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战过后,晴空万里。
奉安城的百姓,虽然不知道战况到底如何,不过当他们见到那个脚踏虚空的道士拖着一名老乞丐御剑逃走时,便清楚此战最终胜利的人是皇帝陛下。虽然这么想那位勤恳的皇帝陛下不好,但他们还是希望有人可以闯过宫城,冲着东方博竖起一根中指,措一措大凉天子的威风。
殊不知他们的愿望,在将来的某一天,被一个谁都不看好的皇子在天下人面前做了一遍。
站在宣政殿前,东方博轻声向身边的叔祖问道“放过刘芒我不在乎,但是让他领走了那个人,会不会影响到我们的计划?世间皆知此人囚禁在我们皇族手中,到时他继续掀起血雨腥风,叔祖可有办法应对?”
东方朔闻言,傲然独立,自信道“如果是十年二十年前,我定不会让刘芒带走他,不过现在即便在给他一甲子的时间,他也追不上我了。如若将来他在武林作乱,我出面击杀他便是。对于咱们的计划不会有太大影响。”
“如此便好。”说完,东方博回过头望向东南方向,眼中闪烁着冷冽的寒意。
百里之外,长剑之上,刘芒背着老乞丐向东南快速飞去,在空中留下一道长长的白炼,看的下方百姓还以为是仙人飞过,全都匍匐在地,祈求仙人福泽。
枯冢当中,旬日见不到人影的东方逸,今日在他殷切的期盼中,终于进来了一个人,然来者既不是刘芒也不是柳然,而是玉虚派中最不喜言词的毛不易。
于是东方逸满脸疑惑的问道“毛道长今日怎么会来这里?”
谁知毛不易只是对东方逸微微颔首,随即便走到了生枯当中。等东方逸满是好奇的跟入之后,他只见毛不易轻叹一声,而后便从棚顶那个洞口飞出了此地。
搞不清毛不易在搞什么幺蛾子,东方随后逸腹诽了两句。然等他刚刚自言自语完,就看到黄虎、高文远、王柏川三人赶到,并且跟毛不易一样,在进入生枯后,皆是轻叹一声。
一个也就罢了,怎么两个三个四个都是这样?带着满肚子的疑惑,东方逸窜到高文远身边,皱眉道“道长你们这是干什么来了?”
闻言,黄虎与王柏川默契对视一眼,冲着高文远摇了摇头。知道这件事现在还不是告诉东方逸的时机,高文远遂转身拍了拍东方逸的肩膀,在东方逸狐疑的目光下,哈哈道“也没啥,就是前一阵听师姐说这生枯有异常,所以我们进来看看!”
知道高文远没有说真话,东方逸识趣的没有追问下去。如今他已是鸠占鹊巢,在人家门派重地修炼,这要在对人家的门派机密刨根问底,岂不是显得自己太过霸道了么?
目送几人离去后,东方逸走回平日休息的地方,双手置于脑后,依靠在山壁之上,嘴里叼着从生枯那边揪下来的野草,喃喃自语道“马上就要到娘亲的生祭了,不知老七跟老八会不会给娘亲上一炷香。”
说完,东方逸起身盘坐在那里,吐出口中的杂草,冷哼道“娘的,你俩要是不给老娘上香,等我恢复之后定去把你俩揍成狗。是我哥咋的了?我照揍不误!”
念叨了几句,东方逸又摸了摸腰间的酒葫芦,嘟囔道“你个杀千刀的老混蛋,这酒葫芦里都空了,你也不知道过来给我送点。”
深夜时分,正在熟睡的东方逸忽然听到一声响动,随即他立马起身,就看见从棚顶的洞口处飞进来一个人,等那人赶到近前时,东方逸这才看清来者的面目。
见到来者,东方逸一脚踹过去,恨声道“你大爷的!大半夜的你耍什么帅?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我他娘的还以为是什么天外来物呢!”
也不怪东方逸急眼,实在是刘芒出现的方式太过匪夷所思,当初他刚进枯冢时,听柳然说,这枯冢只有一个进口,两个出口,而棚顶那处是只出不进的。要不是太过相信柳然,他也断然不会被刘芒吓到。
如若不是漆黑的月色,说不得东方逸早已发现刘芒身前的斑斑血迹。此刻刘芒也没有跟东方逸扯皮的心思,没等东方逸问他为什么会从棚顶x进入。刘芒双指并拢,照着东方逸的脑门、心口、丹田处虚点了三下,随即转到东方逸身侧,右掌拍在对方天灵盖之上,左手卷起东方逸的双掌贴在一起。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刘芒轻喝道“臭小子别废话,凝气静神,听我说!”
天知道东方逸此时有多想说话,但不知怎地,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这两天我去了一趟奉安城,见到了小鱼苗跟陈星宇,恒王府一切都好,你可以放心。原想能替你们母子出口气,但我实在是差劲,没打不过那个老不死,在此我对你说声抱歉。不过有一件事我可以告诉你,十五年前那场恩怨不在你娘,也不在你七哥八哥的娘亲身上,她们都是被人设计的苦命人。”
见东方逸露出急切的神情,眼睛不断往他这边瞟,刘芒微笑道“想必你现在一定感觉我发神经了,跟你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不过这些事情,还不是你该知晓的时候,等你真正成长起来以后,你自然会明白其中的原因。”
话到这里,刘芒收回在东方逸天灵盖的右手,随后左手轻轻一挥,将东方逸转到另一面,他的双手抵在其后心处,继续道“虽然我不知道是谁让你来玉虚派的,不过既然你到了这里,就不用担心安全问题。我从奉安给你带回来一个人,在我走后,你对此人记得要以师礼待之,想办法利用你体内的双气清除他的禁制,五年之内他可保你性命无虞。”
此时此刻,东方逸双目赤红,额头青筋突起,体内经脉异常疼痛,犹如被人生拉硬拽一样。原本居住他丹田的死气与刘芒输进来的真气在身体当中不断碰撞,丹田处已经形成了巨大的漩涡,好像要将他活活绞死似的。
“我现在灌输你体内的是生枯内的元气,与你体内的死气相辅相成。待它们形成太阴与太阳两穴后,你体内九死功的禁制自会被它们蚕食干净,化作你本身的元气。日后不管是习练你东方氏的武学,还是哪个门派,都可以快速学成。”
说完这些后,刘芒猛吐一口鲜血。先前一战,他体内还残留着东方朔的真气,而后又千里御剑赶回玉虚派,身体早已衰弱不堪,如今又将仅剩的元气灌注东方逸体内。失去压制的真气顿时贯穿了他的五脏六腑。
眼瞧自己就要油尽灯枯,刘芒爆喝一声“混沌已现,诸气归元,给我成!!!”
伴着成字落下,东方逸的丹田处顿时形成一个阴阳无极盘,一黑一杯交相辉映,太阴太阳两点闪闪生辉,高速旋转,带动着阴阳无极盘将东方逸体内的元气与死气汇聚到丹田中。随后东方逸的额中心出,浮现出一朵黑白交映的火莲。
做完这一切后,刘芒不顾嘴里吐出的鲜血,微笑道“当年你外婆死时,我赶去晚了,没救下你的外婆!后来你娘陷入圈套替你外公一家复仇时,我依然晚了,没能阻止她犯下大错!你娘选择自尽时,我还是晚了!如今我终于赶上了一次!能把你救下来,舅舅死而无憾!”
听到‘舅舅’两个字,此时已经恢复自有的东方逸,一把扶住刘芒的身体,急声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臭小子!”刘芒没好气的推了一下东方逸,抹了一把嘴角的鲜血,嗤笑道“咋地?知道我是你舅舅,你觉的尴尬了?是不是觉得平日里对我太过苛刻,现在后悔了?”
得到刘芒的答案,东方逸一切都想通了,怪不得玉虚派回接受他,怪不得他们会允许自己进入门派重地,怪不得刘芒会事事照顾他。于是他踉跄的退了两步,木然的盯着已经到了回光返照的刘芒。双眼微红道“生枯那边的元气暴动是你引起的对吧?我体内的死气必须要生气平衡,所以你一早就做好了这个打算对吧?既然你都做好了死的准备,你为何还要告诉我你的身份?你不知道我如今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么?你不知道我最见不得亲人死在我面前么?我娘这样,你也这样,是不是你们不死,就没有解决的办法?啊!!!”
刘芒闻言默然,紧接着他轻叹一声,自嘲道“师姐当初提及的那两个办法其实是为了保全你的性命,让你安度余生!但我清楚,你若不能报仇,你会生不如死的活着!与其让你这样,不如我来赌一把,赌我可以用阴阳无极功救下你!事实上我赌对了!”
顿了顿,刘芒一屁股坐到地上,轻声道“死气固然可以淬炼你的身体经脉,但是你吸收多了,同样会有性命之危,这世间唯独能与元气共振的我可以救下你。不过不管是我安然无恙时还是跟东方朔血拼一场后,只要我用真气救你,我就必死无疑。因此我想在我身死之前,去替你们娘跟我那个狗屁倒灶的妹夫讨个说法,这样显得不亏。”
“那现在呢?你说你没能救下外婆你后悔,你没能阻止我娘掉进别人的圈套你后悔!可你想没想过,我失去了舅舅我会不会后悔?难道你早一些告诉我,我会不信么?玉虚派每三年派往漠北一波弟子,唯独我执掌兵事那年你去了。后来我回京问过母亲,母亲对此只是笑了笑,并没有作答!能让我娘升起那种笑容的人,除了我们兄弟三个没有别人,就连我父皇都做不到。”
“是啊,你母亲最喜欢拿我开玩笑了!”听到东方逸所说的话,刘芒回忆起二人相识的那日,嘴角慢慢上挑。随后对东方逸摆了摆手道“别跟我墨迹了,趁我现在还有一口气在,快去取那把焚音尺,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吧?身兼正邪两气的人可以握住那把尺子,有了那把尺子,对你不是坏事!”
发现刘芒的表情略显急促,东方逸盯着刘芒,沉吟了一声道“那你等我,我去去就来!”
“嗯,去吧!”
待东方逸的消失在眼前后,刘芒伸头瞧了一眼死枯的中心,不屑道“等个屁,老子都累成这幅德行了!还等你?都说这回不想在迟到了!”
随后,刘芒透过棚顶的洞口,望向星空,喃喃道“娘,卿雪,我来了!这回没晚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