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倾倾不光说了那一大段话，还用没受伤的左手指着右边袖子的破损处，一本正经，声情并茂外加痛心疾首。
陆植眉心跳了跳，眼风扫过去，穆倾倾不跟他对视，继续盯着衣服，面上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齐红飞愣在当场，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费力才同宣王府的孺人攀上关系，穆倾倾反手一张嘴，就是皇后和娴妃娘娘这个级别，这让她该如何接话？
“听闻，皇上和娘娘们历来赏的衣裳银子，师父可都不准穿，也不准用，需得摆案沐浴，虔诚供着，我这斗胆穿了一遭，就没能护住娘娘的心意，也真是罪过罪过，不过真要论起来，娘娘圣明，也当知道不是我的错处。”
齐红飞哑了口，想要反驳两句，但她也素来听闻过，丹心阁逢年过节都会收到朝廷赏赐，再见陆植他们都面露不悦，料想应当不是假话。
齐红飞确实是故意使唤猫去攻击穆倾倾，觉得她不过是一个寻常学医的女子，伤了又如何，能破相是最好，好容易去了一个劲敌朱可盈，她对陆植是势在必得，哪里还容得下凭空杀出一个截胡的？
她从来都知道丹心阁的好处，不然陆植再好，也不值得她这般上杆子，这不，一件看起来稍微精致一点的衣裳都能跟皇宫扯上边，他日若她嫁过来了，飞黄腾达还不是指日可待？要怪就怪穆倾倾这个绊脚石，一想心中更是来气，可听她所言，若身上那件衣服真的是御供之物，追究下来，她当真是承担不起，动手在先，本就理亏，心里露着怯，齐红飞的面色着实难看。
穆倾倾素日衣物都是何田儿料理，她知道，有好些都是京城的赏赐，虽然对这件衣服由来不清楚，但以为穆倾倾说的是真事，便小声安慰道：“姑娘莫伤心了，娘娘日后还会再赏的。”
穆倾倾就势说道：“那如何使得，娘娘们一番厚爱，若再被一些不开眼的人弄坏，我如何对得起？”
齐红飞心里大骂，不过一件破衣裳，扯出这么多名堂来！但她也眼红，穆倾倾不过是住在这里就能沾光，得到宫里娘娘的赏赐，这是何等殊荣？凭什么这份富贵要拱手让与他人？丹心阁是肥肉，可恨她费心思这么久，陆植这边仍旧一点进展都没有，这叫向来不甘人后的她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陆植听穆倾倾越说越不像话，打量着齐红飞也没有再依依不饶的架势，便想着趁势就收，原本他就怕此事若是闹大了，若是细究起来，穆倾倾的身份便不好再隐瞒，虽然她和何田儿都受了伤，但杀了猫也是不假，他虽不养动物，却知晓不少内宅妇人喜好圈养宠物，娇贵得很。
眼见黑猫没了气息，齐红飞难忍泪水，他便开口打圆场道：“娘娘们的赏赐尚有，我再去同师父寻几件上好的来给你，料想贵人们也不会计较一件衣裳的损伤。”
视线下移，留意到穆倾倾血迹点点的手臂，想到她受的伤，到底心里生气，话也变得很冷硬：“齐姑娘，您同往日一样，身体并无大碍，还望您日后能留意些，莫要再将豢养之物随意进出丹心阁，今日您的猫伤人在先，但毕竟已经殒命，两方皆有伤，我不愿深究，若您仍不肯罢休，日后尽管来丹心阁找我陆植，一切同我讲。”
说罢，又道：“小山！送客！将大厅洗扫干净！”
接着，拉着穆倾倾就进了诊房，何田儿跟在后面，阿勒随后跟上。
小山站在一旁，有些难为，但还是上前，对齐红飞恭敬说道：“齐姑娘，您看这……”
齐红飞霍地抬头瞪了他一眼，许是眼神太过凶狠，慎得小山生生往后退了半步，陪着笑道：“那个，齐姑娘，您看，我也只是个听命的伙计……”
齐红飞一摆手：“闭嘴，滚！”
小山收住话头，他虽是丹心阁的普通伙计，但因着丹心阁的特殊地位，所以往来这里的人多半都是和颜悦色，旁的店里碰到的地痞无赖或是达官显贵，在这里都通通软化，几乎没有遇到过几回这般蛮横的，但他也知道对方的身份，便按下心中不悦，行完了礼才退下。
说是退下也没有真的走开，而是在大厅的边角不起眼处站着，盯着齐红飞。
陆植可是交代过让他赶人，待会若是齐红飞闹出什么来，他可要吃挂落，可不能马虎大意。
齐红飞是有丫鬟仆人跟着的，但因她每次来丹心阁，都想同陆植单独相处，加之丹心阁内向来人满为患，所以不许众多家丁随从跟着，无一例外都在外面等着，除非那些个行动不便需要人搀扶或者抬着进来的。
她想要喊人，又觉得扯着嗓子大声喊的样子不端庄，饶是现在，她仍旧顾忌自己在陆植心中的形象，左右看了看，瞧见了躲在一边偷偷看着她的小山，对他招招手，吩咐道：“你，去外面把我的丫鬟叫进来。”
很快便进来一个年轻的小姑娘，齐红飞指着躺在地上的黑猫，忍着哭声说道：“好生抱回去，收敛入土。”
说完便扭头走了出去。
小姑娘显然不明眼前的变故，满脸都是震惊，但慑于齐红飞往日威慑，没敢多问，可她到底也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对着一只流血毙命的死猫不敢下手，还是小山看出她的害怕，找了块布，主动上前帮忙收拾好，丫鬟这才道谢，强忍着心中不适，恭敬双手将尸体抱了出去。
陆植进了诊房，便回身对杵在一旁的阿勒说：“你出去吧。”
阿勒不肯，却也不说话，只是看了一眼穆倾倾，意思不言而喻。
他才这么会儿没跟着，穆倾倾胳膊就被一只猫伤着了，若是他再晚来一会那还了得？
穆倾倾觑了眼陆植铁青色的脸，自觉不妙，便小声对阿勒说：“你去外面等等吧，我和田儿都伤的手臂，你在不方便。”
阿勒这才觉得不妥，但他仍旧不放心，便说：“那我就在门口等着。”
穆倾倾知他的轴劲，加之自己又刚受伤，虽然这会子没有危险了，但他肯定不放心，不会离去，便点头道：“好。”
原本穆倾倾以为陆植定会先为她包扎清理伤口，便开口道：“陆师兄，田儿比我伤得严重，先为她收拾伤口吧。”
哪知陆植抬起头来瞟她一眼，虽然一句话也没说，眼里寒气却逼人，穆倾倾本来还要说点话，一下子全憋了回去。
她知道这是陆植发怒时的模样，为了安身立命，还是少开口为妙。
结果下一刻就听他扬声道：“福海！”
很快，福海便进来，陆植将手里的药递过去交代道：“带田儿下去清理伤口，用瓷瓶的药清洗，再用纸包的药敷上，包扎起来。”
福海应着，过去扶着何田儿，去了旁的房间。
穆倾倾还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站在原地，陆植瞧她一副不着急的模样，不悦道：“过来！”
见她站着不动，还一脸懵懂地看着自己，更是心中憋气，压着火气又道：“还愣着做什么？被猫抓伤了耽误不得，想让伤口恶化吗？还不赶紧过来！”
穆倾倾这才赶紧跑过去，乖乖坐下。
陆植居高临下，见她一副乖巧模样，又瞥见她血淋淋的右臂，心头的怒火一跳一跳，险些灼坏胸膛。
“真不该轻饶了齐红飞，和她那只猫！”陆植一边用药清理伤口，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穆倾倾听得一愣，随后说道：“猫都被咱们宰了，我们这点伤，在你手里几天就痊愈了，也算不亏。”
陆植气得瞪她：“若是处置不好，日后可能就留疤了。”
说话时候情绪起伏太大，没留神，手上力道重了几分，穆倾倾疼得轻声吸了口气，陆植拧眉，手上动作立马停下，话也柔和了不少：“很疼吗？”
穆倾倾面露委屈，点点头：“有点。”
陆植叹口气，继续清理，语气颇为无奈：“你真的是小伤不断，三天两头让我心惊胆战，我问问你，到底能不能消停会？”
穆倾倾直喊冤：“陆师兄你这话说得可有失公允，你当时在场，目睹了整个经过，可知压根不是我闹事闯祸，要怪也得怪齐红飞和她那只凶狠的黑猫！”
陆植啧了一声，穆倾倾降低了声音，但还不服气，又小声嘀咕了句：“本来就是嘛！”
“你原本能躲开的……”说到一半，陆植也觉没法再继续，便摇摇头：“罢了，你也是为了救田儿。”
穆倾倾忙点头：“就是，我倒是能闪开，但一下就把田儿给甩开了，她已经为了救我受了伤了，我哪能再让她挨一下？那样做也太没义气了，我可不是不仗义的宵小之徒。”
陆植望了她一眼，想要说点什么，最后只动了下嘴唇，但什么也没说，又低头继续清理。
穆倾倾这边还在咕哝：“可是这个齐红飞为什么要来攻击我啊？我与她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这可是我们两个第一次见啊，我难道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得罪了她吗？以至于让她支使猫来攻击我？我想想，我当时说了什么。”
穆倾倾使劲想着，摇摇头：“我也没说什么啊，就是被那只黑猫吓着，我也没说什么难听的话，不至于得罪她啊，我记得咱们俩当时说吃饭事来着，难道就因为我同你说了几句话？”
穆倾倾渐渐想明白了，她若有所思地点头又摇头，转过头去，脸上换上一副兴师问罪的神情，不出声单盯着陆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