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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章 灭门

朱万户自上少林第二天,收到家书一封,言明女儿忽染重疾,带病在床,整夜干咳,偶有吐血,眼见得时日无多,要他回家安抚。

他虽然是个忘恩负义之徒,到底还念亲情,当天辞行下山,也不用仪仗车队,赶了快马加鞭,扬缰飞蹄纵龙驹,夕阳时分,便到了城门。

路上焦急,无须赘叙,他一发儿入了大门,过中门,出二门,进窄门,穿庭门,经此五重门户,方到东厢房外。

推开最后一道房门,抹过锦绣屏风,带别兽口香炉,直至床帏前,只见妻子朱氏以帕掩面,眼泪滴滴答答掉落,别过身,侧着脸,嘤嘤哭个不停。

他上前道:“英儿病症如何?大夫可请到府上看过了?”

朱氏泣声道:“英儿倒不病得严重,只是有些难活命。”

朱万户道:“夫人怎么说这样话,既然无病,怎的难活?”

他进前掀开被褥,眼前空无一人,心中不由咯噔一下,生出不好的预感,下意识握紧刀鞘,寒声道:“英儿在哪?夫人信中说她病了,而今人又不见,又说难活命。我懂了,你嫌弃她不是亲生骨肉,设计把她害了不是?”

朱氏越发哭得伤心,道:“英儿倒不曾被我害到,只怕一时三刻后,我们一家三口将共赴黄泉。”

朱万户提过她云领,道:“夫人把话讲得明白些,若有一点欺瞒,别怪我不念夫妻恩情!”

朱氏呜呜咽咽,语怀惊恐,声带悲惧,道:“自你上少林后,请了一帮子什么僧人到府上作法,可知内中有个年轻僧人,就是昔日仇子朱云,而今化名孤云和尚,找上门来索命。”

朱万户顿惊道:“当日你亲眼得见,我实实在在搠了一刀,难道他托大罗神仙搭救,活了过来?”

朱氏道:“妾身也不知个中隐情,但我认得是他,他左眉下有一道疤,是小时候贪玩磕了三尖石留下来的,不会有假。”

朱逢春在房中踱步暗思,道:“近两日官府上有没有人来找?”

朱氏摇头道:“这却没有。”

朱逢春一颗心放下来,慰道:“如此说来,他只想复仇而未向朝廷告发,这件事还有挽回余地。他既勒你写信骗我回家,必打着亲自动手的主意,想他一个毛头小子,又有几分能耐?”

朱氏惶惶道:“他但不是孤身一人,那夜我与英儿被他捆住欲下杀手,走出个老者阻拦住。且对他说,报仇要找正主,欺负女儿家不算本事。言语间,并未把夫君放在心上,是以怕他真有本事。”

朱逢春按住刀,冷道:“我若是他,就该藏在府中,待我回来时突袭出手,才是最佳决断。现今我自安然无恙,府上高手如云,不消怕他一些鼠辈宵小!”

正自说间,外头听到呼喝声成浪成涛,跑进来一守卫报道:“大人,外面有个自称五岳盟主的叫门,扬言是大人的老爷。”

朱逢春道:“这就是贼人无疑了,且去看看他耍什么花招。”又吩咐手下:“内外看紧,不要放一个生面孔进来,把守严关,更不要让一个人出去!”

又唤道:“取我甲胄来!”即整肃衣冠,束了腕口、扎稳蛮狮带、勒紧明光铠、踏上软钉靴、抹光皓月刀。雄赳赳,气昂昂,出门迎敌。

打开大门,街道左右青烟走地,灯笼幻灭,路上行人俱无,静悄悄,鸦雀雀,阶下只有一人。

你看他:手无寸铁,渊渟岳峙,手无寸铁变化广,渊渟岳峙胸气足,玄素黑衣如水,生冷面孔似铁。

朱逢春见他没有兵刃,心中宽慰几分,按住腰刀,喝问道:“是你叫门?这里官邸重地,闲人免近,也是由你胡乱叫嚷的地方么?”

左冷禅不跟他废话,直道:“你是朱逢春?”

手下人断喝道:“大胆!万户的名讳也是由你直呼的?还不跪下领打!”

左冷禅颇不耐烦,把这手背揉一揉,作推波助澜之状,真气勃发猛烈,一道掌力击去。

隔着丈远,那护卫胸腹中掌,刹那间听得“轰!”一响,血肉之躯骤然爆开,可怜皮肉作泥,筋骨成枝,四散飞去。

朱逢春眼眉挑开,凝道:“能使出隔空掌力的,江湖上不过半百之数,俱是有名有姓的大高手,你到底是谁?”

左冷禅谓之:“今夜是该你命丧黄泉,何必知道太多?”

他腾出双手,振袖挥袍,呈大鹏展翅雁过险峰之式掠去,两只铁手一手化爪一手拢掌,分击左右。

朱逢春见识过他霸道的真气,不敢硬接,向后退一步,身边守卫便遭了殃。中爪者七窍流血,颅上穿洞而亡,中掌者躯干爆裂,惨号惨叫而死。

他纵入朱府护卫群中,一如虎入羊圈,一如鲸戏鱼群。虎入羊群,稍剪尾,死伤一片,微探爪,无辜丧命,鲸戏鱼群,摆鳍动,逐波暗赶,张巨口,全盘吞下。

当武学境界的差距大到一定程度时,人多势众未必有用,羊再凶狠终究也抵不住老虎一掌。

混乱中,蓦见一凛寒光闪过,朱逢春终于抓住机会,抽出佩刀,从后出招,斜切左冷禅后腰。

左冷禅心有所感,六觉见闻,腾出一手,仍以掌击,轻轻拍上刀身,他的掌法自不同一般,堪堪躲过刀锋,锻打刀面,使之偏离。

他挡住刀光,趁胜进身,一式乌龙探爪,寒冰真气凝聚指尖,五根指头根根如刀,扣向朱逢春面门。

朱逢春来不及抽身撤去,忙回刀来防,过个夜战八方藏刀式,环身一圈,护住要害。

左冷禅爪弹刀身,发出叮叮当当撞击声,因他刀上有罡气环绕,一时无法破他兵刃。

不过粗略估摸,他已知朱逢春有几斤几两,据此下去,五招之内必取其项上人头。

因而他穷追猛打,上三下四,前攻后进,仅用八分实力,就把朱万户死死锁定,忙于支架,慌手接招,不得片刻停歇。

武林中厉害的有两种人,一种是靠着兵刃秘笈逞威,一旦失去兵器或者招式被人克制,便手忙脚乱,不得御敌要领。

一种是天赋异禀的,或许出身不好,或许兵刃糙差,又或内功粗浅,但每临敌时,总能将十分实力发挥到十二分,越战越强,越斗越勇,俗称之天才。

很显然,朱万户并非天才,他所倚仗者仅限在认知以内,如果对手太强,超出预计,他就无能为力。

在左冷禅疾风暴雨般猛攻下,他是愈战愈挫,愈斗愈怯,不消三个回合,已是手软气粗,心惊肉跳,惶恐不已。

惊恐之下,他不由生出逃脱心理,又一番接掌后,他忽将身侧守卫推上前去挡灾,自己脚底抹油,向后奔去。

他即使败走,也不忘记面向敌人的古训,倒退着掠到墙角,眼中所看,左冷禅拨开守卫,右手捏指弹来。

彼时双方距离拉开有三四丈远,纵然他的指力能及,至多可以弹穿木头,射破被褥,朱万户这般想着,也不好怠慢,起身一跃,便要翻上墙头,躲过弹指。

岂知他将跳起,头顶宥然被人挥锤砸下,阻住去路一天金星缭乱,降下身来,堪堪被指力射中额头。

只听一道脆响,朱万户额眼开裂,徒然倒地,霎时间没了声息,白浆红流洇透了草地。

朱府四面墙头上,一道接一道出现人影,一把连一把亮出松火,照亮亭楼,光透庭院。

只听吆呼声连绵,喊嚷声络绎,火光之下,映出一条条精壮汉子,呼喊声里,夹带着刀剑划空音波。

这一夜,太湖城朱逢春指挥佥事府上哀嚎阵阵,惨痛不绝,不论是举手投降的、持刀抵抗的、老迈的、年幼的、年青的,统统一视同仁,魂归地府,命落九泉。

左冷禅诛杀朱逢春后,这一战结果已成定局,他回到落脚处,直至下半夜,孤云带着满身血沫回来,有他的,有别人的。

他手上提着一个紫金色绸缎扎缚,打了个正十字交叉绑口,朝上口子露出几根发丝,朝下包裹兀自滴血。

到了厅下,他顿首拜道:“诚感前辈援手,得报大仇,待以人头祭奠亡父在天之灵,孤云残命,就交给前辈使用。”

当下他取了三根线香,撮土为媒,对月为证,以酒通灵,解开包袱,敞出人头,向天起誓道:“告父泉下有知,今已取来陈川项上人头,以命抵命,以血偿血,两消清理,还了恩怨。孩儿留得残躯,不能事亲,万望恕罪。”

一通祷告毕,他抹干泪,及至堂前,左冷禅道:“你是少林出家的弟子,应当知道镇寺宝典易筋经,我欲借你身份,取出此经,可有办法?”

孤云道:“少林寺虽比不得大内皇宫,但也是高手如云,难进难出。如果是别的经书还有三成把握,易筋经深藏书架之间,不易寻找,一成机会也没有。”

左冷禅道:“如果把寺中僧人调出一半,人手宽松,时间多了,你有几分把握找到经书?”

孤云沉吟道:“勉强有两成,前辈打算怎么调动寺内僧人?”

“两成就够了。”左冷禅道:“明天回到少林,只说贼人凶猛,你拼了性命才能逃出来,其余人已葬身朱府,来个死无对证,方正无法不信你。”

他接着道:“而后你从旁提议,太湖城内死者甚众,怕有怨鬼戾鬼横行,最好作一场法会,消灾解厄,度化亡魂,以静人心。”

孤云道:“纵然方正住持信我的话,怕也未必会作法会。”

左冷禅道:“两百多人不是小数目,如若死者籍籍无名,他或许还无动于衷,但被灭门的是当朝命官,由不得他说个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