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秃驴那把刀,名叫戮仙刀,实则是一把魔刀邪刀,我们对付邪魔外道,最好用至刚至阳的法子。”
“什么是邪?难道我们觉得邪就是邪?”
“以寻常人所不能接受之手段行事,便叫邪,正邪自古有分立,无人不知。”
“黑狗妖已经找到,黄牛泪呢?”
“小林虽然武功差点,办事还是有交代的,我想差不多也该回来了。”
河边,草屋,月明风清,静夜寥寥。
谈话声交融风里,散在月中,低低落落,似夜鬼吟唱,似山精晚歌。
何志武知道蜈蚣道长真名时,忍不住当场笑出来,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一个纹着狰狞蜈蚣刺青的人,叫做林袅袅。
蜈蚣道人黑着脸解释说,当初他家是想要个女孩子,便在林母怀孕时已拟定好名字,即使后来生出个男孩也不改名。
李红袖、林袅袅、何志武、胡桃四人落脚河边小屋,商议着如何对付白给法师。
全午寺以上香还愿为掩护,暗地里不知害了多少信徒,且寺内僧人欺上瞒下,勾结阴山寨,侵吞香油钱,实乃罪大恶极。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几人在寺中吃了亏,这个场子总要找回来。
武林争斗,胜败乃兵家常事,只要不死,大不了练好武功转头再拼过。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们不是君子,就是二十年三十年也等得起。
白给法师戮仙刀锋芒太盛,强行拼杀恐怕不妥。何志武治好伤,就思索着如何去报一刀之仇。
纵使他也当场把法师手臂砍下来,但是吃亏这种事不等同赌钱,亏了就是亏了,怎能相互抵消?
“牛眼泪加黑狗血到底有没有用?”他再问道,实则有些不放心,这法子怎么听怎么像民间老偏方,药材随口编,疗效全看天意。
他有天魔琴在手,对上法师也有五成胜算,但是筹码这东西,自然越多越好。
“寻常黑狗跟黄牛当然没用,但是我们找的是成精的狗,通灵的牛。”李红袖说:“牛眼泪破邪,黑狗血驱魔,双管齐下,保教戮仙刀成废铁刀。”
何志武牵出黑狗妖,这畜生似听懂人话,隐隐明白自己命运,竟人性化流露出恳求神色。
何志武把手放它头上,道:“狗血怎么取?是不是开膛放血?”
黑狗肥大身躯抖了抖,耸拉着脑袋,在他手中老老实实不敢反抗。
“那是以前的作法,直接杀了有悖天和,我们同畜生也要讲人道,不能开口闭口喊打喊杀……”李红袖道经理论一堆堆的,说个没完。
幸亏她还记得自己讲话的重点,讲完理论,道:“我们要取的,是它心肝下一滴血,此处血液最是阳刚,恰能破魔刀煞气。”
她递来一根三尺钢针,道:“我们从它口中探入针尖,直至肚中取一滴浓血出来即可。”
“听到了吗?我们现在要取你身上一滴血,你若听得懂,就点头表示同意。”何志武拿钢针在狗妖面前晃了晃,认真问询。
黑狗努力点头,滴溜溜贼眼尽是讨好之色,何志武见状甚是满意,将剑从狗头上挪下来。
它配合着张开嘴,钢针向里一探,勾出一滴血来,李道姑使符纸折一只飞鹤,把狗血抹在鹤喙。
尔后,她珍重地收起纸鹤,道:“待我们杀回全午寺,你先上前拖住老和尚,吸引他注意力,我便在一旁伺机发出灵鹤,破他刀中煞气。”
何志武瞧着她,忽道:“李前辈似乎有备而来,对全午寺也知根知底,我想大家既然同一战线,是否应该坦诚相见?”
“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李道姑爽利直言:“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十二相杰?”
“晚辈见识浅薄,还请前辈开导。”
“十二相杰不是地方门派,亦不是帮会势力,而是由十二位志同道合的武林高人合成的组织。”李道姑缓缓说来:“十二相中,每一个都是名动一州的大高手、大豪杰,他们行走在九州大地,专一行侠仗义,替天行道。”
“世上还有这种人?”何志武自己是不相信的,所谓行侠仗义,多数是见财起意,遑论替天行道,大体只是排除异己。
许多人练武练到高峰,身怀无穷伟力,心智便易走火入魔,我即是天,天命在我,顺我者就是顺天行事,逆我者自然有违天命。
所以对于行侠、除魔这等词汇,万不能偏听而信之,否则被人卖了还蒙在鼓里。
“当然有,我们在追求的就是一种纯粹的侠义。”李道姑容光红火,声掷豪情:“一种不求名、不求利,为天下苍生舍身取义的觉悟与思想,就是十二相杰成立的根本。”
何志武道:“那么前辈与十二相杰的关系?”
“我属于十二相之一,昂日鸡麾下。”她说:“我们早前收到消息,知晓全午寺内生祸根,这才提前调查,待机行动,不想恰巧碰上你们。”
何志武嘴角有些抽抽:“你们两个人就敢对付一间寺庙,还是金光寺下属分院,是不是太不把人家放在眼里?”
利红袖有点尴尬,说:“情报有误,没想到全午寺有个先天法师坐镇,幸亏有你们在,否则就要阴沟里翻船了。”
她说:“这次我们备足了材料,再杀回去,保准能让老魔喝够一壶,只有除掉他,才能还多罗城一个太平。”
“但愿如此,林袅袅早点回来,我们就早点动身。”他们正说着,外间蜈蚣道人说到就到。
他趁着星夜,凌波踏水赶来,杳月随云而至,不多时,人就到草屋前,捧上一张梧桐叶。
叶子带着木材清香,细细脉络上附着两滴水珠,水色呈晶蓝,十分凝重,立而不散。
“这是什么?”胡桃见猎心喜,两滴水珠晶莹剔透,散着微弱光辉,在夜色中浑如宝石一般,煞是好看。
蜈蚣道人说:“黄牛泪,不然还能是什么?”
何志武接过梧桐叶,道:“老牛有泪不轻弹,你是怎么取到泪珠的?”
“这头黄牛,已然炼化了喉头软骨,能口吐人言,对讲如流。”蜈蚣道人说:“我碰到它时,它在帮助一个看牛小子偷看女孩子洗澡,我就跟它讲,它能口吐人言,已然得道,以后都不用耕田了。”
何志武转手把叶子交给李红袖:“然后呢?”
“然后它一激动,就哭了。”蜈蚣道人绘声绘色讲来:“当时我一个滑铲,飞身过去接住泪珠,捧在手里怕它掉了,藏在袖中怕它化了,于是又马不停蹄赶回来。”
李道姑再将黄牛泪涂抹在灵鹤上,把一只白鹤涂蓝,鹤喙血红,模样栩栩如生,展翅欲飞。
她说:“除魔卫道如火如荼,事不宜迟,我们还是连夜赶去,不要让老和尚跑了。”
几人自无不可,大家都是练气在身的,目含精光,不虞夜路迷途,这便收拾好趁手家伙,一并上路。
李道姑没了拂尘,换上一柄法剑,蜈蚣道人提着一口光刀,胡桃带上纯阳剑,何志武将天魔琴背在身后。
两个后天境界的轻功太慢,何志武与道姑便人手一个,脚踩祥云飘荡,身披金风御使,只一刻钟,就赶至全午寺。
自那一夜狠战,整间寺庙被打得千疮百孔,一夜之间,留宿香客尽遭毒手,这两天却没人再来上香。
远远望去,残寺月下凄凉,缺烛嵬嵬惨惨,山风吹过,破败寺庙就如受伤野兽,发出渗人怪啸。
蜈蚣道人嘀咕着:“老秃驴还会乖乖留在寺中?”
“会的。”李红袖异常肯定:“一来这里毕竟不是野寺,上有金光寺管着,二来戮仙刀未炼成,他不会轻易转换地方。”
多说无益,他们也不需隐藏行迹,直上正门,目光扫过上方,胡桃忍不住笑出声。
只见上方“全午寺”三个鎏金大字被人加上两点一竖,竟变作“金牛寺”,不单如此,大门上还张贴着一张告示。
告示云:通传远近贤乡里、广大同仁信众,全午寺遭天降横祸,即是天灾,亦是磨练。此乃百年未逢之巨变,致使整寺建筑惨然毁损,佛像倒塌,灵圣不显,是全午寺之劫数,也是多罗城的灾难。
经由全寺僧人商定,交由上院金光宗裁决,全午寺百废待兴,重建之后,便为新庙,因此易名金牛寺,此其一。
其二,整饬期间,本寺无能受理香火愿力,暂闭门修?,开门之期,以通告为准,望相互传告知之。
蜈蚣道人上前撕下告示,冷笑道:“好个贼和尚,自己作孽居然怪到天头上,还说什么天灾地裂,分明就是人祸!”
李道姑使法剑斩开门户,道:“既然他们这么不要脸,你就把和尚都骂出来,省得我们费力一个个去寻来。”
“好!”蜈蚣道人闻言,叉着腰,便在寺庙门口破口大骂起来。似乎叉腰叫骂能增强胆量,他的骂声沸沸腾腾滚荡夜空,惊飞无数林鸟。
随骂声传去,不过盏茶时间,残破寺庙内希希律律脚步声接近,就有十来个僧人举着灯笼跑来。
他们一眼看到门口四人,当中一人厉斥道:“你们是什么人,焉敢扰佛清梦?”
李道姑扬手掷出法剑,剑如清光一卷,出声僧人项上一空,再也说不出话。
这法剑割了人头,又如飞鸟一般转回道姑手中,惊得余下僧人双股战战,恐惧难言,颤声道:“以气御剑?你到底是人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