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奂还有些发懵，手机又突然震动。屏幕上显示院长的名字。
“院长，有事吗？”
“哦。老陈要回来生活，地址我一会发给你。他日子不多了。你恢复期，我没让他们说实话。最近又有几个回来心理治疗，孟易一个人应付不来。你得提前正常上班了。”
“好。没问题。”
院长看着被推进来的患者，已经打了针睡得很安静。小飞带着他们去二楼尽头，带有铁栅栏的重症房间。燥郁患者会毫无缘由发脾气砸东西，也有可能弄伤自己。所以那个房间看起来像牢房，把她和外面的环境隔绝开。
接到老陈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在检察院门口，林奂一直在等他。老陈脸色灰暗的走出来一言不发。阳光很好，出来玩的私家车也很多。
走走停停，老陈沉重的心可能缓解一些。“我今天干了一件，可能是死前做的最有意义的事。你呢？事故过后，也很不容易忘掉吧？”
“我可能是有更重要的事在脑袋里占据着，所以还来不及后怕那场车祸。”林奂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有些担忧他的身体状态。
“我没关系。现在能接受死的事实。可惜孩子们受不了。所以我想晚一些告诉他们。今天我交了攒在手里的举报材料。以前工作的同事，估计要进去一些人。我做的对吧？”
“是很有意义的一件事。我想在您之后不会再有人去履行义务和责任感。”
“嗯。那我就不后悔了。希望孩子们能和我一样诚实吧！死而无憾了。”
这简短的对话过后，老陈闭上眼睛靠着车窗休息。林奂把车开到主楼门口，他还没有醒过来。院长带着护士，搀着老陈坐上轮椅回到病房。屋子里整齐码放透析的仪器，也仅仅是维持他的身体。老黄被杨爸推着过来，看到老陈脸色灰暗，就明白了一些。
那天晚上，整座楼仿佛在悲伤的气氛中。小飞连喝奶茶的兴致也没有。林奂和孟易没有回家，困了就在办公室的桌上休息。在凌晨一点的时候，老陈咽气走了。机器的警报声划破了午夜的宁静……
院长给老陈的儿子打了电话。小陈在国外出差，就算坐最近一班飞机也来不及。所以院长就对他保证，全程录像给他看。照顾过老陈的医生和护士都算作家属，送他最后一程……
那几天天气特别奇怪。早上五点下雨，到了七点左右就会结束。这三天陪着他的朋友开玩笑说，老陈是给大家净水泼街，清净无染尘的来去。院长和老黄只见到了几个老陈的前同事。按理说，老陈生前换过几次工作环境，应该有不少人来。大家看在眼里，只是想了想就被别的事耽搁过去了。
骨灰入墓穴的时候，大家陪着院长在一起。老陈照片笑的很好看。背景是在养老院拍的，据说是老付的杰作。老黄放了一段钢琴曲，他说老陈睡不着或者想孩子，都会戴着耳机听一会。院长看大家面色倦怠，就让各自回家休息。可以迟一个小时到岗。但是在场的人都没有那么做，依然准时上下班。
两天后。林奂主动敲开院长办公室的门。
“院长？”
“哦。坐吧！”
二人在沙发落座。院长打开茶罐，才发现好久没有往里面续了。林奂理解院长送走朋友后失落的情绪。就打断他，“院长，见到老陈的儿子了？”
“嗯，在老陈的碑前哭了挺久。父子之间有点误会，小陈一气之下就跑国际业务。常年不在家。这次回来能呆上差不多一周。我答应有时间过去看他。”院长拿着手绢反复擦自己的手，其实上面根本没什么。林奂焦虑的两根手指摩梭，院长察觉到，“有心事？”
“也没什么…想跟您聊聊关于我自己。”林奂紧张的舔了舔嘴唇，“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总会恍惚中看到高中的一位朋友。每次看到她，心里就特别难受。尤其最近心情变的很焦虑。有种接近真相的紧张感。但我又不确定会面对什么样的结果。所以……”
院长沉稳的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用打火机点燃往天上扔，不断用双手带来的空气助力，让纸飞的更高直至燃尽。“明白吗？就让它们在天上多呆一会，你看的会更清楚，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做能不让它掉到地上。”
林奂笑了……
护士小美一路奔跑进来，院长和林奂同时用奇怪的目光看她。
“不好啦！小桃子冲出房间，正在楼顶准备跳楼呢！……”没等小美说完，院长和林奂一同冲出门。“那个杨涛也在楼顶……”
林奂跑得快，先一步到楼顶。门锁被撬开变了形，只有杨涛正在与站在围栏外的患者讲话。院长随后进来，他嘱咐小美堵在门，不能让人进来。
“小桃子，咱们回房间休息好吗？”院长边开口，边向她那边移动。
小桃子怒吼道：“我不要再被关起来！我没病！你们都是骗子！骗走我的一切…”她哽咽着说。
杨涛接着劝解道，“你能下来，咱们坐一起聊聊吗？最近我也有烦心事。我也想找人讲一讲。”
“你相貌标准，气质温和。怎么可能有烦心事？”小桃子怀疑的盯着他。
林奂走到杨涛身边，离小桃子稍微近一点，“能在这里生活的人，怎么可能把自己的不顺写在脸上？大家都是成年人，为了生活也得给自己戴上面具，受苦的人不吭声，谁又会知道呢？”这句反问引起她的思考。
杨涛小声对林奂嘀咕，“我上来要帮他们晾衣服，就看到门锁被撬！咱们趁她不注意……”
林奂没有跟杨涛搭话，而是做着伸展运动走到围栏边。据她的观察，外墙虽然做了翻新也很难长时间承受一个重量，为了小桃子的安全必须快点救她。“你的资料我看过了。院长的处理方式很正确。你是为了表达什么才站在这里？工作不顺，还是朋友无义，感情被骗？”
院长一听林奂的话，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对于小桃子而言，这些就是她身上的伤疤，被这几年经历撕裂的痕迹。就算是家人，说起来也会小心翼翼看她的脸色。如果火候拿捏不好，很有可能小桃子真会跳下去。
林奂单脚撑地，另一只脚搭在栏杆下面的横轴上。看着她愤怒又通红的眼睛，淡然的说：“你说说看。也让我知道，是什么事会把一名出色的模特，逼得要从这跳下去？我也好在警察赶来后，给你做个解释。否则，这楼里大大小小几十号人，就得因为你纵身一跃而解散，说不通也说不过去。很多人离开这就没地方可去，我不能让你自私行为，把所有人的窝给端了！”
“凭什么说我自私？”小桃子崩溃到大哭，“我勤勤恳恳生活，对人从来不自私。为什么我的优秀就要被别人拿来嘲笑？当模特怎么了？那么多竞争候选里面，我得第一名！这就是实力！可我的勤奋换来了什么？表面上夸奖我的人，在背后用舆论骂我。这是个看脸，看口碑，看人脉的社会。我被他们一点点拖垮，这不是我的错！网络上那些人，自以为是的给我扣帽子！凭什么？他们不了解我！凭什么说我用脸用身体拉拢男人？我挣得每一分钱都是干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