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睁开双眼的那刻,只见呼吸设备里那一阵又一阵的雾气,似有似无。检测生命体征的仪器声——滴答滴答,让我忽然感觉在阴暗的下水道里,一滴滴污水正在掉落,静静的声音萦绕在黑暗的洞穴处,瞬间一群蝙蝠飞驰而过,吓得我下意识想去用手挡住这阴森的罪恶,却有气无力。随之带来的是阵阵呻吟。随后,我又闭上了双眼,右耳微微一动,又听见滴答滴答的声音,再也没有醒过来的意识。
感觉像是一场梦。
拨开梦里那层朦胧雾,又见林雪沫和我牵手走过武汉街头的种种画面。只是这种画面不清不楚,她温柔的笑容忽而来,忽而去。断断续续的梦境,让我切断了这想连却续不上的梦。于是,我便又失去梦的自由。那是不是我生命垂危时仅有的自由?
2
林雪沫是个倔强,并不高傲的姑娘。
个头一米六八,体重一百斤刚刚出头。齐刘海,炯炯有神的双眼。喜欢背着双肩包,穿着牛仔裤和帆布鞋,淡妆,一走一过,有最熟悉的菲拉格慕香水味儿。
我初见林雪沫,是在一个会所。那天兄弟墩子过生日,我为他举办了一场主题为“庆祝墩子同学与魏蓝和平分手生日宴会”活动。为了化悲痛为力量,我陪这孙子喝嗨了。酒劲儿上头,满心想去撒欢儿,墩子站在大马路上,肆无忌惮呼喊:“哪里有姑娘。”
不知不觉中,上了一辆出租车,墩子搂着的哥一顿盘问:“大哥,给我整个姑娘。”
这的哥岁数忒大,喝多了我都能看见他满头白发,各种沧桑。他一巴掌给墩子摆弄到车窗处,墩子不以为是,硬是靠近的哥。后来的哥一路边儿开车边儿骂:“小兔崽子,爷们儿我开了二十年出租车,没见过这么找姑娘的。”话音未落,一脚刹车,停在了一会所门口。
会所门不大,墩子站在会所门口,愣神了,大声骂着:“这谁家楼道的安全出口。”说完走了进去。
服务生看我俩喝的东倒西歪,走路摇摇晃晃,立马给我俩安排了个VIP包间,然后没过十分钟,走来一排姑娘。我昏昏沉沉躺在沙发上,只听墩子对服务生说:“一箱啤酒,两个果盘,随机两姑娘。”
于是,两姑娘留下了。
只听墩子拿着话筒,站在前面满嘴瞎说,完全是告别那段去年生日夜开始,今年生日夜结束的爱情,准备迎接美好生活到来的气宇轩昂。一首又一首的鬼哭狼嚎,听的我尽然睡着了。
我完全是被一首动听的旋律缓缓叫醒,那种旋律让人听起来特别舒服,特别温暖,特别娓娓道来……
我最亲爱的,你过的怎么样
没我的日子,你别来无恙
依然亲爱的,我没让你失望
让我亲一亲,像过去一样……
我慢慢从沙发起来,睁开醉酒的双眼,在烟雾弥漫中侧身窥视。当我看见她双唇在麦克风前闭合交错时,她回眸的微微一笑,倾了我心中的那座城。等我正直身体时,这姑娘的歌声淡出了。我顺势拿了一瓶酒示意与她喝一口,姑娘抿了一口表示礼貌。当那种感觉正要到来的时候,突然冲进来一帮人,对我们吼道:“都蹲下,双手抱头,不准动。”
墩子起身准备拿着酒瓶要跟人家单练,我立马摁住了他,在他耳边提示他:“警察,别动。”墩子瞬间老实了,斜眼偷看一眼,低下了头。
我和墩子上了一警车,没过多久那两姑娘也上来了。我趴在车窗望去,这场面至今无法忘怀。一群人抱着头,在持枪的警察中间走过,旁边各种记者和路人。墩子见此场面,问我:“明天咱俩能上头条不?”
我俩正式醒酒是在一派出所。
一警察正问我们话:“说出你们的姓名,来,从你来。”他指了指墙角里的墩子。墩子磕磕巴巴回答:“我……叫……”警察见他说不出来话,急了,大声问他:“你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啊?老实回答。”墩子斜了一眼警察,突然站起来,喊了句:“报告,我叫孔念。”说了,立马蹲了下去。警察见此动作,说了句:“动作够熟练啊,进来几次了?”墩子又站了起来,喊了句:“一次。”说完又立马蹲了下去。警察指了指我,我回答:“我叫韩小天。”没等警察问,旁边那个女的说:“我叫王雪娇。”
警察瞅了瞅那个姑娘,见她没说话,表情看似紧张,双手紧握,便提示她:“那女的,你叫什么?”
姑娘抬了头,淡淡的说了一句:“林雪沫。”
那刻的我,眼睛一直看着她,看见了她含在眼里那欲掉落的泪花。
警察继续审问:“孔念,韩小天,为什么去会所?”
墩子看了看我,我看了看墩子,摇了摇头,谁也没说话。
警察拍了下桌子,大喊:“说,为什么去会所?”
墩子突然流了下激动的泪水,对那个警察说:“我……我俩喝大了,一出租车司机拉着我俩去的。我一下车以为到了我家单元门呢,就上去了。上去后,我坐在沙发上,突然出现一排姑娘,我要了两个姑娘。大哥,我什么也没做,就嗨了几首歌,那姑娘的手我都没摸,就喝了两口酒,您饶了我吧。”
没等警察说话,我把墩子的话接了过来,对警察说:“警察同志,他说的是真的。他失恋了,非常的痛苦,就想找个姑娘聊聊天,结果,那出租车司机就给我俩拉到那里了。我们是社会好青年,真的什么都没干。”
警察鄙视了我俩一眼,说:“就你们还社会好青年?”然后批评我们说:“这种场所,你们去了就是不对。”我俩同时点头,齐声说:“是,是,是。”他继续说:“你们心中要有荣辱观念,活在这个社会是要感恩的,不是怠慢自己,消极生活的。”我俩再次点头,说:“对,对,对。”他看着我们俩,说:“见你们也是初犯,没有什么实质的行为,留一个你们家人的电话,我联系他们。”
“别,别,警察同志,这用不着家人惦念,我们自己犯错自己改正,我去写检讨,拖地,扫操场,怎么都行,千万别请我们家长。”墩子满脸的委曲求全。
警察问他:“你真够贫的,赶紧说,不说就拘你几天。”
我起身写了一个电话号,然后听警察说:“你俩去那蹲着吧。”
于是,我跟墩子起身从这个墙角到另一个墙角。墩子小声问我:“你不会把你妈电话号写下了吧?这回丢人丢大了。”
我说:“没有。”
墩子问我:“那你写的谁?”
我说:“我姐。”
墩子问我:“哪个姐啊?”
我说:“魏蓝。”
墩子凶神恶煞对我说:“你大爷!你怎么把她叫来了?”
我说:“不叫她叫谁?叫你妈,还是叫我妈?”
墩子反问我:“她跟我妈有什么区别?”
我说:“她跟我妈有区别啊?”
墩子气的不出声,坐在地上,看起来果然像个木头墩子。
那头角落,我始终盯着那里的林雪沫,警察问她话时,她眼中那片片泪水,看起来强忍着没有丢落。但她自己就如同丢了魂一样,警察查了查她没有什么案底,估计也是个一时失足的姑娘,没发生实质行为,最终结果和我们一样。林雪沫回到我们这里的时候,双腿瑟瑟发抖,脸色惨白,没等蹲下来的时候,就一下子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