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仆急的直跳脚,便也不再比划,他拉起坊主,便开始踉踉跄跄的狂奔起来,一路扯着到了前院优伶们住着的地方。坊主刚踏进去便觉得有些不详的事情发生了,他的心一瞬间便沉了下去。
气氛异样的压抑,他抬起头,所有人都围在头牌房的门口,坊主意识到了什么似的,他撇下哑仆狂奔上楼,头牌房的大门打开着,屋里没点灯,却打开了窗户,狂风顺着窗户吹进来让坊主觉得有些冷。
下一刻打过一道闪电,就在那一刻间,坊主清晰的看到络石吊死在了自己的房里,坊主惊叫一声连连后退,等哑仆上来将递到了他的手里,坊主才慢慢靠前,照亮了屋子。
雨水还在不停的往房中打来,坊主过去关上窗子,他把灯放在了桌上,又把其他的灯点亮,仿佛亮堂一点可以让他心里的恐惧减少一点。络石披头散发的吊在一根丝带上,坊主触碰到她冰凉的身体,已经被雨水彻底打湿。
他招呼哑仆过来,二人费了半天的劲,才把络石放到了地上。坊主微微颤抖的把手放到了络石鼻前,再没有一丁点的气息。他极力镇定下来,才吩咐起哑仆去赶快去定一口棺材,再让棺材铺派几个小工来。
天刚亮的时候,坊主和几个棺材铺的小工,带着装着络石尸体的棺材出了城,哑仆留下来将坊里一切收拾好。
“你为什么,这么着急给络石下葬?”狄仁杰又一次打断了坊主。
“坊里的头牌死了,对明伶坊声誉的影响很大,当时我想络石是自缢的,也用不着报官,赶快埋了盖住这件事。而且除了明伶坊的人,现在我们对外还是说络石回老家了。”
“那是谁最先发现络石自缢的?”
“是哑仆。”
“那把哑仆叫来吧。”
狄仁杰说罢,等坊主转身离去,前去唤来哑仆的时候,狄仁杰的面色忽然沉了下去,他扭过头看了看李元芳,然后压低了声音,只对着李元芳说了四个字。
“他在撒谎。”
李元芳没有吭声,抬眼盯着坊主的背影,又低下头看了看狄仁杰,狄仁杰面沉似水,很难猜测他到底在想什么。很快哑仆走了下来,有些畏缩的坐在了狄仁杰的对面,狄仁杰将笔和纸推到了哑仆的面前。
“你好像是这明伶坊里唯一一个男仆。”狄仁杰问着,哑仆憨厚的点了点头。
“是坊主顾的你么?”哑仆又摇了摇头。
“那你是怎么来的这明伶坊?”
哑仆闻声低下头在纸上飞快的写着什么,足足写了两张纸,才交给了狄仁杰。原来哑仆是个落榜的书生,在来长安谋生的路上遭遇了土匪,劫光了他的钱财之后,怕他报官,又弄哑了他的嗓子,然后把他推落了山崖。
虽然哑仆没死,但是跌落山崖的时候背后的骨头扭曲断裂,又没有及时救治,才变成了现在驼背的样子。他捡了几件皮衣服,成了乞丐,流落到长安城里,络石心好又看他可怜,施舍他了几次,一来二去得知了他的遭遇,便将他收做了明伶坊的仆人。
狄仁杰看着哑仆,这是他第一次仔细打量着哑仆,他的脸因为那次遭遇而留下了许多被树枝划开留下的疤痕,即便伤口长好了,他的容貌也因此受到了极大的影响,不修边幅的模样让狄仁杰很难判断哑仆的年纪。
“络石姑娘死的那夜,你是第一个发现的,发生了什么。”
哑仆点了点头,笨拙的沾着墨在纸上飞快的写下。那夜天气恶劣,暴雨不停,他便也回不了家了,忙完之后,收拾了床铺正准备要睡觉。就听见隔壁络石姑娘和夕颜姑娘吵了起来,夕颜姑娘因为想住进头牌房的事情,在隔壁大闹了一通之后离开。
当时哑仆没有多想,自打他来到明伶坊开始,夕颜和络石就不合,夕颜总是会到络石房里大闹一通,络石尽可能不装作没发生,避免关系更加恶劣。等夕颜走了之后,哑仆便躺下准备睡觉。
到了后半夜的时候,门窗不停拍打的声音吵醒了哑仆,他忽然想到可能是络石房里的窗户被外面的风吹开了,如果不及时关上定要感染风寒的,他便起身换好衣装想要叫醒络石姑娘,提醒她关好窗户。等他收拾好打开门,却发现夕颜房间的门大开,里面确实一团漆黑,屋外的风直往里灌,他点起了灯,便看到了自缢的络石姑娘。
慌乱之下,哑仆惊呼起来,吵醒了众人,而后赶忙打着灯去找了坊主。
“上次我看到头牌房和你的仆人房之间有个小孔,不过已经被堵上了,是你凿出来偷窥络石和夕颜的被发现了么?”
哑仆连连摇头,狄仁杰的问题让他甚是慌乱,他比划了一会儿,才想到了拿起笔在纸上快速的写下。
“不是的不是的,头牌的姑娘有时候为了保护嗓子不能说话,这个时候她们有需求就会从小孔里递纸条过来,这是络石姑娘想出来的,确实省了不少事。夕颜姑娘不喜欢这样,我就又堵上了。”
“这样一来不是很方便么?夕颜姑娘为什么要堵上?”狄仁杰追问了一句,哑仆这次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才在纸上写了下去。
“夕颜姑娘不喜欢一切和络石姑娘有关的东西,屋里的一切都是重新换过一遍的。”
望着哑仆写下的话,狄仁杰和李元芳互相看看,狄仁杰没有说话,做了个简单的手势,请离了哑仆,他才对李元芳说些什么。
“审了两个,两个没有一个说实话的。”
狄仁杰说着摇了摇头。
等哑仆走后,狄仁杰悄声的对李元芳说了些什么,李元芳便也离开了明伶坊,不知了去向。狄仁杰仍旧坐在前堂的桌旁,唤过来下一个人。
婢女颤颤巍巍的走过来坐在了狄仁杰的对面,她的面色发青,浑身颤抖不止,狄仁杰给她递过去一杯茶,她轻轻的泯了一口,颤抖着长舒了一口气之后,才稍稍的好了一些,双手却还是仍旧止不住的颤抖。
“你很害怕?”狄仁杰打量完说着,婢女只是点了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狄仁杰试探性先问起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希望能够让面前的婢女稍稍放松一些。
“踏莲。”狄仁杰点了点头,看着婢女稍稍好了一些,接着问了下去。
“三年前的昨夜,你看到了什么?”
婢女深呼吸了几口气,尽力的镇定下来自己,回忆起三年前的夜晚来。
刚刚结束的百花宴席上夕雾和夕颜二位姑娘出尽了风头,婢女尽量避开了三楼,她甚至不愿意多抬眼看去,自从络石的嗓子哑了之后,那里就充满了悲伤。有时候优伶们都在一遍遍的练着曲子,络石会从房里走出来,就在只属于她的三楼徘徊着,透过一扇小窗洞,看着其他优伶们。
络石的眼里是一种婢女无法理解的情感,但是仅仅是看到她,就能感受到萦绕在络石身上的悲伤。
今夜是个好日子,明伶坊又一年开坊的日子,百花宴席过后,坊主会特批这一晚的优伶们可以喝酒。婢女们在这一夜便会格外的忙碌,除了百花宴席要伺候好宾客们,更要在之后伺候好优伶们。
伺候好优伶们回房,踏莲已经累的精疲力尽,但是她还得去后厨为夕雾姑娘端一碗醒酒汤去。她的心里有些怨言,夕雾姑娘不胜酒力,喝了一点便回房休息了,又吩咐她等散场之后端解酒汤送到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