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益于上午那场酣畅淋漓的雨,午后的燥热也被浇熄了不少,抚过耳畔的风带着些泥土的气息,凉得有些甘甜。
天光明朗澄澈,恰到好处地湿润,翠绿的叶缘最紧俏的一点尖尖滚滚汇下一颗水珠,湿淋淋的一切,自然如此可爱干净。
宋利圣风卷残云般吃光了盘子里的饭菜,连粘在饭盒边缘有些干了的几粒饭也没有放过,舀干最后一口汤汁,才舒服地放下筷子,将空饭盒扔到一边。
听课是不可能听课的,宋利圣百无聊赖地翻出本杂志,信手翻看起来。
兴许也是刚下过雨的缘故,窗户外时不时飞进来一些小的蚊虫,过了会居然还飞进来一只大黄蜂,惹得女生躲避尖叫。
后排的男生见到这只大黄蜂则是兴奋不已,胆大的一人悄声上前,两个手指一捏,就将大黄蜂稳稳地捏住了,像得了宝一样和周围的人观察玩耍。
“喂喂喂,把它放进来!”
旁边的一个男生提着一个已经被拉开拉链的书包,眼里闪着恶作剧的狡黠光芒。
宋利圣淡淡一瞟,顿时皱起了眉——这个书包他认得,可不就是杜若邻的书包吗?
这些人无不无聊?又想搞什么名堂?
本着不多管闲事的心,宋利圣没有出声,平心静气地继续翻看那本杂志,但眼前的内容却无论如何都读不进去,连着翻了三四页,印象里依旧一片空白。
抬头看见正在走廊和朋友说笑的杜若邻摆了摆手,结束聊天准备走进教室,宋利圣抿了抿唇,忽然在课桌上趴了下去。
一只手被脑袋枕着,装出一副睡觉的模样,另一只在桌子外挂着的手却悄悄将杜若邻的书包拉开了一个小口,伸进去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将那只蜜蜂握在手心里偷偷提了出来。
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了,也没有多想。宋利圣给了自己一个理直气壮地理由,他早上才说过要罩着她。
杜若邻回到了座位,直觉周围一种看好戏的目光有些不太对劲,一头雾水地看了一圈,那些男生都纷纷低头去做自己的事了。
应该是自己感觉错了吧。
杜若邻平常地打开书包,准备拿出下节课要用的课本,那些暗自窃笑的目光等了许久,却什么事都没发生。
难道那只蜜蜂在里面闷死了?
男生正郁闷着,旁边突然传来一声突兀的尖叫。
“啊!!!”
宋利圣整张脸都写着疼字,一阵疯狂地甩手,没看那些怪异的目光,就赶紧跑出了教室。
看着那个一惊一乍的背影,杜若邻有些被惊到,可浑身感冒的不适感还是让她拖着疲惫一头倒进了自己臂弯里。
到了下午第三节课,杜若邻的烧大有愈来愈高的架势,连撑着脑袋听课都有些困难,干脆昏沉地趴在桌面上,整张脸都泛着不正常的通红。
“同桌你是不是很严重啊?要不要去医务室挂个盐水?“翁佳妍看她一副一时不清的模样,有些担忧道,“我帮你去请个假吧?”
杜若邻没有拒绝,很感激地点了点头。
傍晚,杜若邻在几个好友的陪从下,到医务室挂了盐水,小芙几人还给她打了饭买了零食,何之遥也给她拿来了厚衣服。
祁修正从琴房出来,想找杜若邻去吃顿晚餐,在教室门口等了许久,却没见到杜若邻出来,有些疑惑地走近门口一看,哪还有杜若邻的影子?
“同学,请问一下,你们班的杜若邻在吗?”
被拦住的学生有些好奇地打量了祁修一眼,摇了摇头:
“她下午的时候好像发烧请假了,现在应该在医务室吧。”
平时这活蹦乱跳的小丫头生病了?
祁修皱了皱眉,礼貌地说了句谢谢,当即拔腿朝着医务室走去。
一推门,映入眼帘的便是坐在角落里双目紧闭的女孩,耷拉着脑袋,昏昏沉沉地左右轻晃。
祁叹了口气,真是个不让他省心的。
轻轻坐到了杜若邻身旁,看着她摇摇欲坠地忽然砸向一边的墙,祁修下意识地伸手垫在了那冰冷坚硬的墙壁上,女孩儿一脑袋扎进了他柔软厚实的大手掌里。
祁修看着面前这个睡去的女孩,眸光满是宠爱,伸手帮她盖了盖肩上的衣服。
正想用手试探杜若邻额头的温度,窗外忽然响起了有些嘈杂的脚步声,听起来像是个男人。
这一幕要是被人见到,难免传出什么误会的闲话。祁修看了看身旁的女孩,终于还是抽身离去。
“靠,肿了那么大一个包,现在右手都不能拿东西了!怎么这破医生配的药一点用也没有,反而还越来越疼了?”宋利圣一脚跨进来,入眼看到沉睡的那个女孩儿,走到她身边看了看她,“真病了?”
才伸出手背摸了摸她的额头,就被烫得猛然一惊,缩回了手:
“草,这么烫?这不得烧死啊?医生呢!”
宋利圣四处张望了一圈,还是没看到医生的踪影,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决定先给杜若邻试着降温。
宋利圣去打了盆冷水,将毛巾沾了水,可在要拧干的时候,只用一只没受伤的手却死活没办法将毛巾拧起来。宋利圣看了看自己那受伤的手,没有多想,一咬牙将那只手浸到了水里,忍着疼硬生生拧干了那块毛巾。
宋利圣走过来,将折好的毛巾敷在杜若邻的额头上,见杜若邻似乎对外界毫无感知,便试着喊了两声她的名字:
“小鬼?杜若邻!”
杜若邻毫无反应,依旧紧紧皱着眉毛,一副很是难受的模样。
宋利圣叹了口气,在旁边找了把椅子坐下来,过段时间就更换一块冷毛巾,来来回回在医务室里站起坐下、走动忙活。
时间过去了半小时,总算看到她的脸上不那么通红,烧也有些降下来了。
宋利圣总算是松了口气,着半小时里的忙累才敢全部冒了出来,人一下瘫在了那张座椅上。
正要向后躺倒准备好好休息一会,余光却瞥见旁边的那个身影动弹了一下,立即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
杜若邻渐渐睁开眼,有些无措地盯着眼前有些陌生的白色环境,看了看手上的吊瓶,才恍然明白过来自己这是在哪里,宋利圣见她醒来,赶紧凑了过去。
杜若邻的视线还是有些模模糊糊,看见自己面前穿着一身黑的男人,有些不确定地喊了一声:
“......大叔?”
“你可算醒了,我的姑奶奶!”
宋利圣见她人也清醒了,一颗心总算是放回了肚子里,开始忍不住碎碎埋怨起来,“你差点就这样没人管烧死了知道吗?”
刚才的紧张和不安瞬间全部消散,宋利圣又恢复了往日那个吊儿郎当的公子形象,翘着二郎腿,优哉游哉地打开了一边的电视机。
“是你一直在照顾我吗?谢谢你大叔。”
杜若邻伸手拿掉额头上半干的冷毛巾,有些意外地道谢。
“别,你也是因为我感冒的。”
宋利圣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摆了摆手,视线已经集中在了电视上,手里不停换着台,终于在一个足球赛那停下。
比赛正进行到最精彩的阶段,裁判的口哨声将医务室里的寂静搅乱,呐喊和喝彩、解说员活力澎湃的声线吵吵嚷嚷地混杂在一起,闹得原本打算闭目养神的杜若邻心烦意乱,干脆眨眨眼也看向了色彩变幻的屏幕。
这时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沉了下来,黄昏的最后一丝醉红也被吞没在整片泼墨的暗中,暗透着微亮的深蓝。浸了墨的洁白棉絮也变得饱满厚重,一寸一寸从头顶沉下,低低悬于上空。
行人逐渐稀少,才趁着放学打完篮球的男生成群结伴朝着食堂的灯光攘攘而行,肩上搭着被汗打湿换下的球衣。在超市买完零嘴的女生牵手摇晃,消失在楼梯入口,路过卫生间的镜子便下意识侧目整理发型。是每一天渺小而生动的烟火场景,在记忆里微不可查却又光芒闪烁。
杜若邻眨了眨眼,这无聊的球赛看得她实在有些心烦。
不能理解,一群人在追着踢一个球的体育比赛有什么好看的?
“我要看电视剧!这不好看!”
杜若邻有些不满地踢了踢身上的一片薄被,对着宋利圣喊道。
“不行,睡你的觉去。”
宋利圣当然不会因为杜若邻一句话就妥协,想也不想就拒绝,连头也没回,继续津津有味地看着足球比赛。
杜若邻一看,顿时不乐意了。
休息这么久,多少也恢复了一点力气,撑着床沿一点一点挪过来,趁着宋利圣不注意,冷不防从背后一把抢走了遥控器:
“我是病人,你要照顾我的感受!”
宋利圣正看得精彩,哪想横空伸出一只手,当下也怒了,又抢了回来:“我也是病人!”
两人吵吵嚷嚷,争作一团,遥控器也在两只手里忽左忽右,要不是两人都受了点伤,现在只怕能扭打起来。
杜若邻忽然噗嗤一下笑了,松开手任由宋利圣夺走遥控器。
“你笑什么。”
宋利圣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被杜若邻手指着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的脸上不知何时也挂上了少有的温和笑意。