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苏云骋告诉我,其实这次和RT竞争银行这个合作项目的对手是飞程公司。飞程公司的刘少在商界是个厉害的角色,杀伐决断很有魄力,所以竞争变得很激烈。我原本以为是我帮苏云骋争取了宋老太的好感,顺带争取了宋行长的支持才让RT拔得头筹,但实际上这些不过是锦上添花--
商业竞争,哪里是有一点好感就可以决定胜负的。苏云骋要将错就错继续在宋家人面前跟我扮演一对,不是为了争取好感,而是为了不要让宋行长对他反感罢了。真正让RT赢了卓氏拿下项目的,是宋夫人蒋清柔私自从宋行长的书房里偷出来的一份银行内部文件。
“飞程走错了路,耍错了手段得罪了蒋清柔。”苏云骋耸肩,一副胜者为王的精神气儿。
而我也从这个故事里得出了点结论,看来豪门婚姻的确是金玉其外而已,能嫁入豪门的女人也都不简单,蒋清柔表面上看起来贤良淑德,发起飙来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当然那时的我还没有这诸多的感叹,被蒋清柔带着懵懵懂懂地走向大厅。
然后我看到了一个我非常不愿意见到的人--岳灵珊。
虽然来之前就做好晚上会见到她的心理准备,还心理还是有点很不舒服,浑身上下都戒备起来。这个人我其实只能算见过一次,但就跟动物世界里介绍的那样,小动物出生之后会把第一个见到的生物当做是自己的妈妈,我则在第一次见到岳灵珊的时候就对岳灵珊没有好感。
谁叫她手上还戴着那只一千三百五十万的手表呢。那是苏云骋送给她的东西,如今苏云骋是我的人,他的钱也就是我的钱,所以岳灵珊手上戴着的手表是花了我的钱买的。
就凭这一点,贪财吝啬的方悄悄也应该把岳灵珊列入敌人的列表。
“曼君,这是悄悄,你应该认得的。”蒋清柔将我带到岳灵珊的面前,对着她边上一个优雅的少妇介绍我:“悄悄,这是岳曼君,飞程的少夫人。”
那时我还不知道RT与飞程竞争银行合作项目背后的故事,也不知道找俄罗斯美女给宋行长享受是这个少夫人出的主意,当然就更无法领会到蒋清柔此时把我带过来耀武扬威的意思,但我迅速地抓住了重点,那就是这个女人她姓岳。
加上岳灵珊在她的身边,我有点明白了她们的关系。
于是,一向善于发扬连坐制的我也迅速把岳曼君划入了敌人的列表。
岳曼君却是微笑,朝我点了点头:“方小姐,久仰大名,宋老夫人常在我面前提起你呢。这是我堂妹,岳灵珊。”她妆容精致,小巧的五官跟岳灵珊有七八分的相似。
我原本是等着岳灵珊给我一阵白眼然后冷嘲热讽借机又炫耀下她手腕上那只名表的,于是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已经做好了迎战的准备。对于我来说在这种场合如何骂人不带脏字杀人于无形,还是有点难度的,毕竟缺乏实践的机会。
没想到,岳灵珊却是微微一笑,落落大方地朝我点头:“上次我们在Chocho"s见过了。方小姐今晚很漂亮。”
当下我的情绪真心有点没收住,脸上的表情都已经酝酿好了,只等着她开始跟我各种炫耀得瑟之后,我冷然又高贵大方地哼一声表示各种不屑,然后一整晚挽着苏云骋甜甜蜜蜜给她致命一击,可没想到她却来一招以进为退,化戾气为浆糊,当时我就愣住了三秒钟。
我有点阵脚大乱。
幸而蒋清柔和岳曼君都没有看出来我此刻的不妥,有一下没一下地开始交谈起来,这其中的刀光剑影我已经无力去领会,因为我已经被岳灵珊的绕指柔击溃,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那样有点虚软无力。
这个感觉真是非常不好,让我对今晚有种出师不利的预感。
而这个预感,在我见到苏云骋的姐姐之后,成为了现实。
在看到苏云芝的脸的那一刹那,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我当时的感觉,那就是晴天霹雳呆若木鸡--抱歉,这是八个字。震惊到了连字数都数不清的地步,你大概可以体会到我当时那种恨不得马上世界末日来临大家抱在一起死掉这样就可以不用面对以后发生的事情那种绝望的心情了。
这清冷的眉眼,分明是我在Chocho"s遇见的那个“白秀珠”。
玉皇大帝,我上辈子是大闹天宫揭发了你和嫦娥的奸情吗,这辈子你要这样玩我!
我宁愿你找如来把我压在五指山下五百年,等待那个只会吃饭念经的小白脸秃驴来救我啊!什么苏云骋,什么白马王子,我不要可以吗?
在我想到唐僧也骑白马的时候,我彻底地相信了我就是那只转世的孙猴子。
这个认知让我心如死灰。
苏云骋的声音在耳朵边上嗡嗡响,我已经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岳灵珊微笑地站在身边,其实她此刻的笑容还算挺阳光,但在我看来就跟嘲讽没什么两样。浑身上下蹿起一股寒意,这七月盛夏,我觉得有种诡异的寒冷。
直到苏云芝面带微笑,表情自然地跟我打招呼,我才回过神来:“你好,方小姐。祝你晚上玩得愉快。”她朝我举了举杯,那神情态度,完全看不出来她在Chocho"s见过我,还被我当做是岳灵珊的朋友冷嘲热讽了一番。
我想,苏云骋的影帝天分是家族遗传的。
我心慌意乱,朝着苏云芝举杯的时候手都在微微地颤抖着:“你…你好。”我转过头,看见苏云骋紧张地观察她姐姐的神态的表情,他满怀期待,而我的心里忽然难过极了。
没有用了。
无论他多紧张,多在意,我早在三天前在Chocho"s就毁掉了我在苏云芝心里的形象。可苏云骋还不知道,还在殷切地期盼着他姐姐能对我有个好印象,能接受他爱的人。
方悄悄,叫你嘴贱,叫你爱面子。迟早你会因此死无葬身之地。
“方小姐的晚装很好看。是Chocho"s的?我没在Chocho"s送来的目录里见过这件晚装。”她颇有兴趣地打量着我的晚装,表情真挚,带着恰如其分的笑意。而她这样的表现却让我的心更加地沉下去。
她分明是知道这件晚装的来历的,在Chocho"s,她是看着我试这件晚装,也是听着Apple在边上叽叽喳喳地夸耀这件晚装的做工如何精致,是苏云骋如何请了巴黎总店的老工匠赶工出来的。但她却这样不动声色,仿若不知。
她不愿再提起我们上一次的见面,不愿意提起我那番此刻看起来滑稽可笑的炫耀,都在明白告诉我一件事--
她不愿听我的解释。
一切都已成定局。
而苏云骋浑然不知:“是我请法国总店的老工匠订制的,很漂亮吧?”苏云芝笑,点头:“衣美,人更美。”她夸耀着我,然而语气里没有一丝一毫的亲热,那种疏离已经表明了她的态度。
“谢谢。”我听见自己的声音细如蚊蚋。此刻的我只能说出这个简短的句子,因为再多一个字,我的声音恐怕会忍不住颤抖。我知道这个美好的夜晚已经被我毁了,但起码在苏云骋的心里还没有。
我不愿意看见他失望,所以努力要让自己演完这一场。
这时候音乐响起来,苏云芝侧耳听了听,笑着对我说:“这是云骋最喜欢的曲子,悄悄,你陪云骋跳一曲吧。”她的神情很柔和,柔和到我看不出来她有一丝的不欢喜。
如果不是之前在Chocho"s的那一段,我可能真的会误会她喜欢我而欢欣鼓舞了。
因此,苏云骋误会了。
脸上带着有些意外的欣喜,苏云骋点头,转身朝我伸出手来。
“你看,我姐姐挺喜欢你的。”幽暗的灯光下,苏云骋轻轻吻了吻我的睫毛,“别担心,看你紧张得。”我却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一支舞我已经忘记是怎么跳完的。后来回想起来,只有刺眼的灯光,苏云骋微笑而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的表情,以及我发酸的鼻尖和不断冰凉的手。
一曲舞毕,苏云骋带着我离开舞池:“你的手很凉。”他皱眉:“生病了?”
我摇头,勉强地笑着:“太紧张了。”
苏云骋安慰我:“有什么好紧张的。以我看,我姐姐对你的印象还不错。”他抓着我的手轻轻摩擦,试图给我一点温暖。我笑了笑,低下头,不愿意让他看到我眼里的绝望,也不愿意看到他眼里的希望。
此刻我的心里真是难过极了。
将我养育长大的妈妈曾经笑着骂过我,说我性子又皮又倔,跟个猴子似的,一张嘴能总不肯饶人,将来是要吃亏的。我又想起前段时间热播的那个电影《失恋三十三天》,里面黄小仙的劈腿前男友也是这么跟她说的,说她一张嘴牙尖嘴利从不知道饶人,所以他甩了黄小仙。
现在想起来,果然人民群众的智慧是无穷的,个个都预言了我方悄悄此刻的遭遇的境地。
这时候苏云芝走过来:“云骋,时间差不多了,你该上台去宣布银行和RT合作项目落实的喜讯了。”她伸手替苏云骋理了理领带,目光幽深:“大伯父和二伯父都在,你要让他们知道,有些不该做的梦要趁早醒来。”
她的声音很低,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两个谈笑风生的中年男子,眉眼与苏云骋有三四分相似,正安然站在灯光之下。苏云骋犹豫了一下,然后点头,放开了我的手走上台。
恍惚间我有一种错觉,好像他这一次的放手就成了最后的永别。
苏云骋站在了台上,示意周围安静下来,于是周围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台上灯光大亮,苏云骋站在那一片灯光之下,就如一个胜利的王者,在享受着臣民的朝拜。可这样的苏云骋,却让我更加的难过。
于是我逃进了化妆室。
在我推开化妆室的门第一眼看见岳灵珊懒洋洋地靠在沙发里休息抽烟的时候,我庆幸自己没有哭。
“咦,你怎么也来了?”岳灵珊看见我,表情还是一脸愉快。我有点疑惑。其实我一直觉得刚才她在外面在蒋清柔面前对我那样礼貌有加是在人前演戏,但她此刻看我的神情简直让我要怀疑她跟我之前见到的那个岳灵珊是双胞胎姐妹。
我有点摸不准她葫芦里买的什么药,加上我现在心绪很乱完全没有力气搭理她,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走过去找了张离她有点距离的沙发坐了下来。
岳灵珊却不给我一个人静一静的机会,抓起面前桌子上的烟凑了过来,一边还抽出一支递给我:“压力大紧张?抽一支吧保证药到病除。”见我满脸的疑惑,她冲我眨眨眼,有点神秘地:“这是叶子,抽完之后很舒服,但不会上瘾。”
虽然我不理解叶子到底是什么东西,但隐隐的觉得应该不是好东西,于是摇头拒绝了。
岳灵珊耸耸肩,把烟收回去,一边拍着我的肩膀:“没事,就今天晚上过去就好了。反正RT和银行的合约已经签下了,你的表现不会影响到什么的。你如果真的紧张,要不我叫我的司机把你先送回去?”
我迅速从这段话里抓到了重点。
苏云骋告诉过我他没有跟岳灵珊透露过我们的协议,所以岳灵珊不应该知道这些才对。大概是从我的表情里读到了疑问,岳灵珊抽了一口叶子,笑嘻嘻地解释:“哎呀,我也是刚刚知道的。你别这么震惊啦。虽然曼君是我堂姐,但我不会出卖你们的。事情已经尘埃落定,我出卖你们飞程也拿不到好处了,我何必呢!”
她拍拍我的肩膀:“抱歉啦,之前对你态度恶劣,我是真的误会了你和苏少。现在云芝姐已经跟我说了,你跟苏少只是合作关系绝无其他,今晚这场戏演完你拿了酬劳就跟苏少毫无瓜葛了,我都知道!”
此时的岳灵珊对着我笑得很漂亮,我想她这时的笑容应该是真心的,可她的笑容越灿烂,我的心就越冷。
因为我知道,正如岳灵珊说的那样,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这个时候,有人推开了化妆室的门,我转身,便看见苏云芝落落大方地站在门口,双眸漆黑如夜,毫无波澜地落在我的身上。
岳灵珊慌乱地灭掉手里的烟跳起来:“云芝姐!你怎么来了?”
候苏云芝走进来,面对着我,微笑,漆黑的眸子里有种让人无法抗拒的神采:“方小姐,方不方便借一步说话?”
我心里一沉,该来的总算是要来了。
所有的灰姑娘跟了白马王子的故事里,都会有这样一个不可免俗的情节,王子的母亲皇后娘娘和灰姑娘进行最后的谈判,以各种方式羞辱以及威胁灰姑娘离开王子,告诉她不要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然后扔下一张后面画了好几个零的支票。而灰姑娘呢,应该端坐在皇后娘娘的对面,脊背挺直,目光毫不畏惧地直视回去,骄傲又自尊地告诉皇后娘娘,我爱的是你的儿子,而不是钱,请你不要用你的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的臭钱老娘才不稀罕。
但,这一切并没有发生。
王子的母亲换成了王子的姐姐,导致一切应该在情理之中的后续发展都没有发生。
苏云芝将我带到苏宅二楼一间小小的会客室里。
一进门,我就看见墙上挂着的一副照片,照片里有眉眼陌生而又熟悉的一对夫妻,妻子的身边站着的花季少女,除了清澈纯净的眼神之外与我身边的苏云芝长得一模一样,而不用说,丈夫手里抱着的那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就是苏云骋了。
“这是我的父母,也是云骋的父母。”苏云芝在沙发上坐定,示意我坐下来。她的眼神仍然如我在Chocho"s里见到她的一般,清冷冷的看不出一点色彩,唯有唇边那个淡淡的笑,让我知道她对我并没有敌意。“这是他们出事之前跟我们拍的最后一张合照,那个时候云骋四岁零六个月。”
我点点头,顺从地在苏云芝对面坐下。
“喝什么?”苏云芝问我。我哪有心情喝东西,摇了摇头:“随便。”苏云芝柔柔一笑,按了服务铃叫了侍者进来,要了拿铁和黑咖啡。她是一个很特别的女人,虽然16岁就掌管一家上市公司,身上却看不出一丝女强人的影子,相反的,她的整个人看起来都柔柔的,像一片云,惟独眼神不一样,很是凌厉。
她穿着黑色的晚装,只有肩部点缀着整片的钻石闪闪发亮,衬得她的气质越发地清冷。她不说话,半靠在柔软的沙发里,气势自是逼人。沉默了片刻,她忽然笑起来:“是不是以为我会找你出来对你破口大骂,说你是狐狸精勾引我弟弟?”
我很诚实:“原本是这样以为的,但我已经发现我错了。”
苏云芝笑出声来。她笑起来的时候,真是像极了苏云骋:“你很诚实。”顿了顿,又说:“今天晚上辛苦你了。”
我摇头:“不辛苦。收人钱财替人消灾罢了。”苏云芝眉间跳了跳,但神情很镇定。她有一种我所认识的所有女人都没有的镇定自若,仿佛天下尽在她的掌握之中一般。
这种女人有一种特别的魅力。
“其实我知道云骋对你动了真心。”她说。我点头:“我知道。”我知道,苏云骋肯定告诉了她我们的协议,也告诉了她后来事情超出协议范围的发展。这时候侍者送上咖啡来,我们的谈话被暂时打断。
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咖啡香,我抿了一口,觉得今晚的拿铁真是特别的苦涩。
苏云芝喝的是纯黑咖啡。黑咖啡我也曾经尝试过,只添了一添就被苦到不行,往嘴里倒了一整包的彩虹糖才缓过劲来。林嘉琪说喝黑咖啡的人分为两种,一种是纯粹装13型,一种是压力极大需要黑咖啡来刺激提神型,这作用就跟中国古时候的悬梁刺股是一个概念。
我想苏云芝是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