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有光,清风送馨,花亦无眠,香风乱人清梦。
何志武三人跟着方世玉赵卫清一路到了地牢,眼见得他进去了,但有一守卫要前去通禀督爷。
林大开道:“怎么办?现在动手?”
洪熙官看向何志武,何志武道:“迟早要闹出动静的,不能让他们知会更多人。”
他在脖子上做了个抹杀动作,林大开点点头,自房檐跃下,滑过丈许远临近一颗青松,伸出脚尖在树干上轻点两下,人便顺着力道反推落入假山后面。
这一式蜻蜓点水的功夫用得娴熟自如,落地无声,他摒气候着,待那守卫挨近了,一个豹突横身出去。
那守卫只看到眼前人影一闪,而后后颈一痛,人就软软倒下。
何志武将一切尽收眼底,他大略观察一番,地牢守卫约有十二三人,不知有没有轮岗的,也不知什么时候换岗。
时间紧迫,他们当然不可能观望那么久。待林大开折返回来,何志武低声道:“总共有十三人,你们一人能对付几个?”
他指的是在不发出大动静的前提下解决对手,这期间考验的是一个人的出手快慢与瞬间爆发力,洪熙官二人也明白意思。
林大开挠挠头道:“二,两个吧。”
洪熙官缓缓将钢枪组装起来,道:“四个。”
何志武道:“够了,剩下的交给我。”
地牢形式逼厌,入口窄,进内而深。比较幸运的是,牢内守卫大多聚在一处喝酒,也有几个靠着墙根睡觉,避免了人员分散造成的意外。
恰好这时有个守卫酒喝多了要去茅房,何志武打个响指,三人轻轻越出房檐,来到牢房顶上。
这守卫挺着将军肚,双脚外八朝两边开,走起路来一晃一晃,浑如摇桨弄橹,双眼半眯间,俨然半醉不醒。
他行至门边,何志武看准个头,把脚勾住屋檐,似蝙蝠倒挂而下,冷不丁把那守卫攫走。
人影一闪而空,里边守卫有看过来的,睁着迷蒙睡眼推一推身边同伴,道:“喂,你有没有看到?岳老三嗖一声飞天不见了??”
“你喝醉了。”同伴被扰了美梦,嘟囔道:“他又不是大鸟,怎晓得飞天?”
“嘿嘿,我可没醉。”那守卫笑着,又给自己满上一碗。
洪熙官二人把两个被打晕的守卫衣服扒下来,给自己套上,摇身一变,成了清兵。
他们大摇大摆走进地牢,火把光线不甚强烈,守卫兵也看不得真切,只是认得身上衣服,就当做自己人了。
近得前了,才有一守卫讶然发现这两个生面孔,抬手指着,惊道:“你们是什么?!”
他“人”字还未脱口,洪熙官一抖手,钢枪自背后钻出,贯穿了那守卫咽喉,将他要说的话卡在喉咙里。
这一刹那,林大开同时捣出双拳,离得最近的两人“砰砰”两声,脑袋撞穿了木桌,垂下身体。
洪熙官一枪既出,全力爆发,使出他苦磨多年的内力,钢枪凝练成一线,眨眼就把另二人脖颈扫断。
这一缓神的功夫,他们连杀五人,桌上另外五人纷纷抽出大刀,就要喝骂砍杀。
只是他们抽刀的动作出到一半,便永远定格住了。有的人已经摸到了刀,有的人拔出了刀,有的人甚至才想起来拔刀。
他们无一幸免,一个呼吸间全部倒在何志武剑下。响动声惊醒了睡觉的最后三人,他们急乱之中挣扎着爬起身来。
何志武合步上前,一剑一脚一掌,把他们接连送下去伙同好友聚合。
这边动完手,地牢里人犯们便欢呼雀跃起来,以为是某位侠客前来解救他们。
洪熙官皱眉道:“他们动静可不小,一会儿该惊动整个督府了。”
林大开吐着唾沫,道:“这些人真不知深浅,似这样大喊大叫,怎不惹来清兵。”
洪熙官把枪头拭净,冷然道:“来不及管他们了,救住持要紧,我们进去。”
届时,他们背心朝外,忽然都泛起冷意,何志武想也不想,踢脚把面前桌子勾起挡在几人身后。
“夺夺夺!”一阵箭疾刺入木头的闷响,门外突地射入一波箭雨。霎时间,外头火光如龙盘旋,呼呼叉叉刀锋冷冽肃杀氛围笼罩着地牢。
只见数不清的清兵里三层外三层将西院围住,牢门口更有百八十个弓箭手搭弓引箭,把出口封得死死的。
望着站在门口几人,赫然是高树师徒与马宁儿等五人,洪熙官面色青煞,道:“我们上当了!”
何志武除了惊讶,倒无惶恐,他而今对自己实力有了清楚的认知,就凭这点人想留住他,无异于痴人说梦。
他冷静道:“先去告知方世玉一声,我们要赶紧撤了。”
洪熙官便道:“大开,你进去,我们在这儿挡着。”
林大开扭头就跑,外边弓箭手见着人露头,又一番箭丛攢射过来。
何志武移身出去,舞剑如泼墨,洪熙官也把射成刺猬的桌子顶出来,二人替林大开把背后护住。
门外,马宁儿见着何志武,脸生惧意,被张召重看在眼里,轻笑道:“黄毛小子,乳臭未干,马世兄何故怯场?”
马宁儿神态不甚自然,轻哼道:“张兄自认武功高强,何不上前一试?”
“呵呵。”张召重笑而不语,连冯锡范都败在那人手下,虽不知消息有几分真,但他素来慎重,断不会以身试险。
马宁儿翻卷着脸上旧伤,阴侧着神情:“张兄笑而无言,一定是有把握了?还不亮亮剑锋,更待何时?”
高树身上内伤好了泰半,实力回复八成,已无大碍。闻听二人斗嘴,沉着脸道:“杀敌为重,勿要逞口舌之快,届时跑了反贼,督爷责怪下来,我等都没好果子吃!”
马宁儿自丢失战车,一身战力去了三成,妖僧客巴又遭人抓了去,自知无论斗嘴斗武都不如这师徒三人,便闭嘴了。
高树见弓箭手把二人逼得出不来,也不急于闯入地牢,时间是站在他们这边的,拖得越久,少林余孽越是着急,他无谓多做伤亡。
两轮箭阵下来,把何志武二人逼得不敢现身。
弓手只把弦拉满,箭头引而不发,注视着地牢口,专等敌手闯出来。
何志武与洪熙官龟缩回墙根下,避开正面清兵,但听里面林大开高声喊:“世玉,我们中计了,快些把住持他们带出来!”
洪熙官眉头耸动,道:“现在怎么办?住持等人被拘日久,未必能正常走动。”
如此一来,他们不仅要破开清兵阵势,更要带着几个累赘,难度上升不止一筹。
何志武道:“冲出去,我来拖住他们,你伺机放信号,让外边的人动手搅乱总督府。”
洪熙官点点头,预先把烟花筒盖拨开了,何志武只把衣袍脱下,迎风抖动,袍子弹指间鼓风涨大,把二人包裹在里间。
他带着洪熙官展开身法,从这一侧墙体冲出,几乎在暴露的同一时刻,就有数不清的箭头飞来。
黑夜里划过雨一般密集利疾,悉数落入衣袍中,那袍子以蚕丝编缝,面料薄如蝉翼,附着真气,箭头射入居然有穿透牛皮的钝感。
他们顶着衣袍平推出去五六丈,尚有七丈就能杀入敌阵中。
这时,高树微微举起手,握掌成拳,后边清兵阵列随着他的手令而起了变化。
但看弓箭手依序退下,换上一排火铳兵,那兵员不过十五人,手持二尺七寸长铳。
铳筒举过胸膛,架在肩上,一声令下,乒乒嘭嘭声震动耳膜,一枚枚圆头铅弹被极致压缩的气流推动弹出,直击敌人。
乍闻枪响,何志武心头警兆大作,好似将有大祸临头。他一把将洪熙官推走,自身屈膝一跃,向前往上一冲,成一条抛物线飞扑火铳兵阵线。
这一波子弹被他躲过泰半,仍有几颗擦肩而过,几颗直奔面门。他根本看不清弹头轨迹,只能依着心中警兆出剑横拦。
“叮叮!”铅弹掉地有如珠落玉盘,射向自己那几颗也险之又险地挡下了,他落到地面,离火铳兵还有二丈距离。
武林高手对付清廷火铳的办法历来是近身斩首,他这时没别的办法,甫一落地,一口气还吊在嗓门,不作他想,直往前奔。
霎时,这一队铳兵十五人蹲下来,把背后景象显露出来——赫然是又一队铳兵,且业已按弹上膛,举枪瞄准。
何志武眼含惊异,没想到督府内有如此数量火铳兵,即使是马宁儿那般肉身,被打中十几枪也吃不消,何况他未练过任何横练功夫。
一刹那间,他以真气护住心肺命根等脆弱部位,身形也由前奔改左左右滑行,企图避过枪弹。
“放!”枪声惊雷炸响,何志武肩上一凉,痛楚遍袭周身,他横剑护眼,任由铅弹落在身上。
这时节,火药威力还不很大,圆形弹头穿透性不佳,他仗着肉身被真气淬炼过,强顶着弹流迎头直上。
噗噗入肉声里,他的肌体被蛮横撕裂开,所幸没有被射穿射烂,仅是嵌在体内,被筋膜阻着。
这一番轮射,他身上多处挂彩,看着血淋淋好不吓人。第一列火铳兵忙着填弹,准备第三次射击。
何志武却不会给他们时间,他把剑一甩,粘在剑身被挤压得不成形状的铅弹飚飞出去,打在兵阵中,夺走数条人命。
同时他步伐晃动,闯进敌阵,剑势上下翻飞,火枪兵在他手下无一合之敌,割韭菜一般被他横扫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