯爷也很难做的,这不是前个月的谣言刚过,侯爷又是风口浪尖上的人物,若是真的帮了书院学子,难保不会被人再参几本。”
楚霍天步下书案,亲手扶起孙大人肃然道:“孙大人,不是本侯不愿意相帮,只是这事不能操之过急,而且国丈一党掌着京畿各处的军卫,本侯兵马都是驻守在京城外三十里,且还只有几千人,这一但起了冲突,两边都不好收拾。为了国之安稳,孙大人还是要忍一忍。”
孙大人老泪纵横,这道理他如何不明白,只是那一个个青春勃发的青年学子都是他的门生啊,叫他如何不急?楚霍天与赵清翎劝慰了他一阵子,孙大人才抹着泪告辞走了。楚霍天又吩咐府中侍卫送他回去,才转回书房。
赵清翎微笑着摇了摇头,笑道:“侯爷,这孙大人回去估计也是一夜未眠呢。”
楚霍天瞪了他一眼道:“都出人命了,他能睡得着么。你还笑。明日还不知怎么生局面呢。”说完自己皱了一双剑眉。
赵清翎正了正面色,清俊的面上却难掩眼中的兴奋之色:“侯爷,这事若闹大了,这京中的局势可就难说了。”
楚霍天来回踱步,拧眉道:“这事只能是一个宣泄口,可这口子若开大了,两边的人就要生死相见了。可不好收拾了。”
赵清翎点点头,这事的确是闹大了,以京中如今的复杂局势,这一闹还不知怎么收场呢。正说着,忽然门外有人禀报道苏将军到。
苏颜青一身云色劲装,许是一路急行过来,面上微微潮红,抱拳道:“禀侯爷,属下去探查了,那些学子一共七百多名,被抓了两百一十二名,伤二十三名,是京城的府衙同京畿卫队一同抓人的,现在街上闹哄哄一阵,局势甚是混乱。”
楚霍天听了,冷冷一笑:“这群人真是胆子肥了,竟敢闹得如此大,看来他们是铁了心了要打压孙大人一派了。”
赵清翎凑上前去,一双眼睛清亮有神,他道:“侯爷要不要前去…”
楚霍天乜斜了他一眼道:“怎么的,这趟浑水你也想踩?你想本侯还不乐意呢。”
说完忽然想起不久前,欧阳箬睁着一双美目无心地道:“那侯爷这军中一派岂不是隔岸观火,两相不帮。只等时机成熟再来个渔翁得利?”她的眼波若水流转,灿灿若星,可说的话却是一针见血。
也许真的是时机成熟了…
第二日早朝,金鞭开道,龙撵隆重而过。只不过这次,却是在半路上被人拦住了。长长的金鞭挥起,一道白白的印子便落到了石阶上,声若春雷。金甲武士是在警告,若有人敢拦,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孙庞德一声悲呼:“皇上啊,老臣今日就算血溅五步,也要让皇上看清国丈这奸佞一党的令人发指的行径。”
“啪”地一声,那金鞭又甩下,再过一步,就要将孙庞德立毙鞭下。楚霍天远远见了,心中一惊,人已腾身越起,灿金的朝服在初升的日光下划过一道金光,第三道金鞭无情地挥下,地上跪伏的孙庞德已然不见了踪影。
楚霍天拉了他,跪在御道旁。
孙庞德还要挣扎上前,楚霍天手微微用劲,孙庞德只觉身上若万斤山石压着背,只能一动不动地跪着。
“侯爷,你让老朽去,老朽死不足惜,一定要让皇上早下决断,为我大楚江山选好继承之君。可万万不能选二皇子为太子啊。…”孙庞德老泪纵横,花白的发凌乱飘舞,一身朝服也是皱巴巴的。
“孙大人,留有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孙大人还是要多多保重才是。不然谁来为学院的学士门伸冤啊。”楚霍天低了声劝慰道。
龙撵过后,一众官员纷纷上前劝慰,架着孙庞德向朝堂走去。到了金銮殿上,三呼万岁,楚霍天拽着孙庞德三跪九叩,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楚霍天还真怕他撑不到早朝结束。
楚帝精神不济面色恹恹,老迈的脸上越发皱纹深重。他抬眼看了看孙庞德,眼中露出一丝无奈,开口道:“孙爱卿,朕知道昨夜你的门生出了事,朕心也甚是痛惜,可不该聚众闹事啊。这天子脚下的,成何体统。”
孙庞德听了楚帝一番话,越听越是气得发抖,他高呼一声:“皇上,这分明就是二皇子草菅人命才引出众怒,老臣今日来朝也是铁了心了,若不能劝得陛下,老臣就一头撞死在御阶上!”
楚帝面色尴尬,咳了几声,国丈忙上前禀道:“皇上要先派人查下才能下圣断啊,说不定是那些轻浮女子为了攀龙富贵,勾引二皇子,到头来勾引不成,失足落下河也是有可能的。”
孙庞德一听,老眼瞪得溜圆,猛地站了起来手指连连发抖指着国丈的脸:“你你…你的良心到哪里去了,竟这般颠倒黑白,是非不分。人家是清白的一个好姑娘,竟让你说得如此不堪…”说着一口气接不上,几乎要昏过去。
楚霍天冷眼看了国丈一眼,眼中满是鄙夷。底下也有不少大臣纷纷出列喝骂。国丈的脸色渐渐挂不住。此时列中站出个人来,楚霍天一见,却是久不见的景王。心中正疑惑着,忽见他出列道:“皇上,内务府几位老王爷王叔们都商议过了,都说立嫡不立长,楚之百年根基可不能毁在这一念之间,二皇子聪慧灵敏,只是性子比较野,多加训导何不是个贤良储君?”
他此话一说,底下群臣顿时嗡嗡之声又起,众臣疑惑,难道皇家宗祠中已经相中了二皇子不成?楚霍天心如电转,冷眼看了景王一眼。景王平庸的面上却是一派温和,说完了以后,便静静地退回列中。楚帝一听,面上惊讶之色顿生,那些皇祠内的老狐狸们肯表态度了?前些年问他们,他们一个个打着太极哼哼哈哈一笑而过。
楚霍天面色未改,只是朝着景王多看了两眼,好几年不曾注意他,难道他竟变得这般不露声色了?内务府那些老王爷虽然挂的是闲散职务,平日一年到头也看不到他们一两次,但若真的向皇上施加压力的话,也是不容小视的。
这样早朝闹哄哄地结束了,孙庞德终于拖到了早朝结束才一头昏倒在地上,被人七手八脚地抬回了家中。楚霍天心中有事,一下早朝,就骑马出了皇城。
长鞭扬马,十几骑好儿郎随着楚霍天如风驰电掣一般出了京城。马蹄声声,楚京的官道上灰尘漫漫,繁华的楚京都慢慢地抛到身后,而楚京城的上空似乎飘来了一缕阴云,慢慢开始密布整个天空。夏日的一场暴风雨将来了吧。
楚霍天一行人直奔京郊的西山,那边有王将军带着三千兵马驻扎在此地。苏颜青已经被他派往广郡,如今身边可用的人手都分派得差不多了,一切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一切,只等那最后一刻了!
猎猎的风强劲地呼啸而过,楚霍天紧锁了眉头,任由风打在脸上,跨下的长风越跑越是起劲,这匹马是纯种的塞外野马王的第一后代,是他好不容易从贩马商手中花重金买下的,不但长得修长骠壮,更耐长跑。
他思绪翻腾,手中的缰绳不由得松了,长风跑得起劲,一眨眼便把楚霍天身后的十几骑给甩得远远的。官道平整,四周树林茂盛,楚霍天单人单骑很快地进了了林子。林间风簌簌而过,好像蚕在啃桑叶。可似乎有什么不对劲,楚霍天收回思绪,面色微微一紧,眼角的余光扫过,才发现竟只有自己在独自跑着,身后的侍卫一个也无,手中缰绳不由抓紧,慢慢把长风收慢一点。
风中微微蔓延着一丝肃杀的气氛,楚霍天眸光渐渐冰冷如雪,右手慢慢靠近腰间。一阵风吹过,树叶翩然落下,楚霍天面色一紧,夏天哪来的落叶,手中一抖,薄如蝉翼的长剑抽出,抖出一朵又一朵眩烂的剑花,只听得“铿铿”几声轻响,几片薄如柳叶的剑镖被打落在地,闪着蓝色诡异的光。
楚霍天冷冷哼一声,手中猛的拉紧缰绳,长风扬蹄长嘶。
“哪里来的蟊贼,出来吧!”他提气一喝,声若炸雷,把旁边的几棵树震得一抖。从树上忽然若鬼魅一般飞下几个人,他们身着翠色的劲装,咋一看去几乎与树连成一体。他们手中长刀翻飞,齐齐向楚霍天砍去。楚霍天伸手向马鞍上一按,挺拔的身躯跃上半空,那几柄长刀顿时落了空。
楚霍天轻喝一声,在半空中转了个身,长剑漫卷,势若长风呼啸,惊鸿飞舞,“叮叮”几声,挨上他的长剑的刀纷纷折了一半。那些刺客相视一眼,手中断了的长刀纷纷向楚霍天掷去,下一瞬间,便揉身赤手空拳而上。楚霍天面上冷笑,手中的长剑微微卷,把袭来的长刀纷纷击了回去。他劲力浑厚,长刀上余力不绝,直奔那群刺客。
“受死吧!”楚霍天喝道,身若矫鹰,手中的长剑划出一道绚丽夺目的彩虹,那奔来的刺客只觉得脖子一凉,鲜血便喷涌而出。一个个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睛,缓缓地倒下。
“侯爷!”不远处,侍卫策马飞弛而来。
楚霍天收起长剑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正欲上马,忽然空中劲风急分,一枝劲箭夹杂着雷霆万钧的气势呼啸而来,直取楚霍天的面门。楚霍天急中生智,眼见得避无可避,顺手抄过挂在马鞍上的马鞭扬上一卷,只听得“蓬”地一声,马鞭顿时断为两断。楚霍天手掌上顿觉酸痛不已,再一看,手中的乌木长鞭已然断成了两截,上面镶嵌的宝石翡翠撒了一地。
他心中一惊,正欲要看向箭的来处,另一枝箭已经若惊雷接连而来。楚霍天大喝一声,贴地滚去。“咄咄”几声,一枝一枝的劲箭射到他身边的地上,枝枝如催命符,有一枝竟直插入他的衣上,把楚霍天惊出一头冷汗。赶来的侍卫纷纷呼喝着抽出刀来,扑上楚霍天处用身体团团护住。偷袭之人许是见再也伤不了楚霍天,哈哈一声长笑,众侍卫只觉得一团灰影忽然从前面一棵茂密的树中蹿出,人若如电一般,射向远处。楚霍天从地上站起,一身金光灿烂的朝服上沾满了树叶,形容狼狈。
几位侍卫想去追赶,被他喝:“别追了,他的身手你们追不到。追上也没有用,不是他的对手。”
他整了整衣裳,侯府侍卫已上前去查探死去的刺客。
“禀侯爷,那些刺客身上没有任何线索。侯爷,方才那人要不要属下派人去跟踪?说不定是跟他们一伙的?”侍卫禀道。
楚霍天不语,只上前去查看,地上那些死去的刺客面容平庸,身上衣饰、所配的刀也是寻常,知道他们身上定是寻不出踪迹的,只不过…他把目光转回那地上遗下的箭。
早有侍卫呈上给他看,那箭镞上用小揩刻了一个“飞”字。龙飞凤舞,张扬不羁,似乎人就在眼前一般--张扬狂妄。
“他们不是同一路的人。”楚霍天淡淡一笑,把箭交给侍卫,命他们放好,翻身上了马,扬鞭赶路。只不过是一场刺杀,像他经历过的千百次中的一样,只不过,这次是两拨不同的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可是他们都看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