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宝地内,石壁冰冷,光线昏暗。
地面上,怪蛇的头颅与身躯分离,各自分处一方,大量鲜血从断截面喷涌而出,甚至还有些许溅到古来的身上。
古来咧开嘴,他将掉落在脚边的怪蛇身体踹走,正好与那颗瞪大眼睛的头颅相聚,随后一副奇异景象出现,地面的鲜血开始逆流,悉数钻回怪蛇的身躯内,连原本被切开的位置都在愈合,逐渐连缝隙都看不出。
半晌后,怪蛇猛地从地上昂起头,它左右打量,满脸的古怪,道:“大哥,我刚才怎么死了?”
古来背负双手,他笑容灿烂,回答道:“我也没看太清,可能是深处有人袭击吧。”
怪蛇闻言,顿时贴着地面游来,它沿着古来的双腿攀行,再次盘踞在少年的肩膀上,心有余悸的说道:“他娘的,竟然连我都敢暗算,回头定要那偷袭的东西好看!”
不过说话时,怪蛇的眼睛还在四处乱瞟,显然是被那刚才突如其来的攻击给惊到,虽然现在复活了却依然感觉担惊受怕,不敢再彻底放松警惕。
“诶?阴阳生死蝶呢?”
怪蛇朝着周围看了一圈,却没有发现那个臭婆娘的踪迹,甚至连对方的气息都感觉不到,仿佛她已经从原地消失了一般。
古来没有回答,只是开始迈步前进,他的眸子明澈似镜,透过墙壁看到不少飘忽雾气,而那正是附近的人所在的位置,这是一种专门用来探查点位的法术,是他从跃龙海宫的宝库中找到的好东西。
怪蛇见古来没有搭理自己,便显得有些无精打采,它老老实实变回白色项圈,不再开口说话,毕竟自己实在是太过于显眼,在外人面前还是少抛头露面的好,避免被有心人看出真身来,那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周围的环境依旧昏暗,整条通道仿佛没有尽头一般,不仅看不到远方传来任何光亮,甚至连普通的岔路口都没有,附近的一切都是相似的,除了冰冷的石壁,便是晶莹发光的火石。
幸好通道并不狭窄,否则长时间处在这种阴暗空间内,心中必然会生出很多的特殊情绪,不安与忐忑倒都是小事,但却最怕出现恐惧和焦虑,因为这才是最使人难以忍受的感觉。
古来对此倒是没有什么感觉,因为一年前与大哥在礁石洞中睡觉已经是常态,那种潮湿阴冷的环境没有半点光亮,是那些擅长隐匿的鱼类最喜欢的场所。
因此那段时间足以让他印象深刻,哪怕直到现在,古来都记得那些柔软湿润的东西爬过身体时,所带来的强烈不适感,那才是真正令人刻骨铭心的体验,所以眼前的情况算不得什么。
然而不过没过多久,古来便突然停下了身形,他鼻子皱了皱,先在原地思量少许,这才迈步走到右侧的石壁,伸出手轻轻触摸冰冷,那凹凸不平的触感非常真实,却让他不由自主的露出笑容。
“怪不得,原来这才是真正的群山宝地吗?”
古来喃喃自语,他再次起背负双手,微微驼背,慢吞吞的朝着洞窟的深处走去,这看起来就像是半截入土的老人,正朝着葬地缓缓前进,准备前往那早已准备好的棺材。
在寂静的环境中,只有脚步声清晰。
而附近除了古来以外,再也看不到任何生机,只有生长在角落的藻类在陪同,它们赖在潮湿水渍上,始终不愿离开那里。
渐渐的,古来眼中的飘忽雾气全都消失不见,可这并非是那些人都已消失不见,而是他自己主动散去法术。
他不再通过这些人的位置来把控自身所在,就只是单单凭借着直觉前进,因为没有任何可以参照的物体,就只有通过不断向后移动的墙壁,才能清楚知道自己在行走。
时间缓缓流逝,逐渐有水滴从头顶慢慢滴落,在地面积成一片小小的水洼,古来的步伐也随之减慢,他的身形更加佝偻,连原本健硕的身躯都在渐渐干瘪,失去那些活力。
当水洼从几寸变成几尺时,古来已经变得骨瘦嶙峋,他的皮肤紧贴着骨骼,仿佛血肉都已经消失,其脖颈上的白色项圈也不再紧绷着,已经变得松松垮垮,如同累赘般耷拉在那里,连颜色都看起来有些暗淡。
在古来的发丝间,有一只灰色蝴蝶被缠绕,它看起来好像死去多年,连那双原本呈现黑白双色蝶翼,都带着褶皱卷曲到了一起,彻底步入凋零败落。
洞窟通道内,脚步声消失。
步履蹒跚的老人扶着墙壁,一步步走向前方,他悄无声息,眸子内像是有两团迷雾飘荡,浑浊不堪,那如同竹竿般纤细的双腿发颤,有些无法支撑上半身的重量,这使得他每次迈开脚步,都要现在原地稳住一会才行。
“无论在哪个世界里,只有死人不会主动发出声音,而坟墓本就是为了尸体所建造,所以想要找到真相,就必须成为它们的一员才行。”
“群山宝地是座大坟,葬着某个生前极为强大的生灵,乃至于死后尸体反馈灵气精华,将整座山脉都变作一片藏宝地,孕育出不少奇特瑰宝,但想要取得这些宝物却需要洞悉此地才行,不然就只是在原地打转罢了,会永远都找不到宝藏所在,只能心有不甘的离去。”
“这里这与我相似,却也有所不同,就像是每一次都会发生一般,消亡是必定的结局,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情便可以了。”
“当徘徊在无止境的循环中,我将亲眼见证自身的终焉,而这注定会是属于我的归宿。”
“所以规则因此存在,我便顺应天时降生。”
“命不在己,道非本尊。岁月成终,百般萧瑟。反转往复,诸事难料。天既无福,吾自取之……”
老人的口中念念有词,他每说出一句话,便仿佛失去一些气力,直到最后,他已然跪倒在地上,再也无法支撑身体前进,老人仿佛朽木般扑倒在地上,逐渐失去意识,陷入那片黑暗中。
当老人闭上眼睛的那一刹那,他仿佛看见了洞窟深处,有一抹光芒随之乍现,那就如同划破黑夜的曙光,给予人心柔和坚定的力量,使得周围不再冰冷阴暗,转而充满了生机盎然的温暖。
…………
北海,北地剑冢。
漫山遍野的尸体,洁净白骨堆积成山。
身穿红衣的少女坐在其上,她手中拄着一柄折断半截剑身的长剑,那张恬雅如明月的俏脸被沾染点点鲜血,像是点缀上少许装饰,静静注视着不断攀爬向上的敌人。
在少女的背后,有两个孩子紧紧抱在一起,他们满脸恐惧,只能仰望着面前的姐姐,希望这看似柔弱无力,实际上却十分高大的身影,能够挡住那些突然出现的坏人。
名叫晴庭的少女,从尸山上站起身。
她目光平淡,没有任何波澜,而手中长剑究竟斩杀了多少敌人,她也已经记不太清楚了,不过倒也没有必要细数,因为此地所有的死人,皆是出自她手。
晴庭默不作声,她就如同一朵绝美的花朵,倔强顽强的挺立在狂风暴雨中,任由风吹雨打袭来,也只能尽显她的傲然风采。
万千杀戮,为保一方净土。
她轻启红唇,张口吐出一道黑色雷霆,而雷光闪烁不定,飞出后自行化作一头真龙腾空,朝着前方轰然俯冲而下,其威力霸绝,引动雷霆万钧之势,将百丈内所有敌人尽皆诛杀,劈荡成焦黑炭骨,遍地都是散落的血肉。
而晴庭背后的两个孩子却始终颤抖不已,此时他们就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竟是分别用力掐住对方的脖子,在面孔扭曲的口中发出咯咯的古怪笑声,一起窒息死在尸山上,成为这里的一员。
天空湛蓝清澈,一碧如洗,与地面的尸横遍野形成最明显的对比,这就像是天堂与地狱的碰撞,直接将人世间夹成微末,因此稍有不慎便什么都不会剩下。
“轰隆!”
有一声巨响在此地炸开,附近空间被不明力量撕裂,其势宛若春雷滚滚,震耳欲聋,使人即便捂住双耳,也依旧被震碎内脏,连七窍都不免渗出血来。
彩色粒子飘荡四散,有人从破碎的空间中走出,此人身姿挺拔,每一步落下都会留下一个淡淡的金色脚印,同时还有浩浩荡荡的威压朝外扩散,犹如真龙圣道气运加身,隐隐约约有龙吟声传出,显得庄严肃穆,不容凡人随意观摩注视。
晴庭闻声望去,看见一名带着戏谑笑容的少年正迈步走来,对方模样清秀,披着一件金黄龙袍,他背负着双手,犹如绸缎子般的黑发中夹杂着几缕白发,看起来多少有些不伦不类,但若是仔细看去,便会发现那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白发,而是一条条失去颜色的真龙!
这种预料之中的情况出现,倒没有让晴庭露出什么震惊神色,她就只是淡淡一笑,带着几分无奈几分洒脱,而这也并不是有什么特殊原因,仅仅只是因为对方与古来长得一模一样罢了。
“我从天庭来,为寻良妃至。”
龙袍少年收起笑容,对站在尸山上的晴庭缓缓伸出手,即便两人相隔极远,他也还是提出自己最为真挚的邀请,轻声说道:“也就只有你这般惊艳的女子,才能使我感到最为深刻的真实,因此若无其他事情,可否赏个脸,抽出时间与我较量一番?”
龙袍少年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其浑身金黄龙气澎湃汹涌,化作拍击天穹的浪涛,齐齐冲向所有因他的出现而停下脚步的敌人,顷刻间便将那些犹如丢失魂魄般的傀儡们磨灭殆尽,甚至连骨头渣子都没有剩下一星半点。
天地间,除却两人外再无他物。
晴庭目光平淡,她抬起断剑,指向极远处的龙袍少年,道:“你孤身一人吗?”
龙袍少年所问非答,依旧保持着姿势,反问道:“难道你不是吗?”
晴庭没有停顿思量,而是理所当然的说道:“自然不是,我有挂念的人。”
龙袍少年微微摇头,他神情严肃,像是老师教导学生,道:“不然,你口中的七情六欲,其实皆是落了下乘,等到无尽岁月后蓦然回首,那时你便会发现曾经的自己是多么愚蠢。也只有摆脱所有束缚禁锢,舍弃多余的杂念情感,才能够在修道路上愈走愈远,直至到达那虚无缥缈的尽头彼岸。”
晴庭同样摇头,并没有动摇,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且你我是两条不同路上的生灵,本就不可能产生任何交集,所以你无法影响到我的心境,也不能与我交手,否则定会牵扯到岁月长河的变动,生出不可明说的严重后果。”
因果与时间,皆是最为晦涩复杂的力量。
“你怕了。”龙袍少年声音低沉。
“是你不配与我厮杀。”晴庭神情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