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小白与老汉
李德坤、朱存机、柳明新签完了契约,又喝了会儿茶,便到了晚宴的时间了。
晚宴中最特殊的客人,要属小白。
只见它像个小人儿一样,端坐在一把椅子上,像模像样地用左手拿着一双筷子,那双筷子明明有三个它那么长,却被它使地虎虎生风。
它一点儿都不挑食,李德坤给它夹什么,它便吃什么。尤其是它用右爪拿着一块排骨,一边流着口水,一边抬眼看着李德坤,那种犹豫着要不要吃的样子,煞是可爱。
“没事,吃吧!佛祖从来没说不准吃猪肉!”李德坤笑着对它道。
听了李德坤的话,小家伙这才高兴地啃了起来,它啃地很快,很干净,骨头上连一条肉丝都没剩下。
“我说老弟啊,这小家伙也太神了,能跟我们说说它的来历吗?”朱存机好奇地问道。
“当然可以,那我就给你们说说它的故事。”
李德坤放下筷子,望着小白道:“怎么样啊,小白兄,你同意吗?”
听到李德坤询问,小白立马放下了手中的筷子,不住地点头。不知怎的,刚才还吃得欢快的小白,眼中突然涌出了泪光。
王曲镇曾有一年过花甲的老翁,只有一个独子,却在十多年前被人抓走做兵卒,一直杳无音信。老人的老伴又死的早,所以家中只剩下了他独自一人过活,日子很是艰难。
本来日子已经很难过了,老汉家最近又患鼠害,老鼠们不仅祸害粮食,还把老汉家的床腿给咬断了,让老汉心痛不已。
有一日,老汉又在夕阳中失望而归。去做晚饭,到米缸中舀米的时候,忽然听到米缸中传出“吱吱”的叫声,定睛一看,老汉顿时又气又笑,只见米缸中有一只小耗子,浑身雪白,正用四只小爪子,挠着缸壁,却怎么爬也爬不上来,只能可怜巴巴地抬头望着老汉。
“活该,让你糟践粮食,还咬坏我的床腿。”老汉对着小耗子狠狠地道。
小耗子好像听懂了老汉的话,竟是瞪着小眼睛,眼泪汪汪地望着老汉,瑟瑟发抖。
看到这小东西可怜兮兮的样子,诵读了三十年佛经的老汉,轻叹一声道:“罢了,你我都是这乱世的可怜虫,我今日若杀了你,你的父母该会很伤心吧!是不是也会像我这样,从此之后一直杵在门口看夕阳,等着自己的儿子回家?
这屋里啊,就我自己,连个串门的人都没有,死气沉沉的。你在这,也算给我做个伴,不过你以后可不能再乱咬东西了,咬坏了,老汉我可没钱买,听到没?”
那小耗子似乎听得懂,竟不停的点头。
老汉伸手将小耗子捞了出来,捧在手心里道:“以后啊,我就把米撒在米缸旁,你不能再到米缸里偷吃了,再掉里面,我可不捞你,听到没?”
小耗子“吱吱”叫了两声,似乎是在回应老汉的话,而后便逃走了。
自此后,老汉家的东西便再也没被耗子咬过,小耗子也只吃撒在米缸旁边的米,几日之后,小耗子渐渐和老汉熟识了,便不再躲避老汉,常在老汉脚下转悠,有时还会爬到老汉的膝盖上,陪老汉一起看夕阳。
看夕阳的时候,他似乎能感受到老汉哀伤的心情,这时他总是乖乖的,安静地陪着!
老汉竟然慢慢喜欢上了这只小耗子,有时还会逗逗它,给它唠叨一些自己的事情,讲一些自己儿子小时候的事情,也不管小耗子能不能听得懂,讲着讲着,想起伤心事,常常潸然泪下,而这时小耗子总会从老汉身上蹦下来,在地上呼呼的转圈,直到转的自己晕头转向,就像喝醉了酒,东倒西歪,引得老汉开怀大笑。
有了这只小耗子的陪伴,老汉的日子也似乎不再那么难熬了。
老汉信佛,没事的时候喜欢念经,小耗子便趴在灯台旁边,全神贯注地听着,也不知能不能听得懂。
老汉看到小耗子认真的模样,总会哑然失笑,一只小耗子,竟还信了佛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一晃便是八年,小耗子在这八年里越长越大,吃的却是越来越少了。老鼠的寿命不过两到三年之间,而这只小耗子却丝毫不显老态,每天仍旧活蹦乱跳的,老汉常笑着说小耗子已经成精了。
老汉发现个奇怪的现象,他发现自家米缸里的米总是下的很慢,好像很耐吃的样子。而且自家菜园里总是会莫名地冒出一些野果和坚果来。
已经六十八岁的老汉,身体变得越来越差,身子越发的佝偻,腿脚也越来越不灵便,行动不便了,老汉便很少再出门,他常常拿一个凳子,坐在门口,向外张望,“儿子若再不回来,怕是就看不到自己了。”他觉得自己时日不多了。
老汉常常在梦中梦到儿子,做的全是噩梦,梦到儿子打仗被人杀死,每当醒来之时,老汉总是泪流满面。
二十多年了,老汉没睡过一天安稳觉,他总觉得有人在敲门,然而每次打开门,门外都是空无一人,老汉失魂落魄的返回屋中。
“如果儿子当初没被那些人抓走,该有多好!”
半年之后,老汉抑郁成疾,终于病倒了。
小耗子静静的趴在老汉的床上,也不乱跑乱跳了,它望着老汉,眼中全是悲伤。
“我快不行了,也不能再照顾你了,缸里有米,你自己去吃吧,我已经把缸给推倒了,你不用再害怕自己掉进去出不来了。”老汉躺在床上,伸出手摸了摸小耗子,笑着说道。
小耗子没去吃米,而是安静的守护着老汉。
夜里,老汉又做噩梦了,他梦到儿子在菜市口,被人砍掉了脑袋,他坐起身来,嚎啕大哭,儿子大概再也回不来了,自己等了二十多年,终究还是没能再见到儿子一面,寂静的夜里,老汉哭的很是凄凉。
这时,忽的传来了一阵敲门声,老汉怔住了,他紧紧盯着那门,心中充满希冀。他颤颤巍巍坐起身来,来到门前,伸出颤抖的手,却又迟迟不敢开门,他怕又是空欢喜一场。
“爹”,门外传来一个声音,老汉顿时泪如雨下,他匆忙打开了门,门外站着一个瘦瘦的男人,正是老汉的儿子,纵使多年未见,老汉仍是一眼便认出来了,牵挂了二十多年的人,又岂会认不出来呢!
“爹!仗打完了,儿子回来了。”那瘦瘦的男人说道。
”你咋才回来啊!爹足足等了你二十多年,可算把你给盼回来了!“老汉抱住儿子,放声大哭。
”爹,儿子不孝,让你受了这么多苦,以后定会好好照料爹的。我还会娶一房媳妇,给您生一堆胖孙子!“那男子也流泪说道。
“好,好,好,太好了!”
老汉抱着儿子哭了好久好久,好似要将这二十多年的委屈哭完。
”爹,别哭了,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恩……恩,爹这是高兴的。“老汉慌忙将儿子拉进屋,你还没吃饭呢吧,我这就去给我儿做饭去,老汉擦干眼泪,去了厨房,忙活了大半夜,丝毫不觉得累,完全不像是病重之人。
儿子回来之后,老汉的病,竟慢慢好了起来,身子也硬朗了许多,每日里都很是开心,老汉的儿子也非常孝顺,每天给老汉洗脚擦背,将老汉照料的很好。
只是,那只小耗子自此后便不见了,任凭老汉怎么找都找不到,让他颇为牵挂。
时间一晃,又过了半年,这日老汉上街买些油盐,迎面走来一个道人,道人盯着他打量了许久,而后询问老汉最近家中是否发生过什么怪事。
老汉摇了摇头,刚想走,却被道人拦住了,说道:”实不相瞒,老人家,我见你身上沾染了妖毒,虽然很轻微,但日久伤身。怕是你家中有邪祟作恶,最近是否发生过什么异常之事?“
老汉听到道人这么说,吓了一跳,想了想说道:”异常之事没有,喜事倒有一件。“
道人询问何事,于是老汉便将自己的儿子二十多年前被人抓走做了兵卒,自此音信全无,以及半年前儿子打完仗,忽然归来之事和盘托出。
道人听罢,沉思片刻,问道:”你儿子当年是被什么人抓走的?“
”我一个贫苦人家,哪里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只知道他们都系着红色头巾。“
道人长叹一声,说道:”那是玄狐教,二十多年前祸乱陕北,早已被平叛,有的当时便被打杀,就算被裹挟的那些乡民,也被抓到了长安县大狱,判了个秋后处斩。你儿子又岂能存活,那归来之人,定为妖邪所化。“
老汉听罢,怔住了,”你胡说,我儿子我岂会认错。“
”妖邪最善魅人心神,可依人心中所念,变化成亲近之人,惟妙惟肖,难辨真假,老人家你自然分辨不出。“
”我儿子对我这么好,怎么可能是妖邪,况且老汉我常年不出门,怎会招惹上妖邪,你莫要再说了,我儿子还在家等着我的油盐做菜哩!“老汉显得有些生气。
“妖邪并非都是招惹来的,也可能是家中牲畜,活的久了,有了灵识,化为妖物,老人家你想一想家中可有老而不死的鸡狗?”
老汉听罢,忽的想起了那只小耗子,手中的油盐掉落在了地上,口中却说道:”没有没有,家中什么都没养,养活我自己都已经很艰难了,哪有余粮养活鸡狗。
我要回家了,要回家了,儿子还等着我哩!“老汉忽然觉得心乱如麻。
道人长叹一声,说道:”罢了,既然老人家不肯相信我,那我赠你一张降妖符咒,你趁你儿子不备,贴到他身上,是人是妖,自可见分晓。“道人将一张符咒递与老汉,转身离去。
老汉伫立于寒风中,眼泪忽的流了出来,他跌跌撞撞向前走了几步,双腿似灌满了铅一般沉重,走着走着忽然跌倒在地,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寒风中,老汉哭了好久好久,而后站起身来,将那符咒撕个粉碎。
”爹,你咋还没回家?都急死我了!“一个焦急的声音传来。
”买盐的人多,耽搁了会儿,你怎么来了?“老汉赶紧擦了擦眼泪,说道。
”我见爹你出去这么久还没回来,怕出什么事,所以就来找爹来了。爹,你眼睛怎么红了?“
”没事,风太大,迷了眼,我们回家去吧。“
”恩!“
老汉回家后,在院子里坐了好几个时辰,坐着坐着便哭起来。人也突然变得糊涂起来,那天夜里,老人在夜里不断的开门,关门,一直折腾到天亮。
儿子无论怎么劝,老汉都是充耳不闻。
第二日,老汉便染上了风寒。
患病在床,未过三日,已是奄奄一息,老汉的”儿子“日夜守护在老汉床前,不眠不休。
这日,老汉忽然清醒了过来,他紧紧握住”儿子“的手,说道:”这些年来,亏得有你在我身边,若不是你,我怕早已撑不到今日了。“
老汉的”儿子“一怔,随即泣不成声。
“爹……爹……”
老汉的”儿子“哭地撕心裂肺。
”若…有…来….世,我…们…再…为…父…子….“老汉喘着粗气,一字一顿地道。
老汉的”儿子“想要安慰一下老汉,却没有说出口,只是不停的点头,犹如当年那个只会点头的小耗子。
是夜,老汉离世。
”以后啊,我就把米撒在米缸旁,你可不能再到米缸里偷吃了,再掉里面,我可不捞你,听到没?“
”以后啊,你可不能再乱咬东西了,咬坏了老汉我可没钱买。“
”若…有…来….世,我…们…再…为…父…子….“
老汉的话不断回荡在耳畔,老汉的”儿子“哭的肝肠寸断。
第二日,老汉的”儿子“将老汉安葬,它披麻戴孝,在老汉坟前重重地磕了三个头,头上有着血迹。
就在老汉的“儿子”磕完第三个头的时候,抬头一看,却发现那天那个道士正冷冷地看着他。
“你虽然得了几分佛意,也未生害人之心,但你那粗劣的化形之法,终是无法助你完全祛除身上的妖毒,那老汉便是受你妖毒侵袭太久,才最终丧了命!”道人厉声道。
“这些年,若不是我为他从田里和林间采来米粮和野果,五年前就开始渐渐失去劳动能力的他,恐怕早就饿死了!况且,若不是你那日点破真相,且害我爹爹在寒风中哭了好久,这才染上了风寒,我爹也不会这么快便伤心而亡的!”男子盯着道人,眼中燃着愤怒道。
“无量天尊,好个巧舌如簧的妖鼠!贫道虽然对你这义妖有所同情,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为了防止有朝一日,你以妖毒为祸人间,贫道今日不得不除了你。
若为人族除妖会生罪孽,那么这份罪孽,便由贫道来背负吧!”道人悲天悯人地道。
说罢,道人从背上缓缓抽出了剑身上刻着符文的桃木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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