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青心悬得更高:“不见了?”
“不见了。”林绣的脸色越发难看,“查看脚印,是他们自己走的。”
怀青悚然捂着心口,问道:“那失踪的师兄们找到了吗?”
她摇头眉间的褶皱更深:“没有,我们追踪到一条河道上,就没有他们的踪迹了。他们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就连打斗的痕迹都没有。”
“好可怕!”怀青撑不住依着桌沿坐下,“我们该怎么办?”
“总是要继续找的,今夜就先睡下吧!”她说完转身上楼。
怀青跟在身后,等到了房门口,师姐忍不住叮嘱她,不能再乱跑了。
怀青听了更加惶然,她的胆子特小,尤其小时候没有自保之力时被鬼怪吓得不清,如今连鬼字都听不得。那乐平公主是个怎样厉害的人物,竟能驱使得了一堆烂肉。
还有今夜遇见的人是不是跟乐平公主有关,莫非他也是被乐平公主控制的傀儡,不一般的傀儡。
第二天夜里,他们分成两路出发。一路是三师叔与明德师兄,另一路是许怀青、师姐和温衍。
三师叔让她去义庄,理由是义庄的尸体虽不见了,但说不定能遇上凶灵查到线索。说到凶灵怀青打心底一阵犯怵,她想她去河道旁找失踪的师兄们会更有利,也许他们已经成了世间的游魂。她不敢说,三师叔万万是不能接受这种可能的。
飞霞镇的义庄在郊外,衙役里的捕快送他们到五里之外就止步不前。林绣了解他们的难处就不逼迫他们一同进去了。
怀青走在末尾,屋内黑黢黢的连窗户都被木板钉上了。
温衍说,镇上怕义庄上的其他停尸再走丢,遂把屋子封死了。
怀青一听忍不住退了几步:“屋里还有其他尸体。”
温衍见她如此害怕有些不解,毕竟是同道中人。
“是,不过失踪的只有那些莫名死去的男丁。”
怀青立马捂脸,片刻之后又朝屋内望了望。她发现屋子东南角比别处更黑些,顿时在心里哎呦了一声。
林绣师姐发现她神色有异,抓住她的手腕,急道:“你看到什么了?”
“有东西,就窝在那边。”她随即将手一指。
温衍也望过去,那个地方除了几根稻草什么也没见着。
怀青定定神从怀里抽出一张符纸,那黄色符纸在她的驱使下朝屋角飞去。
温衍看见那符纸停在半空,然后又幽幽地飞回。那张纸越是靠近,怀青面上的惊恐之色更甚,她退了几步,直到背抵在木板上。
他听见她颤着声音对师姐说:“是个新魂,死状极惨。”
温衍终于惊到了,不是因为她说新魂惨烈,而是她竟看得见新魂,他们修道者修到一定程度是能看见鬼的,鬼越凶越看得见,但是新鬼一般处于混沌时期,饶是师傅也是看不见的。
他听见怀青对着那符纸提问,比如死了多久,是否看见停尸间的尸体走失···
过了许久,怀青才将黄符燃掉,他急不可耐地问:“怎样?”
怀青道:“那些尸体看似自己走出去的,实际是被人驱使的,他看见有金色的光从门缝和窗台钻了进来,化作一条条金线钻进那些尸体里,那些尸体就动了。”
“往哪去了?”林绣面色渐沉。
怀青指了指左边的方向,问道:“要追吗?”
林绣知道她这样问的意思,只有她一个人可能找得出,他们之中也只有她的轻功跟得上,偏生她的胆子最小能耐也最差。
她缓了神色,安抚道:“你只需找到那些人的下落即可。”
怀青点头,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若是我们走散了,就在客栈会合。”
见她要走,温衍慎重地抱拳眼中多了几分敬重之色。
怀青苦笑,她的内心实在慌得很。
那些尸体内早没有魂魄,无从追踪。她只好放任自己的灵识搜寻阴邪之地,若是乐平公主真的聚了一群死尸,那个地方肯定酝满了阴沉之气。
怀青错了,她绕了飞霞镇的外延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处,总不至于入了城了,她这样想着干脆跃上了城楼。城里因为发生怪事,家家户户早已熄了灯。
她有些沮丧就凭着直觉在屋脊上飞窜,本以为今夜是没有什么收获了。结果她在塔楼的翼角上止住了步子,她眯着眼望向底下的街道,街道上的人也在看着她。
她飞身下去离他只有一尺之远才抵住脚尖止住去势,他无动于衷地站着毫不在意有个人差点撞上他。
怀青忍不住绕着他走了一圈,这个人身上有太多谜,她都不知道从何问起。
“上次你怎么直接走了?”她的语气里带出一丝抱怨。
他依旧只是看她,看着看着就迈开步子。
怀青一急伸手去拦:“别走。”
他似乎没听见朝着街角拐了进去,怀青皱眉,这速度她真是望尘莫及。
幸亏他没特意隐去自己的踪影,怀青跟在身后绕了几圈,终于在街心的空地找到他。
她气喘吁吁地跑过去,拖着他的衣角休憩。
她好不容易缓过劲,眼角处却发现四面八方都有人朝着他们汇集而来。
她渐渐站直身子,脸上露出惊愕之色。
那些人围在他们身边,她惊慌地朝他又贴近一步,她正想问他怎么办?那些人却躬下身,一波一波地朝着他们跪伏。
她惊愕,他是什么人?他们又是什么人?
他翻了个手势,伏着的人立时站起,只是头还耷拉着。
待她想凑近看清些,那些人就动了,动作迟缓地向她走来,即使这般走法会撞上她也不躲不避。怀青看着那一张一张惨白的脸从自己的身旁走过,甚至忘了躲避。她的手肘被撞上居然有些生疼,撞她的那个人僵硬得像一具死尸。
如果撞她的人是死尸,那么这群密密麻麻的人是不是都是死尸。
她紧张得咽了口水,盯着其中一人直勾勾地望着。那人面色惨白,目光呆滞,行动迟缓。
她下了结论不是活人,那他们躯壳里还有魂魄吗?她散出灵识,发现那些人身上隐住的微光,竟是有。
他们不是死人也不是活人,那是什么?
她呆愣原地,这难道就是乐平公主用邪祟控制的半死不活的冥人。
那个人呢?是冥人,是傀儡,还是中了摄魂术。
眼见着那人带着一群冥人向着城楼方向隐遁,她打定主意继续向前。
不知道是因为她跟着还是什么缘故,那些冥人的动作忽然间就迅捷起来。她提气紧追,直到到了一户人家的院门前,他们才停下。
她凝神查看一番,发现这户人家的气息阴沉得不像话。
一阵风扫过,那扇大门应声而开。她见那些冥人都未将她放在眼里,遂抖着身子窜到那人身边,他看着前方,眼睛照样幽深得不见一点光。
她也跟着往里看,院子里空空的,那么大的推门声竟没有惊动这家的主人,奇的很。
接着她就听到利剑破空之声,院中正前方突然凝成一把剑,向着那人刺来。她想叫他小心,却见他眼神一凌,那剑瞬间散做许多金光。
金光,怀青似乎想起什么,再看那光竟抽出一团团金线,她抽出挽风警惕着,那光却朝院中的房间钻了进去。
怀青不禁握紧了剑,恐惧不比刚才的少。
院中的屋门片刻间齐开,那黑洞洞的门框中显出一具具高大的身躯。不用说,它们定是在义庄不见了的尸体。这才是真正的走尸,没有魂魄,全凭刚才的金线牵引的尸身。
她正想着它们要做些什么?天上就飘起一阵雪,她疑惑这样的季节,哪来的雪,她伸出手去接,那雪也不化就印在她手心上。
她暗呼一声:糟糕!
刹那间,原本只是空洞洞的走尸,突然发起狂向他们冲来。她下意识地抽出一把符咒,又想他们又不是鬼怪,转而将挽风架在胸前。
她的惶恐和混乱还未消散,院子的大门已重新关上了。
那少年仍旧未动,是那些冥人冲了进去顺带将门带上了。
门外听不到惨叫声,或许已死之人和半死之人是不会感觉到痛的,倒是能听见钝刀入肉的声音传来,她忍不住一阵反胃,刺鼻的血腥味阻隔不断,氤氲着散入夜风之中。
那少年似乎听不见,闻不到,脸色一如既往地淡漠。直到听见打更的声音,眉心才微蹙,看了一眼天色,人朝着城外方向跃去。
怀青听着院内渐渐平息的声响,看着御风隐去的少年,她只犹豫片刻,便朝城外而去。
她敢如此做,无非是那少年对她没有显露出杀意。
许是受不住她一再地跟着,他在城楼上住了脚,转身盯着她眼中的冷色杂进一丝疑惑。
“我是许怀青,记得吗?”
他没有回应。
她叹了口气,城墙上的风有些大,他黑色的袍子散在肩头的发都在风中飘散,仿佛随时会隐去。
她害怕话还未问完,他就又离开,于是暗戳戳地又将他的袍子拽住。
“你是乐平公主的人。”她打算捡主要的问。
他瞳孔一缩,看她的眼神中添了一分厉色。
怀青立即犯怂退了一步,却发现他的袍子跟着被扯了一下。
她觉得刹那间连空气都静止了,忍不住微抬头偷偷觑他,发现他没有动手的意向,胸中那口气才悠悠地吐出,碰上他后她的胆量真是渐长。
“你不是傀儡。”她敢肯定,那他是类似冥人的存在吗?民间一向将驸马带领的那群半死不活的士兵称为冥军。
她这样怀疑是因为她没有在他身上感受到生气,甚至是呼吸。
其实去验证很简单,虽然也很冒险。她一边斟酌他的脸色,一边将两指慢慢靠近他的颈处。她的脸色越加惨败,他的颈动脉处竟没有跳动。她想要转身就逃,转念又想他的周身冰冷但皮肤明明是温的。
到底怎么回事,她急于知道答案,干脆就将脑袋往他心口处贴。
她趴在那,乍一听什么都没听见,连胸腔处呼吸的起伏也没有。她干脆将手按在他胸前,屏息细听。不一会,轻微地心跳声传送到她的耳膜。
她眼睛一亮,他是活人虽然也几近死人。
“你是人。”她笑道。
他看着她疑惑更深。
“你上次说你是陆鸿熏?”这是她后来推出来最像名字的。
他听着远处的鸡鸣声,似乎有些不耐:“骆泓轩。”
他的声音有些哑,像是许久未曾开口。
不过这次,许怀青听清了:“骆泓轩。”
听见自己的名字从她嘴里说出,他有一刻地晃神。
许怀青继续:“你怎么会来这里,刚才的冥人是你带来的,你们为什么要对付院子里的死尸,那些死尸是谁操控的····”
她一溜烟地问出一大通,生怕来不及问。
而事实上还是还不及了,眼看着空空的手以及远处的黑影,她又叹了一口气,也许下次遇上可以慢一点,
慢一点问也许就不会将他吓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