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站出来的老者大概是五十多岁的样子,身着深棕色的华服,整个人瘦呼呼的,一双鹰钩鼻子挂在那张脸上格外的显眼,看上去就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
晋阳公主笑了笑回答道:“宋国公既然这样说了,当然可以。这场宴会结束,宋国公大可前往我府里一观。”
宋国公林轻言是知道的。
宋国功许志,跟皇室有着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但总归还是沾点儿血缘,因为徐家祖先当初起义的时候拥护开国皇帝,帮他打开了京城的大门,所以皇帝从龙后就被封了侯爵。
又因为许志在之前的平定西南的战乱之中立了功,加上祖荫就被晋爵为宋国公。
这几年来,因为他年纪大了,所以平日里也不怎么出来,在家里深居简出的。这次应该是受晋阳公主的邀请,所以才出来了。
只不过这老头突然跳出来,看上去却是一副来者不善的样子。
许志笑了笑,说道:“老朽的性子,公主你也是知道的,急性子。想干的事情就得马上去干,您看能不能让老朽现在就过过目?”
晋阳公主的心里有些不悦。许志这个样子明显是违背了她的意愿,好好的宴会继续进行下去不行吗?偏要看这个镜子。
但是因为许志的身份摆在那里,而且他也是这大楚国的功臣,所以晋阳公主表面上也就笑了笑答应了。
“既然宋国功那么迫切的想要过目一番,那我也就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着晋阳公主就让小太监帮忙把镜子送到了宋国公那里。
宋国公道了声谢,小心地接了过来。然后拿起来粗略的观察了一番,“不错,倒是个好宝贝。”
笑了笑将镜子放回盒子里,又递给小太监。
可就在小太监伸出手的那一霎那,他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松开了手,盒子从小太监的手边上滑落。摔在地上。
啪!
连着那块镜子一起摔了个稀巴烂!
小太监吓得一个激灵,连忙跪的地上不停地磕着头:“奴才罪该万死!奴才罪该万死!”
许志歉意的笑了笑:“老夫这眼呢,是真的不行啊,没看清这小太监伸手就出了那么远。唉,要是我再多抓一会儿就好了。”
说着他还故作惋惜地叹了口气。
晋阳公主的脸色变得铁青起来。
许志这个样子做明显是在打她的脸。在她的生辰宴会上,当着几乎所有人的面儿,就这样可以说是明目张胆地摔碎了她最喜欢的礼物,而且还用了这样一个拙劣的借口去糊弄。
虽然说她明白许志是倒向了太子的,而且这这样做的目的十之八九也是为了针对林轻言。虽然她不明白为什么,但是许志在她的生辰宴会上这样子搞,而且还是那样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这让晋阳公主很是不高兴。
“狗奴才!真是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欠收拾了!”
晋阳公主冷笑了一下,然后对着那个仍在地上磕个不停的小太监说道:“去,自己滚回去受罚。”
“哎哎。谢公主殿下,谢公主殿下。”小太监磕头如捣蒜。虽然说自己这是免不了一番皮肉之苦的,但可以确定,自己的命起码是能够保住了。
许志笑了笑,“晋阳公主可真是宅心仁厚呢。”
“宅心仁厚我算不上,不过总比那些周扒皮的老东西强的要多。”晋阳公主微微笑了笑,意有所指。
“那是。那些周扒皮的老东西,肯定不如公主的。”许志像是毫无感觉似的说道,仿佛没有听出来晋阳公主是在骂他一般。
晋阳公主面对这样的厚脸皮,面色上也有些挂不住了。心里暗骂一声,改日再找你算账。面上却笑了笑。“既然这个小问题解决了,那我们继续进行这个宴会吧。”
“还请公主等等。”宋智又笑了笑。“既然那个小太监把江宁伯献给公主的生辰礼物给弄坏了,那么简单的处置怎么行呢?只是打一顿这些贱奴才是不长记性的,必要的时候还是要多建点儿血才行!”
晋阳公主一而再再而三的被许志打断说话,已经很是不高兴了,于是她用很不愉的语气说道:“哦?宋国公的意思是在教本宫如何管教自家的下人吗?”
“臣不敢,臣不敢。”许志笑了笑。“我只是觉得如果有些奴才拿这公主的宅心仁厚当做他们胡作非为的理由,然后做事的时候就毛手毛脚的,实在是有损皇家的天威。所以,有些时候还是要让这些贱骨头知道痛才行。”
“好一个宋国公啊,你这是在命令本宫吗?”晋阳公主知道了宋志的意思是想让她杀了那个小太监。
可这个祸明明是许志自己造的,让那个小太监背黑锅已经是自己够顾全大体的做法了。可这个许志明显是不识好歹,还想要再进一步更过分。
是人老了,脑子也糊涂了吗?
许志笑了笑,假装诚惶诚恐的说道:“臣不敢。殿下是公主,而许志只是臣子,怎么敢命令公主呢?臣只是提提建议吧,既然公主不愿意听的话,那就算了。”说完这番话之后,他就叹了口气,自顾自的坐了下来,摆出来了一副很可惜的样子。
晋阳公主听到他这样说之后,气的牙痒痒,但也没有什么办法。
林武戈的性子他是知道的。对于臣子一向是宽厚待人,特别是对于那些年纪大的臣子,他更是多加体谅。而且大楚也没有以言获罪的先例,这个许志只是不咸不淡的说了几句话而已,虽然说话让她很不满意,但是就想凭这一点儿就去治这样一个国公的罪,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于是晋阳公主只能默默的把气给忍了下来,准备着以后再跟这个许志好好算账。
“公主殿下,不知道臣能不能问这宋国公几个问题?”林轻言站起来,笑了笑说道。
这宋国公要干什么,他并不是很明白。但是别人送的礼物他都没有动静,就自己送的礼物,公主表露出喜欢之后,他却可以说是故意的把它给摔烂了,这不仅是单是打公主的脸,而且也是在打自己的脸。
晋阳公主顾忌体面,没有办法去说他,但自己可没有那么多的顾忌。
“哦,江宁伯居然有问题要问老夫!那公主殿下介不介意我们在占用您一些时间?”许志一副预料之中的样子,站了起来,没有一丝诧异的说道。
晋阳公主看着林轻言很是自信地朝她点了点头,于是说到:“既然两位爱卿都同意了,刚才也发生了一些事情,打乱了正常的安排。那也就不差这点儿时间了。江宁伯想要问,宋国公又愿意答,那本宫又有什么不愿意的呢?”
林轻言道了声谢。笑了笑,说道:“敢问宋国公可知何为君,何为臣?”
宋国公毫不犹豫的回答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是小孩子都知道的问题!”
林轻言笑了笑,“既然宋国公也知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道理,那刚刚为何又出言如此的失态呢?”
宋国公笑了笑,说道:“本官也只是在一旁提醒公主,免得被小人所迷惑了吧。”说着,他仿佛还意有所指的看了看林轻言。
林轻言笑了笑,继续说道,“是这样吗?公主殿下都愿意不同那小太监计较了,这叫做仁。公主今日生辰宴会的时候,诸大臣都要遵守这生辰宴会的规矩,这叫做礼。今日宋国公在这公主的宴会上,先是要公主去着重处罚那小太监,这不是不仁是什么?公主都想将此事揭过,继续进行宴会,而宋国公却抓着不放,这不就是不遵守公主宴会的礼节吗?失大节而重小道,是陷公主于不义。像这样不仁不礼又不义的人,宋国公确定要做吗?要知道,孔子可是说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许志笑了笑:“孔子之前就已经说过,忠臣之谏有五义焉,这直谏便是其中之一。我刚刚那番话就是在提醒公主不能被小人所蒙蔽了眼睛。江宁伯所说的不仁不义又不遵礼的,我是万万不敢苟同的。”
林轻言又笑了笑说到,“那大人知不知道孔子还说过,赦小过。举贤才?还说过何事于仁,必也圣乎?”
虽然两人的说法都是从孔子的言论为基点出发的,但林轻言的说法明显是要比许志的说法更贴近孔子的理念的。
仁作为孔子思想的核心,自然是最本质,最内在的东西。而林轻言就是牢牢的占据了这一点上痛斥许志的。
许志自然也明白他在道理上是辨不过林轻言的,所以笑了笑说道:“林大人真是如同传言间说的那样,一副好口舌。”
林轻言也笑了下,毫不示弱的说道:“本官其实是一个不怎么喜欢说话的人,只有在遇见见看不过的不公的事情的时候才喜欢说这么多的废话。本官自然也知道那些人能干出这样的事情来,这种话是听不出进去的,可没有办法,就像宋国公说的那样,有些人就是贱,只有将他打痛了。他才知道改。”
“你!”许志的脸色有些阴沉了起来,再加上他面容本来就有些阴沉,这样以来,他整个人显得越发阴翳了。
“林大人不愧是我大楚的青年才俊呢。可是自然也要知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做事啊,可要谨慎一些,不然什么时候被人抓到了把柄,那可就要被打回原形喽。”
林轻言笑了笑,“这倒不劳烦宋国公操心了,本伯做事自有自己的分寸,如果不是碰见了那种乱咬人的狗,我是不屑于出手的。”
晋阳公主见场上的气氛越发的紧张起来,连忙笑着打起了圆场,“好了,好了,两位大臣都是我大楚的人才,又何必这样争论不休呢?因为这样一点儿小事伤了和气,实在是不值得。”
虽然她的心里确实因为林轻言骂许志这老贼的话很爽,但是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一丝一毫,这真的好辛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