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述让李河生原地等着,他立马就到。李河生又在电话那头抱怨,哇哇叫嚷着真不像他这个年纪的男人,叫李述赶紧来。市电视台和一些体育记者闻着味,这个点居然还扛着摄像来采访,他一个人真的要疯。
“别拍,不许拍……”
李述听见李河生大概是在招呼采访的,说了句你先撑着,我马上到,便把电话挂了。
想到自己这会儿身上多半也是酒味,李述在心里发狠,以后不管什么事情应酬,都不许喝。自己作为俱乐部总经理,总有像今天这样的突发事件。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办法,他果断把旧衣服全换了,反正自己衣橱里三件套多的是,那边现在有李河生扛着,他其实也没有多担心。
李述快速冲凉,换过衣服,西装这种东西他有一橱柜,随便换件新的就好。
他自己不能驾车,还好A城是大城市,这个点从应用上打车也不难。李述人到的时候,李河生见他和见着佛祖似的,“我的大爷,你可来了。”
李述这回是没有李河生着急的。之前谈过很多次关于兴盛俱乐部的权责问题,李河生是副董事,名义上的职位比李述高,但俱乐部的运营都是由李述直接负责,除了一件事,那就是一线队的事务。李河生是球队的功勋,所以他相当于是球队与高管之间的桥梁,负责沟通,反正队员出事,首当其冲的是李河生,然后才到李述头疼。
“人呢?”李述环顾一周,只看见李河生一个人坐在大厅的条凳上,不知道还以为是他犯事了。
“上医院检测去了。开始吹了一下,我估计醉驾是跑不了的。”李河生这会儿的样子,衣服松松垮垮,领带也歪歪扭扭的,倒让他想起一周之前,他们在走廊遇见那回。对方这会儿心情很低落。
“诶,你说,这事儿要怎么处理。防线上本来就没人。”李河生这回站起来,来回踱步,相当的焦虑。李述虽然心里也很不爽,但倒是没有这么焦虑。毕竟洪凛霖是中超著名的废物后卫,组成了兴盛队的废铁防线(球迷语),虽然本赛季是全勤首发,但换掉也不一定就是一件坏事。再说他能踢这么久也是因为兴盛的替补后卫老的老,小的小。
“还能怎么处理,足协那边肯定禁赛,至少得半年起步。你这醉驾拘役还得少说三个月呢。三个月赛季都要结束了。”李述脑海里过了一轮,各种条款他都熟得很,从法律条纹到足协的规章制度。
“啊?你就不想想办法?队里后防本来就不行,现在少人还怎么保级。”李河生先是有些讶异,转过头来,有些凛然地看着李述。他的神态里有焦虑、慌张和一点隐藏的怒火,李述这时还不大能懂,后来会想起这个时刻的时候,才发现万事万物都有预兆。
“想什么办法?为这事儿把俱乐部拖下水?他自己上社会版就算了,俱乐部的清誉也一块没了,一起挨骂?明天一早,就开新闻发布会。”李述一连串地和连珠炮似的,他很少有吐字如此快的时候。但这回就是一股脑全说出来了。
李述把一个人生闷气的李河生晾在一旁,他此刻也有些冲动,不久冷静下来。思前想后,他还是怀着点抱歉地给赵媛媛打了电话,看着外面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他当然知道不该这个时候打扰对方。突发工作,也是没办法。
李述这个时候还没有意识到,他一直把赵媛媛当成个小姑娘看,而不是自己的下属。摸着良心讲,以前在总部有事,你的夺命连环CALL也没少打给下属。怎么这会儿就抱歉了呢。
大概是这个圆脸大眼睛的姑娘,看起来又傻又娇憨,和踩着高跟留着沙宣头的职场女强人们,还是有点不同。
兴盛俱乐部这样的公司,说小也不小,但说大也不大。赵媛媛这种心大的姑娘在大型企业,大概得哭着蜕层皮,李述第一回电话没打通,第二回也没人接,知道第三回才电话那边才姗姗来迟地接听了。
“请问你是——”迷迷糊糊的声音,看来是没睡醒,半个灵魂还陷在美梦中的感觉。这丫头可真是……
连李述此刻也忍不住吐槽,但说出来的话仍是低哑沉稳“我是李述。俱乐部有事。”
手机那头安静了片刻,赵媛媛的大脑CPU还没有完全恢复工作。她在这种愣神的状态杵了半天,突然爆发出一声惊叫,吓得李述把手机拿的离耳朵远远的,差点一个手抖掉地上。
这小丫头……短短一刻钟里,李述第二次产生这种无语又好笑的感觉。这可能是他遇过的最不靠谱的直系下属了。不对,还有王大富。算了,兴盛这俱乐部里,不靠谱的还真多。
“李……李总,出什么事?”你看,这回她又换了个画风,显然是觉得自己闯祸,看来她至少看见了手机屏上两个未接,知道自己打了半天才接通。不过李述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本来吧,他也不要求员工24小时待命的,除了重大突发事件。
“俱乐部后卫洪凛霖酒驾,要出一个官方通告。”李述的声音很冷清,带着一点冬日飘雪的质感,赵媛媛那边先是一阵布料摩擦的声音,还有那种棉被猛然压到床上的笨重声,按钮被打开的声音,可能是台灯,椅子脚和地板接触的声音,苹果笔记本万年不变的开机声。
这些杂七杂八的声音终于消停下来,李述几乎能想象小姑娘坐在电脑前,开着小台灯头发乱糟糟地对着荧光电脑屏的样子。
“我知道了。您和我简单说一下,俱乐部的决议吧。”小姑娘这会儿的声音清朗许多,带着点职业性,李述想了一下,也对,她原来可能就是做这个,给俱乐部的各种公告代笔的。
李述说了一些,但又觉得不满意。删删改改半天,中间也没忘记李河生,两个人又来了点口角,但道理上是李河生理亏,所以他就是说到天上去也说不出个花来。最后零零总总又折腾了一刻钟,才把个初稿定下来。
老了啊。文稿工作也许久没碰了。李述在心里感叹一声。
“你写好了,就发给我,我和李董事再看一下,就直接发出去。”李述最后对赵媛媛交代了一句,便把电话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