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闻头顶有窸窣动静,似有人在屋顶飞窜,柳凝眸便提了青蛇剑,翻窗而出,只听闻“嗖嗖”两声,一阵风扑面而来,紧随而至的便是两片青瓦,直奔柳凝眸面门。柳凝眸后退一步,一腿弹起,青蛇剑在身前一挥,青光过处,瓦片裂成数片,散落在地。
一抹青色向房上飞去,柳凝眸转身落在房顶之上,与他对峙的那人距离他不过一丈之遥,那人身形矮小,身穿夜行衣,袖口裤脚处皆已金线扎紧,头发束成一个发髻,那月色之下泛着一层寒光的便是那人脸上所戴的青铜狻猊面具。“你是何人,竟然敢夜闯我青蟒盘山观!”柳凝眸的声音之中并没有怒意,更多的反而是警惕,柳凝眸深感此人武功匪浅,绝不是一般的毛贼。青狻猊冷笑一声道:“柳观主不必知道我是何许人,也不必知道我从何处而来,我到此处,乃是为救柳观主性命而来。”
柳凝眸闻言不禁发笑道:“夜闯山门,不走正门,单来这房顶之上,还口口声声说是为救贫道性命而来,足下这个幌子可真是不堪一击啊。你究竟是为何而来?”
青狻猊左手背在身后,右手缓缓举起伸出三个指头说道:“我今也前来,乃是为三件事。这第一件,便是想借观主之手,取那刀雪客和楚轻安的性命。”
柳凝眸不禁有些吃惊,江湖盛传刀雪客与楚轻安早已身死,连楚云山都已然为女儿办完丧事,如今两人却来拜会自己,定然是暗中前来,不想却被此人知晓,转念一想又不想就此暴露,轻声笑道:“笑话,江湖人人尽皆知,一叶剑门大小姐楚轻安早在十数日前与那刀雪客比武身死,坠下山崖而亡,一叶剑门的楚门主也已办完丧事。这二人如今又怎么会来到我青蟒盘山观?足下真是会说笑。”
“我是不是说笑,柳观主心里自然明了,我也不必多言。”青狻猊的嘴角抽搐了两下,却被面具挡住,不被人察觉,他又向柳凝眸靠近了两步接着说道,“这第二件事嘛,便是请柳观主炼制丹药。”
柳凝眸问道:“足下要炼何丹药?”
“世人皆知,青蛇郎君剑法独步江湖,对草药炼丹更是独有门道。炼制的丹药功能众多,极为神奇。如今我只要柳观主一味丹药,便是那可延年益寿的真雪玉凝丹。”
柳凝眸闻言如遭雷击,这炼药之事,除去自己几个贴身的心腹女弟子外其他弟子皆不知,更何况是一个素未谋面的外人,他惊得退了半步,颤抖着问道:“你...你究竟是何人?怎会知道贫道炼制那真雪玉凝丹!”说罢,青蛇剑便嗡嗡作响,青光乍现,横剑在前,柳凝眸杀意已现。
“柳观主这就按捺不住了?这第三件事,便是救柳观主的性命。”青狻猊缓缓放下手,负手而立,那面具后的双眼射出玩味的目光,仿佛柳凝眸已是他的掌上玩物一般。
柳凝眸握住剑柄的手心渗出了汗水,他的武功不低,虽称不上一代宗师但绝对在刀雪客等人之上,他也是头一次遇上如此令自己有些摸不着底的对手,僵持了许久,才吐出一句话:“如何叫救贫道的性命?”
“若是柳观主应下了这前两件事,在下保证,柳观主便可继续活在这世上了。”青狻猊冷笑道。
青蛇剑缓缓举起,挡在眼前,柳凝眸闻言亦然笑道:“笑话,贫道活与不活岂是你能决断?”
“这么说,柳观主是不肯答应了?如此一来,今日这一轮月亮,便是柳观主上路的见证。”青狻猊歪了歪脖子,双手握拳撞在一处,周身骨骼发出嘎吱的声响,双腿缓缓错开。
那硕大的玉盘,占据了大半边天空,挂在那夜幕之上。夜色沉静,唯有林中寒鸦振翅哀鸣,夏日的夜难得有一丝清凉,那风舒卷着,带动一层一层的林海浪涌,那立于屋顶的两人的身影,映在那月色之中,显得有些孤寂。
柳凝眸披散的长发飘动着,青蛇剑在手中转动,眼中青光一闪,断喝一声道:“那就要看看有多少本事可以取走贫道的性命了!”青蛇剑直刺而去,那泛着青光的银蛇在月色之下更加醒目,宛若一条活的毒蛇直取要害而去,柳凝眸在瓦片上连蹋数步,凌空跃起,一剑自上刺出。青狻猊俯身一转,带起一阵旋风,双手撑住屋顶,左脚斜踢上去,正避开那剑锋,踢出那柳凝眸心脏处。这一脚力道不低,柳凝眸又急于进攻,不曾防备,只挨了一脚便溃退下来,退了小半步。
青狻猊抓住这片刻的机会,侧翻而起,又是一脚自上而下踢中柳凝眸天灵盖,又猛然转身侧踢中柳凝眸脸颊处。硬生生连吃三脚,柳凝眸的嘴角已然渗出血迹,还来不及擦去,放将头摆正过来,见那青狻猊倒悬在半空中,那左掌等时已到面前!
柳凝眸不及闪躲,已被一掌打中胸膛,仰头便是一口鲜血吐出,又连连向后退去。青狻猊依旧吊悬着身子拳掌逼近,一拳接着一掌,打在一处,他出拳的速度极快,一拳打出只是紧随的一掌便开始蓄势,待那拳收了一半,那掌也打在了柳凝眸胸膛之上。霎时间已然连打出十二拳十二掌,皆是左右双手交替打出。其势若奔雷急雨,柳凝眸完全招架不住。青狻猊使的这招叫翻云覆雨手,那拳掌交替连打二十四拳掌,接触躯体之时腾起真真云烟,化为三道叠劲,是为一掌一拳皆可拆成三拳三掌,表面上是打了十二拳十二掌,实际上则是三十六拳三十六掌。那三道叠劲逐步深入突破人体防线,一道伤体肤,二道破骨骼,三道催心肝。这一套翻云覆雨手打下来,纵使是铁铸的人也会散做一堆废铁。
青狻猊双手做掌,向上一抬便将已毫无反抗之力的柳凝眸推倒跌坐在一旁,自己则是向后翻去,一个筋斗便落在房顶上,那卸去的力道震碎了脚下的瓦片,他亦后退一步,喘着粗气,看来那方才凌厉的攻势对他的消耗也着实不小。
柳凝眸的已是脸无血色,头发散乱,在风中飘散狂舞,那无神的双眼凝视着青狻猊,口中大口大口的涌出鲜血,嘴角翻出泡沫,已将下颌和胸口尽皆染红,那青色的花袍也变得被染成猩红,他胸腔的骨骼皆被打断,无力的跪坐在地,向前倒去。可怜又可恨,可悲亦可叹。说这青蛇郎君原本该做个普通的药农,平凡的终其一生。却偶得机缘,得到了原本不该有的一切,尚不知满足,被欲望驱使,正所谓欲壑难填,最终只落得如此下场。
青狻猊缓步走到那柳凝眸的尸体旁,将他翻转过来,将手伸入柳凝眸怀中摸索,找出丹药一瓶,不知是否是那真雪玉凝丹,便收在自己怀中。青狻猊缓缓站起身来,踢了踢那毫无生气的尸体,冷嘲道:“柳三啊柳三,你说你这又是何必呢?不识抬举!”眼见已然快四更天,时辰尚早,便要去刀雪客与楚轻安房中,将两人杀死,取下首级,交于应无疾。
黑影一闪,青狻猊翻身下了房顶,落在地上,正要悄悄向刀雪客厢房摸去。一道银光贴面而过,青狻猊慌忙向后一仰去躲开,又双手撑地将自己弹起,那银枪扎在其身旁的墙壁上。青狻猊怒火中烧,拔下银枪猛然向柳缘君掷去。柳缘君飞身接住银枪,回旋入手。
两杆银枪一前一后,在月色之下闪烁着耀眼的银光。
青狻猊不只是怒还是为何,竟然无故笑了起来,直笑的那矮小的身子颤抖了起来:“柳缘君,这十年来,你追的我好苦啊。”
“哼。”柳缘君两腿微曲,两脚错开,银枪转动,眼神满是杀意,冷冷的答道,“当年你们设计杀害我客雪山庄上下,我苦苦追寻才找到你这一条线索,又怎么会轻易放过你呢?青狻猊,你今天跑不掉了。”原来那柳缘君飞马到了东陵府后并未着急进城,而是在城门外伺机而动,眼见青狻猊深更半夜出城来到这青蟒盘山观,虽不知道他有何打算,但她仍便暗中一同跟来。
青狻猊方才与柳凝眸动手消耗过大,深知短时间能若是与柳缘君这般武功之人再动手定无胜算,心内已有惬意,却仍说道:“一条线索?你找了十年才找到了个老子?丫头,我看你纵使再查个几百年也查不出真相!”
柳缘君听出那青狻猊气息已乱,显然是刚与人动过手,便笑道:“那又如何?如今我又多了条线索,便是那玉佛。你若将玉佛交出,供出主谋,或许我还能饶你一条狗命!”
“我若是不交呢?”青狻猊暗自盘算着,一边以言语拖延时间,与柳缘君周旋,一边等待时机逃离。
柳缘君答道:“若你不交,我便先杀了你,再去找那东陵王!”
“你竟然查到了王爷!?”青狻猊有些不可思议,已然后退到紧贴着墙壁,双掌贴在身后,猛然转身打出一掌,那屋子一震,房顶上的柳凝眸的尸体便滚落下来落在柳缘君身前,发出一声闷响和一串骨头碰撞的嘎吱声。“既然你查到了王爷,我便不能留你在世上了!”说罢,青狻猊伸手入怀仿佛在取甚么东西。
柳缘君知他狡猾,生怕他有甚么诡计,便抢先一步,飞身刺来一枪。
青狻猊又说一挥,手中便飞出三只乌黑的飞镖,那飞镖黑如漆墨,在夜晚尤其不易察觉,直奔柳缘君面门。柳缘君只觉三道冷风袭来,忙用银枪去挡,枪尖一挑,拨开了一只镖,又转身用嘴叼住了一只,那白衣若花瓣旋转展开,银甲在月色之下若是披了一层轻纱般,柳缘君的束发已被飞镖隔断,满头青丝披散在肩头,宛若一个月中的女将军。
青狻猊趁此机会又从怀中三枚小铁丸,夹在指间,猛然向脚下一掷,刹那间宛若惊雷乍起,紧随巨响而来的便是浓厚的白烟,那白烟极为浓密,一眼难以看穿。柳缘君这才意识到大事不妙,忙掩住口鼻冲进烟雾中,才发现那青狻猊已然没了踪迹。
“什么人!什么人在那里!”柳缘君周围顿时多了许多灯笼烛火,原来是那打斗与爆炸声惊动了青蟒盘山观的弟子,皆提着灯笼和武器赶来,很快便将柳缘君团团围住。四名贴身弟子整理好衣衫,推开弟子进入包围之中,只见那柳凝眸已然倒在血泊之中,胸骨断裂,气绝身亡。而那柳缘君则是手持武器,披头散发,似有打斗的痕迹。
那为首的女弟子上前俯身查看柳凝眸的尸首,惊呼一声,又起身拔剑指向柳缘君:“你竟敢夜闯山门,杀害了我们师父!”话音一落,周围的女弟子纷纷拔出剑来。
这屋外的动静也惊醒了刀雪客,忙翻身下床,穿好衣服挂上双刀,翻窗出了房,又来到楚轻安房中,将楚轻安叫醒。那楚轻安揉着惺忪睡眼穿戴整齐,也提着折雪剑出了门,两人循着声音来到柳凝眸屋外,一路上竟没有遇见一个弟子。来到那只见青蟒盘山观的弟子全都聚集在此,似乎在包围着甚么。刀雪客禁声张望,才发现她们包围的竟是柳缘君。刀雪客心内一急,便平地跃起,转身落在了柳缘君身旁,抓住了柳缘君的手腕。
柳缘君的手腕突然被攥住,惊呼一声忙转头去看,正与刀雪客对视一眼,还未来得及惊喜或感伤,刀雪客便轻声说道:“师姐,我们走!”说罢,两人便一齐飞身而起,跳出包围圈,向山下奔去。柳缘君也赶紧说道:“我将悲鸣踏雪拴在半山腰,我们先去找马!”
两人使了轻功,越走越远。楚轻安方想跟上却被青蟒盘山观的弟子围住,气得直跺脚,咬牙切齿道:“刀雪客!你竟然敢丢下我!”
那为首的女弟子高声喊道:“你们还不快去追!”那数十名弟子便分作三批,一批人马下山去追刀雪客与柳缘君,一批人留在观中看守楚轻安,另一批人便收好柳凝眸的尸首,待诸事皆毕便择时安葬。
那可怜的楚轻安被抛下,也并不反抗,被青蟒盘山观的弟子关在屋中,赌气的坐在床上。
而刀雪客与柳缘君取回马匹,一齐翻身上了马,疾驰下山。眼看就要到山脚处,刀雪客猛然勒马停下。柳缘君问道:“何事?”刀雪客满脸担忧道:“糟了,方才走得急,不想竟没有带上轻安,不知她是否逃下山来,不行,我要回去看看。”
柳缘君点了点头:“我随你一道回去。”
“不可!”刀雪客摇了摇头,沉吟片刻说道,“如今那青蟒盘山观皆在追寻师姐,若是贸然回去可能免不了要和她们交手。如今还是一个避免,我还是一个人上山,待我寻回轻安便下山与师姐回合。”
刀雪客此言有理,柳缘君也无言反驳,可又想起那日在一叶剑门山下分别,险些让两人阴阳永隔,柳缘君始终放心不下摇头说道:“不行,我一定要跟去。”
刀雪客叹了口气,不再多言,拨转马头从另一个方向上山,避开下山搜捕的弟子。
此时那青狻猊已然逃回了东陵王府,那东陵王正站在灯火通明的大殿上,负手而立,背朝殿门。青狻猊冲入大殿,见应无疾站在堂上,便放缓了脚步,走到应无疾跟前跪下,心虚的说道:“王爷。”
“听任山淮说,刀雪客与楚轻安没有进东陵府,而是从海岸边直接去往了青蟒盘山观,找那柳凝眸去了。”应无疾徐徐说道。青狻猊半仰着头,闻言又低下头去回答道:“是,王爷。”
应无疾转过身来,俯视着青狻猊说道:“你去找那青蛇郎君了?”
“王爷,属下闻言这青蛇郎君有一种灵丹妙药,能延年益寿,便想去取回此药,献给王爷。”
“只有此事?”
青狻猊见难以隐瞒便交代道:“属下只是想借他之手结果了刀雪客与楚轻安,省得他们进了东陵府,破坏了王爷的大计。他们已然追查到王爷,属下这都是为了王爷好哇!”青狻猊解释道。
应无疾回退一步,坐在那金龙盘虬镶翠玉的龙椅上,双手放在膝盖上,向后靠去,脸上是若有若无的笑容,那沙哑的声音在青狻猊耳边响起:“为了本王好。你擅作主张,独自去找那青蛇郎君,险些破坏了本王的计划,你还敢说,是为了本王好。”
应无疾的手在膝盖上轻拍一下,那语气虽然平和,却让青狻猊不寒而栗,忙连叩三个头说道:“属下擅作主张,还望王爷责罚!”
“情况如何?”应无疾摆弄着手指上戴的紫玉戒指问道。
“柳凝眸不肯合作,属下只得将他杀了,免得走漏了风声。”青狻猊回答道。应无疾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这件事倒是办的妥当。然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