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过后,沈一的日子如同平常一样。
每日宅在家里练舞发呆,近日来又增加了替我换药的服务。
我抬头看着他,“我的脸都好了还要擦药啊?”
他点了点我的额头,“再擦最后一天,明天就不擦了。”
我撇了撇嘴“你昨天也是这么说的。”
解开纱布的时候,我有些不忍面对自己。
伤口虽然没有留疤,但纱布包裹的地方白白嫩嫩的如同新生的婴儿皮肤。
纱布没有裹住的地方同它一比较,又黑又粗糙,整张脸如同黑白格子一般。
我看着自己的脸沮丧着,像是灰姑娘丢了心爱的水晶鞋,公主丢了她的皇冠那般。
反观沈一第一次见到我黑白格的脸,倒是笑的十分开怀,没心没肺的。
也好在随着几天过去了,脸上也恢复如初了,我才不在为此忧伤。
这天,沈一一边做饭一边看着我,略带疑惑的打趣道:“今儿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你怎么起的这么早?”
我白了他一眼“就不行我起的早些么?”
“你是今天有事吧?”他一语中的,唇边还带着轻笑。
我嗯了一声“今天要去答辩。”
“答辩?”他疑惑的问道。
我老实的回道:“论文答辩,我现在还是个肄业的大学生。”
他挑了挑眉揶揄道:“呦!还是个大学生?”
我骄傲的看了他一眼,如高昂的花孔雀般走进了卫生间自行洗漱。
饭桌上,我刚吃了两口,他便放下筷子抽了纸巾擦了嘴“我回去换身衣服,你不用着急慢点吃,一会我送你去。”
再出来时他穿的西装革履,十分郑重,我诧异的问道:“你怎么穿的这么隆重?”
他挑了挑眉“隆重么?”
我点了点头,他又道:“答辩怎么能不隆重些?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期盼着这一天?”
我翻了个白眼嘟囔着“是我答辩又不是你答辩。”
他没有理我,催促道:“快点,一会迟到了。”
我看着桌子上的饭,“我还没吃完呢!”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时钟,“回来再吃吧,你看看都几点了!”
我看了看时间,“才七点啊,我答辩要九点呢。”
他又看了眼时间:“再给你十分钟吃饭。”
我小声嘟囔着,“刚才还叫我慢慢吃不着急呢。”
刚放下筷子,他便走过来拉着我向门外走去。
我闭了眼狠狠的吐出一口浊气,第一次知道他也会如此着急,“我论文还没带呢!你要拉我去哪?”
他忙把我推进门中“快点,一会要迟到了。”
在他的慌忙中和我的无奈中,我们匆匆出来门。
在车上,他又不放心的问道:“东西都带算了么?”
我无奈的点了点头,“这话你都问了十多遍了!”
我还是头一次发现他还有这种老妈子的操心性格。
在看了看他的脸回想起他给我的第一印象,顿时觉得我还是涉世未深,容易被容貌所骗。
他是一个慢热的人,以前的高冷只是对不熟悉的人,等熟悉之后,他会慢慢展现他所有的小性格,又爱聊天又爱操心,还有些小体贴。
当我坐在了答辩的会场上,看着周围的人山人海有一时的恍惚,不敢相信自己已经长大了。
小时候回到家抱着的跟自己差不多的洋娃娃,也在时间的流速中缩小了身躯,比我矮了不是一星半点。
我迷迷糊糊的看着台上的人不停的变换着渐渐闭上了眼睛昏昏欲睡。
我的瞌睡同周围严肃紧张的气氛格格不入。
突然有人推了下我的胳膊,我猛地一动精神瞬间回归“怎么了?”
班长笑眯眯的看着我“哎呀,别睡了,下一个就是你了。”
我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班长有些欲言又止,待答辩的人快要下场,他似乎下定了决心,对着我说道:“一会你要干嘛去?有空的话跟我一起去彩排一下吧?”
“彩排?”我疑惑的问着,“什么彩排啊?我怎么不知道。”
班长支支吾吾的说着“就是……那个…就是那个……毕业的表演…,那天你没来,一会答辩完了你过来找我,我带你去彩排一下”
我点了点头“行。”
他犹犹豫豫的说道:“那个…你还是…别忘了,就剩你一个没去了…其实,忘了也没啥事…”
我没理会他话语中的颠三倒四,在前一个人下场的时候,我便走了出去。
在场下昏昏大睡的我,站在场上看着人满为患的会场,心里没由来的升起一些紧张。
严肃的导师看着论文向我提着问题。
我答的磕磕巴巴,也好在最终还是过了。
我回到原处找到班长,“走吧,我们去彩排吧。”
班长带着我走到校门外,拦了一辆出租车。
我有些疑惑,“很远么?要打车去啊!”
他突然有些紧张,脸上也冒着冷汗,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话来。
我更加奇怪了,“怎么了?你不舒服么?”
他用力得眨了两下眼睛“是有点,可能是感冒了,咱打车去吧,打车快一点。”
闻言我收起了疑惑道了句好,跟他上了车。
他坐在副驾驶上也没说去向哪里,每过一段要转弯的路,他便向司机指着路。
车开的越来越偏,在一个偏僻的柏油马路上,班长说:“到了,我们下车吧。”
我拿出手机抢先付了钱,看着出租车掉头离去,又看了看周围的环境问道:“这是哪啊?”
班长环顾了四周,没有人烟,他突然一脸愧疚的说道:“对不起。”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觉得脖后一阵疼痛,双眼一闭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手脚被人绑在一个木制的凳子上。
空旷的破旧楼房,像是由于拖欠工款以至于施工没有完成,地面上积满了灰尘,棚上还有蜘蛛在勤劳的织着网。
班长一脸愧疚的坐在地上,任由灰尘调皮的在衣服上蹦来蹦去。
我便他看去,他像是羞愧又像是为难,躲避了我的视线。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景象,不敢相信我被他绑架了。
班长名叫康乐,为人也如同名字一般乐呵呵的。
他像是是没有烦恼的人,也是极具包容的人,按照现在的流行话来说,他是一个老好人。
他有着别人没有的质朴醇厚,他总是傻笑着。
无论别人说什么他都傻笑着,别人总嘲笑他是缺心眼总是吃亏。
他也嘿嘿的笑着,呲着有些泛黄的牙说着,“吃亏是福。”
他还是一个不懂拒绝的人,好听点说他是乐于助人。
无论有什么事情,只要找到他,他都会一口答应下来,能做的就尽力做。
就算做不到他也会满脸歉意的说着“对不起啊,这次没能帮上你,下次一定,一定会帮上你。”
人善被人欺这句话并不是没有道理,就是因为他的不拒绝,他总是要比别人多做一些事情。
每每看到他不是在帮助别人打扫卫生,就是在帮别人取快递的路上。
那时他抱着一人高的快递,摇摇晃晃的向前走着,额头的汗水顺着脸部滑落,也腾不出手来擦。
他那时也是傻笑着对我说,“快递太多了,不能跟你招手了。”
他总是被人‘欺负’着,即便如此,也几乎听不到他的抱怨。
对于这样一个人,我不能说是敬佩也不能说苟同,但也是极为欣赏的,因此有些不可置信他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他此刻坐在地上颓废的抱着头,肩膀微微耸动着似乎在哭泣,我看不到他的面部表情,他的头埋的很深很深。
半晌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走到我面前来恶狠狠的擦了擦眼泪,朝着我鞠了一躬“对不起。”
我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内心里是有些恼怒的。
但在看到他的内心的矛盾挣扎时,在看到他朝我鞠躬时,一时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埋怨?讨厌?还是同情?谁又能说得准呢。
他松开绑住我的绳子,对我道:“对不起,你走吧!”
我面目表情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似乎有些戏剧性,问道:“为什么?”
他蹲下身子又把头埋了起来,声音带着哭腔“我需要钱……”
我没有搭话,坐在椅子上也没起身,静静得等待着他的下文。
“我妈妈在一个月前得了尿毒症,尿毒症!你知道么,那是绝症啊!她是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就得了绝症了呢?”他的声音再也没有以前的阳光,充满了绝望和怨恨。
他又接着道“这一个月来为了治病,家里花光了所有积蓄,能借的钱都借了,就算不能借的我也不要脸皮的打了很多次电话。他们就像是会变脸一样,接电话的时候还是十分热情的,一听我妈得了病,就像避着瘟疫一样的避着我们。”
像是想起了那时候的悲愤,他抱着自己大哭了起来“我真的需要钱,我不想让妈妈离开我,她是那么好的一个人,对不起,对不起。”
他突然抱着我的腿痛哭着“对不起,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了,要不然我也不会绑架你的,我真的是被逼的走投无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