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
杜若邻每天待在这间病房里,和这个沉默寡言的病友一起消磨时间,大多数时候,她看着窗外的树梢,细数树梢上落下的麻雀。麻雀叽叽喳喳的,更显屋里的过分安静。
窗外的景色日夜交替,前几天还阴雨绵绵,黑云压日,病房里不开灯就黑乎乎一片,到了杜若邻出院的这一天,居然是风和日丽,晴空万里。
杜若邻正在病床上发呆,护士走进病房来,将她的思绪从窗外拉了回来。
在换药过程中,护士姐姐仔细为她检查了脑袋上的伤口,确定伤口没有红肿和其他后遗症后,再将厚重的纱布拆下,只用一小块纱布贴在了伤口处。
杜若邻觉得脑袋上瞬间就轻松了许多。
“好啦,今天再换一次药,就可以出院了。”
白衣护士姐姐胳膊上夹着病历本,又细心地为她检查了其他数据,记下了病况,做完这些,还将被子替她盖好,脸上的笑容十分温暖。
“护士姐姐,这么快我就可以出院了吗?”护士刚想转身离开,却被身后虚弱的声音给叫住了。
杜若邻躺在床上,不知为什么,她竟有些舍不得这几天的清闲日子,没有学校里的那些吵吵闹闹,似乎还挺惬意的。
想到这里,她看向一旁依旧背对着自己的男生,或许他知道自己要出院了会很开心吧,每天都是她在叽叽喳喳吵着要他陪她聊天,如果没有她的话,他应该会清静许多。
护士转回身,又低头检查了一下杜若邻的各项数据,走上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是的呢,你的病况已经好很多了,其实你的腿伤是不用住院的。主要是因为你的头部有轻微脑震荡,需要住院观察几天,今天看你的身体各项数据都恢复正常,可以回家了,回去多注意修养,不要剧烈运动。”
杜若邻点点头,动了动自己的腿,在床上躺了这么些天,她终于可以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了。
护士走后,杜若邻正准备下床收拾一下个人物品,却没想到从门外吵吵嚷嚷地走进来了几个女生,杜若邻仔细一瞧,原来是小芙、西子、莫颜几人。
看到她们不约而同地出现在病房内,抱着鲜花礼物水果来探望自己,杜若邻心中涌起了说不上的感动。
“老杜!我们来看你了!”尤西子把水果放在床头柜上,一屁股坐到杜若邻腿边。
“哎,你小心点她的腿。”秦小芙急忙上前,拍了拍尤西子,让她挪一挪屁股,说完还紧张地看看杜若邻的腿,几日不见,她还是如此细心。
“没事儿。”杜若邻笑着说,“怎么你们今天都来了?”
“好点了吗?你在这住了有一个礼拜了吧?我们好不容易趁大扫除的机会一起请假出来的,想来看看你。”莫颜扯扯她的被子,将被角掖好,轻声说道。
“哎呀!你们应该提前告诉我一声的,还跑过来一趟干嘛呀!我正准备起来出院了呢!”杜若邻说着,怕她们不相信,还动了动自己的腿,扭了扭胳膊,“医生说我今天可以出院了,我没伤着骨头,就是点皮外伤都是轻伤,没事的!”
“可是你那天从楼上摔下来,吓死我们了,学校里都在说那天的事情,我们都以为你伤的很重,你真的可以出院了吗?”小芙两道较好的眉毛皱起,眼里溢满了担忧。
“没事的!不严重。”杜若邻摸了摸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为了不让这帮朋友担心,自己脸上的笑就没停下来过。
杜若邻坐了起来,掀开被子准备起身。
莫颜连忙上去扶住她,“现在就要出院?那我们不是来的刚好吗?要不要我们帮你把东西收拾下,然后一起接你回去。”
“好啊,我现在就想走了,躺了那么多天真把我憋死了!”
杜若邻刚想伸个懒腰,余光却瞥到对面床铺上背对着她们几个的那个孤独的背影。想到自己这回人生的第一次住院,每一个孤独乏味的夜晚,都是这位大哥在陪着她。
因为男女有别,所以这些天的这两个人都是隔着帘子说话,杜若邻也未曾看见他长什么模样。
她扶着床边走了过去,站在他的床尾后面,看了他两眼。
“大哥,谢谢你这些天陪我说话,虽然,我都不知道你长什么样。今天我要出院了,希望你能早日康复,有机我会来看你的。”杜若邻声音轻柔,生怕吵到了他休息。
可床铺上的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有回复。
既然有朋友的帮忙,杜若邻也就没再耽搁,几人帮忙收拾了她的东西就准备离开了,在离别的时候,杜若邻又回头望了一眼那个男人。
他依旧是那个略显孤独的背影,平时旁边床上还有她陪着他,现在旁边的床上也是空荡荡的。杜若邻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直到床铺上的男人见所有人都走了,病房里安静了下来,才坐了起来,看着隔壁收拾的干干净净的那张床铺,沉默了几秒。
这几天萦绕在耳边的声音没有了,他没有想象中的轻松,反而觉得心中空落落的。一星期过去,这是病房里最安静的一次。可是这次,这种安静,却处处都让他不再习惯。
他是一个习惯孤独的人,在住进这间医院之后,他没有家人照顾,没有朋友探望,整日整夜的对着白色的墙壁和仪器滴滴的声音发呆,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但是,在这样一个人出现后,日子就变得和以前不同了。
每天早上醒来,听到的是她看视频时压抑不住的爽朗笑声;中午吃饭时,她一边抱怨着医院里的伙食肉太少味太淡,一边又将饭吃的干干净净;晚上做完检查,她就坐在病床上找他搭话,有时候是和他吐槽学校里的同学,有时候和他夸耀她的那群好姐妹。
只要他偶尔回应她一两句,让她知道他在听,她就能滔滔不绝的和他说上好久。
现在她走了,自己又要回到之前没日没夜对着墙壁和空气发呆的日子,这样的反差感令他无法接受。
他也掀开被子下了床,扶着床边一点一点的走动起来,他觉得自己现在似乎可以离开病房了,回学校上学应该也不是问题,反正每天上下学都有车子接送自己。
“呵,小妹妹,你还不知道和我是同一所学校的吧?现在哥哥我就去找你去!”
想到这,他走到床边坐下,按响了床边的传唤器。不一会儿,护士从外面推门走进来,“需要什么帮助吗?”
“我还有多久能出院?”他看向护士,直截了当地说。
护士有些惊讶,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想要出院,只好上前安抚道,“你好好修养,不要着急,如果不想打石膏了我可以帮你拆掉。”
“那就给我拆了吧,我要出院。”他冷冷地回去。
护士有些束手无策,“你不是一般的病人,你那个病还是劝你早点......”
“不需要,我现在只想出院。”他打断道。
护士傻眼了,看自己劝不动对方,只好跑去叫医生过来。医生来了之后,了解清楚了情况,还是坐下来再细心劝说了一番:
“你知不知道你自己生了什么病?如果不及时治疗的话后面情况会很不好,我还是劝你尽快接受治疗……”
可不论医生怎么劝,他就是听不下去,还是强烈地要求出院。
“告诉我,最快多久能出院?”
医生推了推眼镜,言语有些无奈:
“你的腿伤最快也要再过个一两个礼拜吧。”
“我都在这躺了快三个月了,骨头都躺软了,今天我就想出院。”他眉头一蹙,显然已经有些不耐烦。
医生没有办法了,毕竟什么决定都只能遵从患者自己意愿,只好一摊手,叹了口气道,“好吧好吧,由你自己决定吧,你也恢复得差不多了,记得走路小心着点就行了。”
医生站起身,向护士交代,“给他拆了吧。”便匆忙走出了病房。
几个护士帮他拆下了脚上的石膏,他看着自己腿上那道难看的疤,隐隐约约藏在他的腿毛里,不大不小,却触目惊心。
他又回忆起了那天的打架事件,自己领着一群小弟,在漆黑的胡同里和对方殊死搏斗。那记忆中的嘈杂环境里似乎还响起了一两声女孩儿的尖叫声,突兀地隔在他的记忆里,想不起来却觉得她很熟悉。
“狗日的,不知道哪个后面推了我,撞到石头上,害得我还得住院,等我回去,一定要好好问问,狗日的。”
他转过身来,两道浓浓的剑眉拧在一起,横在他那双略显凌厉的单眼皮上。他深邃的眼眸里藏着些冰冷,却又很快被外面洒进来的暖阳给融化掉。他转了转手腕,活动了下筋骨,走出那间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